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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结束然后重新开始 ...

  •   结束然后开始(大结局)

      虽然想过无数次,但人生中的不可思议,仍然无法控制地接踵而至。
      首先是比较好的。
      议事团赞成霍凡大公自行决定的婚姻,当然,双方都经过艰苦论战和沦为无聊的人身攻击。
      王室的秘密仍只被少数人了解,不过,也足够讨厌了,因为随着夏尔廷继承人的诞生,这个名单上将永不缺少讨厌鬼。
      科学院想要增加预算的法案没被通过,这几乎是必然,每个人都想在这件事上打击新王妃家族的某种气焰,但天知道,最希望他们感觉痛苦的或许正是新王妃本人呢。
      以及,霍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整件事紧张刺激,非常适合渲染气氛,却不适合出现在一个故事的最后章节。
      但这些都比不上最好的一个,至少璃璃自己是这样认为,她意外成了商会联合的成员,不是通过婚姻而是依靠自己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有钱人。尽管可能比身为大公的丈夫还要富有,她仍秉持节俭,并尽量不占他人便宜,最后她选择以结婚礼金偿还欠夏尔廷侯爵的旅费,可惜对方并不领情,并以此为新笑料。不过她只求心安,也就不同他计较了。
      实际上她是没时间计较。这就不得不提到不好的部分。
      议事团一开始坚决反对他们结婚,直到首相和议事长表示不反对,但当时仍不能达成决议。议论持续了很久,后来演变为低级的人身攻击,部分人因此看到霍凡大公较为单纯可爱的一面,另一部分人则被他的坚持打动,在第一次宣布休会的时候,他们已经获得三分之一的不反对投票结果。这结果令人很感振奋,霍凡更表示有信心在休会的一个半钟头里说服更多人。
      璃璃遵守承诺,在最激烈的论战中仍努力保持平静,尽管她一度确想起身加入捍卫家族名誉的对骂之中。但每次霍凡都会以眼神警告她克制,她不禁大为汗颜。事实证明,她的出席确实会令他分神。
      下午的辩论渐趋和缓,但气氛平和之下各人的想法更为纷杂。坚决反对的人虽然只有极少数,但大多数人仍不赞成他们立刻结婚。霍凡再度出场演讲,和之前简单的婚姻宣告不同,此次他先历数真爱之伟大,之不可比拟,之无法替代,却没纠缠于此。他谈到自己在历经变故后冷淡的心意,以及父王去世后一度萌生隐修之念,此段自然引起当场诸位不甚唏嘘。而后他说到王国的未来,血统和遗传都那么重要,而渴求一位智慧的君主应当是众人的心愿。他随即盛赞科尔斯家族在王国历史乃至文明史上做出的重要贡献,并显然是违背真心的对王家科学院大加赞颂。在如此暗示之下,他似乎仍感觉不足,幸而此刻有人发出嘘声,方才打断他说出更可怕的论调。
      议事团的反对意见正同璃璃自己的顾虑不谋而合。她身分低微,家世虽古老却不尊贵,而且外家在朝野中毫无势力,最糟的是血亲中充斥妄图浪费掉国家每一分钱进行危险研究的所谓天才。尽管没人直接指责她的贫寒,但当说到可能出现的国家危机状况,有人称她为“会引发危机,却不能解决危机的危险人物”,理由是她甚至没有嫁妆来购买一支平定危机的军队。
      “同时也是可以震慑佞臣的军队!”尽管心中谩骂,璃璃仍笑对诘难,她所渴求的就是此刻能够彼此鼓励、依靠的感觉。
      霍凡果然仍以眼神对她表示支持,千万次凝视传达的意思只有一个,“若你信任我,我也只信任你一个,我们绝对可以战胜这里所有人。”
      她不能说对此深信不疑,并非是爱不足够,而是她已作好最坏打算,不论是放弃王位流亡海外,还是一辈子屈为外室,她都会因永远记得此刻而甘心接受。
      可就在她终于臣服于命运之时,未来的风向指标突然转变了。
      那可能是最令人痛苦的一件事,霍凡仍对她有所隐瞒,至少在经济问题上,他仍以国家和王室为先,不免令她产生和两位国老一样的悲凉心意。
      在关键时刻给她传递消息的人是商会主席的公子,在别的国家以金钱购买了爵位和安全保证,此刻甚至得到外交官员的身份保护,这才敢于前来执行光荣而危险的命令。在那个科学者个人权利几乎为零的时代,商人们似乎很难在王权和知识产权者之间做出选择,然而最终命运令他们看到了希望。那位论证二次分离法使用于采矿之可行性的女人要变成王妃了,商业者感到惶恐,被王室垄断的产业难道注定永远属于王室?!他们不敢破坏婚礼,也很难动摇议事团内部决定,在究竟是毁了这位发明者还是眼见她成为王妃的决策上,斯科尼亚的商会成员煞费苦心,但考虑到她的愤然去国将可能造成先进技术外流,他们决定以别的方式保护未来的商业发展。
      璃璃想不到自己随便选择的毕业论文会在现实中被采用,更没想到短短数年之内,它令王室聚敛大笔财富。她自然满心气愤,但不是因为没收到专利费,而是怨恨霍凡从未对她提及此事。
      而商会方面则显得慷慨,他们答应给她丰厚的专利费,同时吸收她加入商会,甚至愿意放弃在国内的专利请求,仅要求她在建立相关法律的其他国家申请专利保护,只对他们大开方面之门。
      她几乎是为着报复,才在准备好的文件上签了名。
      霍凡始终注意他们的举动,却来不及阻止她的决定。
      待他确定一切无法挽回,不觉将一句诅咒在众人前脱口而出,引来全场哗然。
      而璃璃更是怒不可遏。
      想到在那时候开始争吵非常愚蠢,她努力克制,想要悄然离去。
      结果他却在会场中大声命令她留下。后来他解释是因为担心,他的担心也有两方面,一方面当然是不想看到她作出更错误的决定,另一方面则是想尽快知道由于她的失误,给国家财政造成了多大负担。
      有意思的是,他们的表演竟然取悦了议事团的众人。
      她的退避毫无效果,而他的专制令记忆中柔情的画面尽碎。
      霍凡极力避免,亦为自己的一时失控而作最大克制,最终仍无法控制局势变坏。
      他们怒视,威胁彼此,而后针锋相对,毫不妥协,幸好习惯性的顾忌,他们终未落到破口大骂的地步。
      那样的场景,说是充分享受相爱的幸福,真未免太牵强了。
      然而他们确实感到愉快,或者本质上来说,他们都是天性要强的人。
      璃璃指控他妄图操纵她,利用她的研究成果谋取不正当利益。
      霍凡则厉声反问她何尝不是利用他的深情,一次次玩弄他于鼓掌间!
      “你怎么能连爱一个人这种事都拿来算计?!”她在绝望的痛苦中忘情叫出最隐秘的不安,“你怎么能骗我说,会永远爱我,信任我?”
      “在爱情、在家庭、在婚姻的部分,的确是啊!”霍凡焦急地回答,他仍不忍看她伤心落泪,“然而我首先是个男人,除开家庭,我对这里,这个事业也要负责任啊!”
      听到他这样宣布,周围的人突然轻松欢喜起来,基本上他们仍是朴实的一群人,对于年轻君主的种种不满,并不构成进行阴谋的必然。年纪长些的人开始笑着回忆过去的恋爱,他们看到真诚,接着认定对每方面都同样真诚的心尤其难得。年轻些的人也在回忆爱过的气氛,承认不是谁都能在这时刻仍记得事业和责任。所有有权投票的人,因为他们都是男人,也都经历过年轻,突然间开始用另一种更为亲近的态度看待自己的君主。也由于这个原因,他们觉得有趣,心肠也变得柔软些。
      而璃璃立刻感到孤立,她不想哭,不想在敌人之前承认被霍凡伤害,可是她做不到。
      年轻女士的眼泪令场面更加有趣,因为霍凡立刻用不寻常的快速翻下讲席,当着几百个等着终结掉他们的人,跑去安慰她了。
      议事长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努力咆哮以维持会场秩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可是等到霍凡将自己认定的新娘抱进怀里,并且低头亲吻她。
      四周响起的仍然是一片祝福的声音。
      尽管霍凡和璃璃都不理会身边的事,但议事长和首相却很清楚,事情已经有了定论。
      果然,在下一次表决中,大部分人选择赞成,尽管他们表现得很犹豫,而且不免要为一个年轻男人壮烈而愚蠢的行为叹息,但基于某些更人性化的原因,他们还是乐见这件事有成。
      霍凡没有再回到中间讲席的位置上去,他努力安抚璃璃,同时控制怒气,还有尽量小声说话。
      他一开始就丢弃作为对事业有责任感的男人的原则,所以求和的过程并不轻松,何况在那么甜蜜的亲吻之后,他痛心地发现自己不过是个更看重快乐的凡人而已。
      但是,他很快变得焦躁,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在做的事之前便已重复多次,对于落入某种套路的人生正是他最厌恶的——因不安而猜测,因猜测而产生误会,因误会而气恼,因气恼而伤害对方,因伤害对方而低头求和……他又一次不安起来,或者她也已发现真相,或者她会产生更多厌倦,谁说她不是更善于一走了之的那个?谁能保证她将永远不再离开?
      然而璃璃在他身边又哭又笑,她既为得到认可高兴,又为失去自由以及一些些不完美难过。
      最后快乐战胜了心痛,尤其所有人都关注他们,她不能一辈子躲在他怀里。
      她压低声音,再次和他说话,“现在我可以和你结婚了,议事团已经同意了,你的要求。”
      “那么你是?你是?”他愣了几秒钟,而后大叫起来,“你没有改变主意?!”
      “当然,婚礼前需要处理好一些小事。”
      她尽量不要太得意,情势逆转得太快,但她的心情,实际变化并不太大。她仍感觉复杂,痛苦和挣扎也仍存在,唯一不同的只在于所针对的事件。然而超越这些感情,有一点她非常清楚,无论如何,她不会离开这个爱她的男人,她的心绝对不能允许。
      “老天……老天保佑……”霍凡突然变得虔诚。
      接着她有机会看到他又哭又笑的样子。
      婚礼以王家的标准来说显得有些朴素,尤其是其准备期长达四个月之久,不过这段时间在每个人看来都是必要。霍凡是受益最多的一个。他以怀柔的手段调离一些对他的婚姻持反对意见的死硬派人士,对外则表现得更为强硬。当半个欧洲都为这山城小国的浪漫故事陶醉时,他终于令自己的新娘消除不安不满,老实走入教堂。其次者自然是璃璃,她得到了一个丈夫,摆脱不可亲的家人,掉落另一个可能更复杂的家族之际,却发现怪异之事消失殆尽,除了必须提防丈夫不稳定的心性,她的未来真可谓是一片光明。
      而后他们结婚。
      那一天,是他告白后的第七年,西元1837年2月2日。
      遗憾的是,现实并非通俗小说的结尾,人人都能得到至高满足。
      不过至少也不会像通俗小说对待反面角色那么残酷。
      为王位继承人的忧虑以及观赏百年来王家第一位有真正工作王妃的行为模式,填补了议事团成员对被剥夺的部分权力的怀念。
      而王室中的爱情故事,也不会像童话似的完结于婚礼庆祝中。
      生活仍继续,爱情也是。
      璃璃答应老实出嫁的条件是霍凡必需承诺永不干涉她和商会的交易,之后商会将同样的技术卖去俄国,尽管因为革命,俄罗斯最终不能出口更优质的金属矿产,但霍凡仍再三抱怨斯科尼亚国库因此大为缩水,因为狡猾的德国人最后也得到了这项技术。
      霍凡曾尝试放弃专注爱一个人,或者坚持做另一类型的男子,结果都不成功。反而被两位老臣嘲笑是进入迟到的反抗期。某种程度上来说,璃璃感觉自己是像母亲而非妻子,但随着婚后不久,霍凡生身母亲的意外来访,以及随之而来的另一场混乱,她只能承认自己的想法并不正确。
      首相范斯伯爵和议事长吉利继续出现在宫廷,但身份仅仅是关心年轻夫妇并且会有点寂寞的老人,他们在三年后同时宣布致仕,并在相继庆祝完七十岁生日后投身宗教事业。
      王妃的家族仍被排除在宫廷之外,唯一的例外是王妃的堂叔,后来他负责筹建斯科尼亚第一间艺术博物馆。
      夏尔廷不顾新婚夫妇的白眼,坚持前来参加了王家婚礼,并且在离开时宣布开始有条件“金援”王家科学院。
      山城之外的世界也发生了很多事,其中确有不得不提的几件。
      十年后,也就是西元一八四八年,欧洲革命爆发。
      革命席卷欧洲,无数古老家族随之倾覆湮灭。
      但对于斯科尼亚王室,那一年所发生的事,恐怕该归纳为不可思议。
      然后是关起门的王与王妃……
      他们仍然会为无法把握对方的心意而感觉不安,也会因为不善真诚沟通而烦恼,更有多次激烈争吵的经验……这些是从一开始就已有预见的。
      他们不能随便离婚,因为过程会非常麻烦,而他们在最愤怒时也不屑谋杀彼此,所以他们似乎可以做到至死不渝……当然,这似乎也是最初便有预见的。
      “重要的不是能够时刻甜蜜相处,而是我们在乎对方胜过自己的心意。”霍凡大公如此描述自己充实的婚姻生活,结婚后他多了笑容,或许他永远与勤奋无缘,但基本上他不失为一个仁慈的国君。
      “我死的时候,会告诉神父,我一直是个幸福的女人。”投身于各种商业活动的王妃则有自己的看法,在新身份之下,她发现商会和宫廷都很有趣,但可能比不上挑衅自己热衷伪装的丈夫,“但是你在乎我胜过你自己?得了吧,你我都清楚,最上面的还有你的国家!”
      “亲爱的,不是我的,是我们的国家。”
      “是吗?那么最亲爱的,可以将我的那部分转赠广大人民吗?”
      “……”
      毋庸置疑,霍凡的人生,将因两个重大责任而永远沉重。
      但最重要的是生活仍在继续,每分每秒都充满变数。
      唯一不变的只有爱,只有那种不可捕捉的心情,以及因此产生的信念。
      他们仍继续努力寻找更完美的相处之道,却不晓得实际永远都找不到,也可能其实只是感觉不到,或者无法确定罢了。
      然而生活,完全不受影响,仍在继续。
      就在同一个宫廷里,那个带来了种种奇妙的黑金杯子再度回来了,它被安置在最稳妥的地方——静静地,在最深沉的夜色中歌唱另一个有关漂泊、冒险、爱与不爱的故事。
      “你的梦想还在原处吗?
      你的愿望被满足了吗?
      幸福,你抓在手里了吗?
      准备好了吗,像那对相爱的人儿,为爱情,为梦想,为一切可能与不可能,努力作战……”
      在歌声中,闪闪发亮的,是雕刻珍兽的教堂门环。
      作为来自夏尔廷家的礼物,它见证着——实际也真是存在的——另一类的真实。
      诚如那位有秘密的王妃所言,“这完全是另一回事。”
      而接下来,是另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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