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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柜中躲避 石榴情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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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躲巡查。懿欢只好和君启璋躲进柜子。
不知为何这个房间的柜子里……大多都是这样那样的刀剑。
君启璋用自己宽大的衣襟一扫,将东西都往右推。自己站在了中间。
见他如此风度,懿欢也不浪费时间去客气。直接往最安全的左侧靠,刀剑都被他抵在他身后。
两人还难得默契地一人合一边柜门。
漆黑的柜子。
缝里透来了丝丝光亮。
两人靠得有些近。懿欢并未觉得不适。倒也不是怕被发现,总归说不清或者来认尸不至于要了他们二人的小命,只是会很麻烦。
她忽而瞧见君启璋后面的刀剑,配上这条光缝,多少有些……渗人。
尤其一块卷布突然从君启璋后背散开——
懿欢看见好多小型工具,镊子、竹夹、竹秕、剪刀、各种金属钩、银针……
那一排银针配合着那丝光亮闪来,着实是闪到懿欢的眼睛了。
这莫不是验尸的工具?
东宫真是应有尽有啊。
她伸手轻轻拽了拽君启璋,让他更靠这边。怕不得把我们太子殿下伤到了。这皇家还最是讲究,太子殿下的拥趸者众,要让人知道为了藏我,竟让他们的太子殿下碰到了验尸的东西甚至被伤了,可不得在背后遭骂。
懿欢力度不大,君启璋却好像懂了她的想法,靠了过来,手往后扶了扶,怕后面的金属发出声响。
君启璋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衣物有些相贴。
懿欢垂眼看自己的夜行服,漆黑一片。她心想,此刻那么黑。
莫不是在君启璋眼里,她只是个有眼白的怪物,其他地方都是黑的。
不对。还有牙齿。她势必要证明一下自己。
于是她抬头望着君启璋,启唇傻笑,不出声,目的在于亮出她编贝白亮的牙齿。
看见身前的少女这个样子,他像是楞了楞。
懿欢自觉也许并不好玩,又不瞧他了。
不一会儿懿欢却感觉上方的那人的呼吸好似重了些。
呼吸打在她的发丝,有些热。那人微不可微往后移了移,依旧有些紊乱。
懿欢不知是怎么回事,也许是柜中空气稀薄了些吧,她抿了抿嘴唇,了然。
她突然心中一动,这君启璋!一定是在嫌弃我刚才那样滑稽得很。
指不定憋笑呢在!
是了。她心想,这环境,这衣着。在他的视角里,一个人只露出眼白和牙齿,说不定更像个傻子。
定然是同那毛团子待久了,我竟然会做出这般傻事。
外面的搜查嘈杂声已然过去。懿欢推门而出,“这里面真闷。”
“嗯。”
听见回应,懿欢转身见连忙背对着她整理长袍的君启璋,心想这太子就是礼仪教导得好,什么时候了,还要注意仪态。
二人一起回到了东宫大殿。
懿欢将夜行衣一脱,露出宫女服侍,准备回未央宫。
却见君启璋赶紧侧身回避。
她倒也没有不好意思,不过是一层黑衣罢了。
他才帮了她,刚才还共同躲了巡查,总归也算是一同长大的,平日里疏离了些,此刻正好趁机做朋友。有了太子,日后她同团子想玩说不定还能少些规矩。
她拍了拍君启璋的手臂,“太子殿下若是无事,我们去你院子里聊聊吧。我还未曾赏过储君的院子呢。”
“好。我们走这边。”声音不似平常那么威严正经了,音色这般温润动听却带着些踌躇。
懿欢反倒有些不解,不拒绝我了?这是不好意思了?不叫娘娘谈我们,不按规矩按我的意思做?
随即了然。果然,人和人之间,同过患难了就是不一样。
之前还不熟,而今看来……这朋友,看来能做成!
多一个好朋友还能多些乐子啊。
东宫庭院。
但见青溪如玉泻,石磴穿云,美石为栏,环抱池沼中间,假山剔透。
树影摇曳。懿欢着粉色宫女装站在石榴树下,瞧着池中几朵莲花:“圆荷净洁,倒是清姿妙绝。”
见君启璋依旧不说话,她又开始找话,摸了摸这颗树,嫩叶间满树鲜红,“这是?”
“石榴花。”他答到。
懿欢有些惊奇,东宫的院子不种些梅啊松柏啊等那些彰显志向与品洁的树,竟真种颗大石榴树在中间。
她本也打算做朋友,毕竟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奈何几年前起君启璋像是觉得她迟早会是他母后,重规矩的他避嫌更严重了,平日里只有礼端正的,于是她也对他淡淡的。而今有了这遭,便也不似之前那般带着疏离,直接道:“看来太子殿下对子嗣是有期许的。”
啧啧,石榴多子多福啊。这东宫作为话题谈资的中央却如此不避讳闲言闲语,想来这太子殿下年纪轻轻却还挺直接,果然是以传宗接代为己任哪。她心中轻轻感慨。不愧是太子殿下!
“这并不是是我种的。”君启璋忽然出声,话语间藏着不易为人发觉的落寞:“是孝敬仁太后。”
“孝敬仁太后?”
二人索性直接坐在石榴树下,靠着树干讲话。
君启璋生母是发妻原配,但等不到皇帝登基便去世了。除却早夭的姐姐,他当时作为王府的头一个嫡出孩子,他从小受祖母疼爱较多,后来祖母李氏在皇上登基后被尊封为孝敬仁太后。
父亲对他学业严格,母亲对他的方方面面更甚,有次他被母亲罚一晚未进食只在房间抄写规矩,是祖母牵着小小的他去祖母院里摘石榴。
他们还一起种了一棵小石榴树。浑身沾了泥点也不用担心母亲会斥责体统规矩,他就在祖母的院子里,嬉笑玩闹,不管何谓嫡长子的表率,还做起了泥娃娃。
祖母教他格物致知知天下,读书明理也要明己身。
她在慈祥地在关心他内心的想法。在那里,他偶尔能做回肆意的孩童。
那是君启璋此一生最难忘的童年回忆。
此棵石榴树便是从当年王府移栽过来的,这是当年他的祖母带着他一起种的。
彼时他只是个孩童,在石榴下吃祖母喂给他的石榴,仿佛还能忘掉自己接触的各王府之间的龃龉。
而今君启璋同懿欢而今席地而坐,他未醉却像是醉了。白玉般的面孔却染了三分红晕,不见平时的板正,却见一位温润内敛的少年在叹息。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太子殿下,也不曾想他会这样直白地讲给她听。但在这样的树下月影间,一切都显得毫不违和。
她看着他。他抬眼看头顶的枝繁叶茂,他伸手,却够不到那红硕的石榴花朵。
“果然啊,而今已亭亭如盖矣……”
后来,生母去世,祖母也去世了。
懿欢一时沉默。想来自皇帝登基,祖母也不在,他被封太子,更是没有肆意的机会了。
每日他只会里端方雅正,肩负起各位朝臣门客,君王先祖的重托。
看来他也缺失了些珍贵的东西。她放下手中不不知何时乱拔的草,道:“做了储君,也许更是身不由己,多是常人难以承受之事。而处于高位,明枪暗箭,城府算计,还要居安思危,为百姓计、为天下计、为你的君父计。”她转头叫他的名字,问道:
“君启璋,你累吗。”
树下的男子愣了愣,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问。
“不曾觉得。”他话语有些僵硬,可这话却不算假,他已经习惯了绷紧弦。
“喂。”她声音清脆又轻快,却奇怪地让人觉得是徐徐道来,“你是太子也是自己,每个人都有在自己世界里肆意的权利,不开心、或者觉得累,在没人的时候,摇摇头也无妨吧。”
懿欢看似随意着开口,干脆转身挖泥土。还是不要让他大晚上的劲想些不开心的事了。
感觉到他在瞧她,她边忙竟还吩咐了起来,“讲完啦,替我接点池水吧。”
她接过荷叶道谢,二人顺着荷叶经络滴了几滴水到泥土里,捏了几个小小的丑娃娃。
“你觉得这个娃娃像不像你?”
“我觉得……不像”
“像!我的技艺怎么可能不好!你懂不懂说话的学问,还储君。”
“……”
“好吧,那就像君启嘉那小团子。”
“……”
“不然就像你儿子。”
“本宫何曾有过儿子。”
“多子多福啊,迟早会有的。这也是你的祖母给你的深厚祝福和眷念。”说着捧了个泥娃娃在掌心,递给他,“不止这个,我捏的这几个全都送给你。不是给殿下,是给你,给你祖母最爱的皇孙。祝君启璋,格物致知治天下,读书明理明己身。当然最重要的是多子啦。”
“胡说什么……”男子又开始微微皱眉。一个未出阁女子讲这些若传出去对她并不好。
“有什么关系,多子多福,多少人日日烧香祷告不都是为了这朴实又厚重的愿望吗。储君也是人,是人,就盼望神明降下福祉,达成所愿。”她理直气壮承认自己的俗气。
月光照在这个还带着稚气的少女身上,她脸上还沾着泥巴,一身粉色宫女服。鲜红的花瓣沾了泥土黏在了她头上。
宫女发髻使她平常垂下的发丝都缠绕在了头顶,如姣花照水,美目盼兮,后脑勺的弧度使得她脑后像是鼓了个包,很是可爱。
君启璋瞧见,有一瞬忽然真忘了烂熟于心的礼仪规范,不由伸出沾了泥的手也想要按一按那个包。
懿欢察觉到他的意图,大喊,“君启璋,把手给我拿开!”已经沾了不少泥了,还想更我头顶也更脏?想得美!不能碰她心爱的头发!
“大哥在这里吗?”一道朗逸的声音传来。
像极了那个话痨皇子君启墨。
懿欢赶紧从侧边溜之大吉,这么晚了,可不能被他发现自己穿着这身宫女服在东宫,被那个话痨知道了,全皇宫都知道了。
“太子殿下,我依稀……看到一个宫女啊。”君启墨摇了摇那把桃花折扇,“光看着这身影,真是荷花羞玉颜,秀色掩古今呐。”
“虽一定不及我的心上人,但想来也定是个妙人儿。”
“……三弟这么晚来有何事?”
君启墨依依不舍,“啧啧,这月色,这池塘边……兄长你身上还沾了点泥!”君如墨瞪大了双眼,像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絮絮叨叨个不停。
“到底是何佳人?不说便罢,你给我瞧瞧我这新折扇,好不好看,我这几日就爱这桃花,前日的山水图已被我淘汰了,兄长你觉得这两笔如何……”
东宫寝殿内
君启璋长身而立,站在窗边,桌上放着几个丑丑的泥娃娃,而他此刻只瞧着那棵石榴树。
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太子的贴身太监李春盎见自家殿下还没睡,上前劝到:“奴才还疑惑殿下为何还没睡,原是想看那棵石榴树了。可是殿下明日还要早朝,好不易送走三殿下,奴斗胆劝您早些就寝吧。”
“不。”
李春盎有些惊讶殿下的反常,道,“是。奴不敢反驳殿下,只是为身体计……”
“本宫不是看那棵树。”
他抬头,少了些板正,带着微微的笑容,雅人深致。像是对谁忍了许久的,终究沉沦。
不是那棵树,是树旁的月色。
学富五车的他第一次不知如何形容这样的月色。
只觉得。天下月色,此间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