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月亮》提灯照我

2、周小娘子捏爆了月亮

　　周小娘子一下子慌张了起来。纵然在脑海里演练过许多次，但她仍然不可避免地开始颤抖。她的上下牙打着颤，她突然不想再往前走了。

　　就在这时，周小娘子的脚下一滑，直接往前栽进了水里！

　　周小娘子没有发出惊呼，她已经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她哪是脚下一滑，分明，分明是脚下的土地突然动了！

　　冷汗浸湿了周小娘子身上的衣物。脚下的河水是凉的，月亮看上去竟然很近……根本不像在河岸上看到的那么远。

　　极度恐慌之下，周小娘子反而找回了自己的勇气。刚才滑到河里，但是经幡却侥幸未被打湿。她将经幡往上拉了拉，确保不会被河水打湿以后，咬着牙，硬着头皮，向月亮走去。
　　就算是今天死在这里了——周小娘子每走一步，过往因这些奇异所遭受的每一份屈辱，都像烈火般焚上了她的心头。
　　她硬生生地忽略了河水异常刺骨的冰冷，她走了几步以后，去触碰到了河里的月亮。

　　那月亮居然是真的可以被捞起来的！

　　月亮是冷的，冷得像冰块，但是却被周小娘子很轻易地一只手捞了起来，像一个小小的夜明珠一般，照亮了她的胸口。周小娘子拿着月亮，提着灯笼，往岸上大步走去，还未喘口气，她心头却蓦然升起一股奇异的狂喜，她突然感觉不到自己的枯草似的长发了——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想将这手掌大小的夜明珠一口吞进肚子里，哪怕吞进这个夜明珠需要撕裂她的嘴巴，只要吞下去，就可以洗去胎记、不论是外在到内里，都是同仙人一般，衣袂飘飘、冰清玉洁了！
　　那时，再没人敢欺辱于她……周小娘子几乎没有察觉到，她看向这个月亮的表情已经变得极度温柔，那温柔中又带着极度的喜悦，当她慢慢地将夜明珠拿着靠近自己时，身上的经幡突然烫醒了周小娘子。

　　经幡的热度如同熔岩一般，一瞬间传到周小娘子的手上，让她的手确乎变得通红起来，周小娘子感觉自己的手仿佛一瞬间被摁进了沸水里似的，她痛得大叫起来，身形一歪，一个趔趄栽到岸上，痛得直接跪在岸上，却感觉自己的手根本动都不能动，只能将那月亮牢牢地握着，用力地握着，然后那月亮像是烧红的铁水般，滋滋地从她的手中流淌下去——

　　那月亮突然没有莹白色的光了，没有任何看起来朦胧又美好的特质了，此刻的月亮突然变成了毫无生气的灰白色的、让人感觉十分恶心的东西，从周小娘子的指缝间流下去，在流下去的时候，甚至让周小娘子的皮肉也被它腐蚀，但周小娘子已经完全顾不上自己手掌的变化了——她能听到，随着这灰白的物质的流逝，周围的环境也在发生变化，朦胧的雾气散开了，变得越来越趋近它本应该有的样子。

　　然而，经幡的作用时间似乎是有限的，在那灰白的物质飞快流逝，就剩下小小的核心的时候，经幡带来的热度在逐渐消失，而痛楚正在千倍百倍地返还到周小娘的身上。
　　周小娘注视着这团核心。这核心看上去像一块上好的白玉，散发着淡淡的光辉。当她注视着这个东西的时候，周小娘情不自禁地感受到一阵眩晕。如果吃下这个东西……周小娘清醒地感觉到，这个月亮的毒性已经比刚才好太多。
　　如果吃下去，这个月亮中所含有的力量……她莫名觉得，是自己可以掌控的，而且，立刻、马上就能为她止痛。

　　周小娘似乎已经感受到那种痛苦立刻消失的快慰了。然而，就在下一刻，周小娘用力地、拼命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狠狠地合上手掌，将自己生平最大的力气都用在这一刻，发了狠地攥紧了拳头，决定将这核心彻底捏烂！

　　周小娘能感觉到随着核心的消失，她手掌的皮肉正在飞快地融化，五指甚至已经露出了白骨——但她没有松手。她闭上眼睛，怕自己再被蛊惑，紧紧地闭着眼睛，在脑海里勾勒经幡上的图形。

　　在不知道几秒以后，周小娘感觉到，手掌心里彻底没了动静。不，那已经不算是手掌了……只是枯骨罢了。她仍然紧紧地攥着手，直到她听到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莫名的尖叫声完全消失。

　　她突然听到了树林里的风声，河水也不再具有异常的冰凉。身上的经幡仍然微微地发着热。

　　周小娘子的脸上沾满了汗水和鼻涕，她踉踉跄跄地起身，提着灯笼——她从来没有放手的灯笼，慢慢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在茅草屋前，周婆子站在门口，看到她回来的样子，还未说话便泪流满面。她紧紧地拥住了周小娘子，呜咽着说：“好孩子，好孩子……”

　　周小娘子能感觉到，那围绕着的大脑的灰色雾气也消失了。她能正常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但是她的喉咙被棉花堵着似的，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感觉脸上在汗水与鼻涕之外，又多出了泪水。

　　在村长的房子中，村长感觉到，那银色的跗骨之蛆已经完全消失。他啪嗒啪嗒地抽着烟，对紧张的媳妇摆摆手，镇静地任由白色沾满了他的每一根发丝，脸上生出了他本来会有的皱纹。

　　“都还回去了。”村长喃喃地说，他的手颤抖着，“都还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