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意尽欢》占得一味愚

15、昆仑羊脂 高山流水

　　转眼就是中秋，懿欢难得没有犯懒，一大早就起床了，坐在床上还给自己打气，“第一!中秋选美!”
　　“第二!义气!”
　　说着就被四月打扮着，热情地挑选首饰衣裙，边挑边叫了声芳菲。
　　芳菲在一旁拿着一堆手册乱了手脚地念:“ 李丞相孙女李菁庄，年十五，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四岁能成诗文，七岁……”
　　懿欢摆手，“抓重点，带过就行……”
　　“是……”芳菲理着几本册子，由开始的慌乱到干脆坐在凳子上总结——
　　“首先是我们李大丞相的孙女李菁庄，端庄持重，美貌冠绝，世家典范，年十六，听闻性子稳重，好诗书棋画。
　　礼部尚书之女郑千娥，世家千金，名声极好，在官员长辈和子弟间极受称赞，由于父亲与丞相交好，她也同李菁庄关系要好，家中子女不少，此次只携庶妹郑千妍出席。
　　太傅嫡子崔鹤霄，诗书雅文，思想独特，潇洒……啧啧”说着还叹了起来。

　　懿欢任由四月描眉，忽而听见芳菲声音停下，“怎么了?”
　　“姑娘我还是用俗话说吧。不按手下人收集的委婉语言说了。”芳菲突然兴奋了起来，滔滔不绝。
　　“总之这李菁庄因家族之故，要被丞相指给自己表哥也就是三皇子殿下，可是我们三皇子殿下又喜欢……您知道的。于是我们李大小姐爱而不得啊，可是我们崔太傅嫡长子，诗文潇洒的崔鹤霄公子又偏偏欣赏极了我们李大小姐的气质，曾为此要同三皇子殿下在千金台拼酒……姑娘，那可是千金台啊……”
　　懿欢听此却兴致缺缺，“话本子也都这么演，才子佳人，三角四角的，一会儿见面了你再提醒我也无妨。就有没有除却爱恨，特别点的人。”毕竟她是真心要为君姝相看郎君的。
　　芳菲听此，拍拍打腿，大声道 “当然有!”说着还边翻了翻册子，很是激动。
　　“姑娘!他叫祁——念言!孤儿出身，却三甲及第，连连第一，文武兼备，棋能胜丞相，箭能胜虎贲军元帅，更不提四书五经，射御书数，值得一说的是，他的长相!绝对!”
　　懿欢悠悠打断，“貌比潘安，胜过宋玉?”
　　“这奴就不知道了。不过，听闻念言公子一笑值万金，多少姑娘芳心暗动……不明着动。私下人们都说单论容色，能甚过几位皇子……”

　　懿欢挑眉，比之君启璋君启璟更甚?
　　“有何喜好?人品可否?眼光……”说着抿了抿红唇，“算了，眼见为实，更何况三人成虎，传闻总带着各种色彩或光环，听万句不如见一眼。”
　　芳菲喝了口茶水，“那我们赶紧去吧。”芳菲精神十足，“姑娘，今日可需要例行夸赞?”
　　懿欢鼓了鼓嘴，捏了捏芳菲的脸颊，“平日闲得慌，笼中鸟井底蛙，容貌都只能自己夸着玩。这下终于有人看啦。何须你来?”
　　说着牵了牵裙摆，踏出院子，少女一双灵瞳如玉如珠，也不掩饰自己的开心，“我好像闻到了她们带来的空气!”

　　四月难得说话，“奴婢斗胆越矩一问主子可是过得不开心，很向往宫外，想要遇见新的人，交新的朋友?”毕竟懿欢才十四岁，性子还带着天真。
　　懿欢笑着看四月，“不越矩，想问便问好了。”
　　脑袋歪了歪，还认真思考一下:“其实……并不啊。我可能也不是向往宫外，就是想闻闻自由的空气。很少人不向往所谓自由吧。可是世上很少人……不，基本上没有人，是真正自由的吧，每个人都有所束缚。”
　　“我在这皇宫享受了荣华、进行着斗争，然后还常常自娱自乐，日子也不算坏。四月，你瞧着我像是不开心的样子吗。”
　　“宫外那些人也一样，有享受有困扰。说白了都是好奇自己没有的。我没有吃过千金台的宴，尝过往来摊贩的民间吃食，未曾见过大漠孤烟，大海无垠……他们也一样，未曾常见宫内繁华，吃御宴品名花，皇权斗争，高高在上……更何况在这种权势叠叠，尊卑绝对的情况下，哪有绝对的随心所欲，富贵者被权所压，权势者被更高权势者忌惮，最高权势者……也许也免不了身不由己。还有贫苦百姓，也许都不曾有了解这些东西的机会，有的甚至连这些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
　　“在对这个世界的贪念里，每个人的得失都是不完整的。我也不过一十有四，想要多见两人，多点乐趣，只是寻常心罢了。”
　　“至于交新的朋友，有是幸运，没有也无妨碍。朋友在真心不在多，我已有真心的朋友了，我很珍惜。”
　　音色稚嫩清脆，少女的话在院内花草树木内轻轻落下。
　　看着四月愣神，她笑着靠近，精致灵动，“怎么了。”
　　也不等四月答话，门内近来一人。
　　斜飞的英挺剑眉，桃花眼带着笑意，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不是君启璟是谁。
　　“你这会儿怎么来了。”懿欢问。
　　男人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淡桃红色的嘴唇，俊美突出的五官，极致完美的脸型，加上一袭紫衣玄纹白袍，极衬他。
　　他此刻却盯着她不放，也不想放。

　　懿欢踹了他一脚，“怎么，我稍稍打扮，就被美到了?”
　　他丢给她一个盒子，“今日人多，怕你臭美，挑选太久耽误时间，给你送东西来了。”
　　她接过，打开盒子，是只洁白玉镯，白日阳光下莹莹流光，“上好羊脂玉?看这样子，跟一般的还不一样。好东西啊。”
　　她也不客气，当即取下自己的赤金玲珑镯，随手给他，带上了这怎么看都不俗的镯子。
　　他随手接过，“不。它是昆仑玉。”
　　懿欢扫了眼他，“你这人模狗样的跑来送礼，送昆仑玉?听闻昆仑玉并非最好的呀。”她故作幽怨，“我不值得最好的玉吗?”
　　他轻笑，“别不识货，这就是最好的玉。”产地在昆仑，却出了这等上好羊脂玉，稀世仅有，且极为养人，旁人万金也抢不下，还是他亲自去强买来做镯子的。
　　“罢啦。既是你说最好，那便最好吧。”她也不问多，只是喜滋滋戴着，坐在院里晒太阳，“让你失望了，今日我勤劳无比，早早就装扮好了。”
　　“为何?今日来的官员和公子众多，想借公事满足私欲?水性杨花?”他在一旁坐着，调侃她，都愿意早起了，转性了啊。
　　她不服气怼回去，“你还衣冠楚楚，禽兽不如呢。送礼怕不是为了让我给你多挑几个姑娘，祸害别人。”
　　“怎么，前阵儿那几个不够吗？”她说的是那几个暖床宫女。
　　他笑，“我看不上那些，全是庸脂俗粉。”
　　“那何谓绝色佳人哪。你在幽州也那么挑剔?”这男人，需要美人抚慰他的心灵，还这么挑。
　　“对。就是如此，我打小就挑剔。”他看了她一眼。
　　“看来幽州美人果然如传闻一样又多又艳。”
　　“嗯……”
　　“四皇子艳福不浅。”她调侃道，忽而又想到他生着病，御医说活不了几年，哪里来的艳福不浅，可她又总觉得……
　　“在想什么?”不闻她继续说话，他瞧她，“想着如何珍惜我这个朋友?”
　　她回神，骂他，“你偷听!”
　　她只能在他面前做自己，不管他活得长久还是短暂，他都希望他放松地快乐。

　　中秋宴摆在了贵妃的含春殿。
　　贵妃正座，懿欢坐在贵妃顺手第一左侧座，也在台阶之上，与叶蓁蓁同座。其他几位妃子并没有来。太子君启璋在第一右侧座。
　　其余皇子公主，都在台阶之下，男女各一边。女子在左侧，君姝作为唯一的公主前方有一屏风，其余女子都靠君姝后方排排座，也有巨大的屏风遮掩。
　　三皇子君启墨、四皇子君启璟、七皇子君启朗都在右侧，合龄的官员或公子座位也都在皇子们其后坐着。

　　懿欢到的较晚些，同贵妃轻轻行礼，便坐下了，众人倒很恭敬，虽未册封，但都按对妃子的礼节行礼叫她娘娘。
　　她叫众人起身，同贵妃客套了两句，问一旁的蓁蓁，“进行到哪里了？”
　　蓁蓁这个婕妤倒需要比贵妃稍早到一点，本她是不用来的。皇上是让贵妃和懿欢办个中秋赏花宴为赐婚打基础，并不让太多妃子在，可懿欢和蓁蓁想一起作陪，便与贵妃商议着，蓁蓁曾是五公主伴读，熟悉宫外又熟悉宫内，便让她坐在懿欢身旁。

　　蓁蓁耸肩示意“这不来了。”
　　懿欢抬眼，原来诸位皇子公主才刚客套完，而今贵妃要各位才女们献艺。
　　啧。皇宫现场相亲大会啊。这男男女女的，总不能所有男的都盯着君姝那一只羊啊。想来说不定也有贵女公子们不攀皇室，想借此见面的。
　　就是这屏风有些碍眼，但去了吧，又有些不合规矩。未出阁中就她一个，不用屏风，能大大方方坐着。
　　她看了看首先来请安的李菁庄，不得不说，的确有沉鱼之貌，花树堆雪，如兰般典雅，如雪般清高。
　　弹的一首高山流水如痴如醉，众人用尽词汇夸赞，她也礼貌从容。
　　懿欢看向君启墨，德妃和丞相应当很像撮合他们，毕竟还是表兄妹。他倒目不斜视，面色如常，似整个人同这位京城冠绝之称的女子没什么关系。
　　可贵妃非要提他，问他觉得李姑娘琴技如何。
　　君启墨道，“李姑娘琴技一绝，余音袅袅，可高山流水遇知音，敢问姑娘中间弹奏时，委婉缠绵又突然惊涛拍岸，可是因为有知音了?”
　　嗯?他这是要突然戳破李姑娘对他的感情?不怕回去无法和云生交代吗？
　　只见这位姑娘从容优雅，“多谢三皇子夸赞。”好似对君启墨很淡然，接着对台上的君启璋道，“占位看白云苍狗，无心者、变化虚空。占位细草络危岩，岩花秀媚日承红。听闻太子殿下妥善处理好了中宫门客为仕和隐居的事，不曾勉强门客，还登高抒怀颇有见解。臣女的琴技便师从太子殿下放归隐居的那位门客，于是十分欣赏太子殿下的做法，斗胆献曲，感谢殿下。”
　　众人皆暗暗惊愕，这种场合，她竟然用来感谢太子，是有意于太子，还是单纯感谢呢。

　　只听君启璋淡然，“宫内事务罢了，当不起一声谢。姑娘礼重师徒情，本宫明白了。”
　　也不听贵妃笑着说那些官方话，却见李菁庄谢了贵妃，上前要敬酒太子。
　　嗯……还要敬酒……这敬酒的行为，少女端庄，眸子却带笑，说李菁庄没半点意思，她都不有点不信了。
　　没想到李菁庄还是个胆儿不小的。
　　看起来倒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可太子和丞相孙女结婚的话……势力会不会有点太大了，皇帝会允许吗。懿欢的小脑袋瓜如是想着。
　　反正贵妃此时是不会戳破的。这只是个见面，今天的事汇报给皇上，日后赐婚什么的还是皇帝来定夺，日后她成了皇后再走个流程。
　　她看了眼旁边的太监，得了，皇帝的人，看着呢。

　　可贵妃不戳破，贤妃那个耿直儿子要开口。
　　“太子说了当不起谢，可姑娘还是要如此敬酒，是心悦太子殿下吗。”君启朗那货说。
　　李菁庄显然有一丝怔楞，不太自在，随即开口，“七殿下多思了，只是师恩似海，做徒弟的对此恩情有敬意罢了。”
　　“可你了解得太清楚了吧。白云苍狗，细草危岩，登高抒怀，流水知音。姑娘可想当太子的知音哪。”
　　不怕二货傻，就怕二货有文化。
　　李菁庄难免有些尴尬，于女子而言，如此当庭被指心悦谁，都应羞怒，这还是个皇子在说她，她已经是难得的面上极稳，脑中思考着如何答。而懿欢看了眼君启璋，他好像没有想帮的意思，懿欢便开口了，“都说了师恩似海，怎么表达是李姑娘自己的想法。”她可不管那些就要怼他，想着又是在宴席，还是要给他面子，“敬酒也好，弹琴也罢，日后七皇子也可以多敬皇上一杯酒，因为是皇上指派太傅教导出了七皇子这般优秀的少年郎。”
　　“是，娘娘说的是。听闻七皇子爽朗率直，优异非常。想来也能懂臣女重师之情。”李菁庄答。
　　懿欢有些想笑，和蓁蓁对视了一眼，这李姑娘也是会说话的。
　　不过君启璋这么冷淡是他没想到的，素来知晓他雅正，没想到对如此美貌又得体的李菁庄如此淡漠。
　　今日坐在那里的他，和平日见到的他，有些不同。清冷高贵，雅正风华，自带储君威严，俨然不可冒犯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