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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下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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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若是被旁人瞧见了,可要以为陛下你喜好男风呢?”
殊宜躲开了周祇的亲吻,满脸戏谑地瞧他。今日为了出宫方便,她特地穿了一身轻便的男装。
所以现下马车里,应当是一片紫气东来。
周祇闻言轻笑一声,用手指抬起了殊宜的下巴,故意道:“才刚出宫几里,爱妃便如此放肆了么?”
“陛下,今日是臣妾的生辰,你说过今日出宫都听我的。”殊宜有金口玉言,并不怕他。说着便更放肆地拿下了周祇的手,挺身将他压到了车壁上,居高临下,反问:“难道陛下要反悔?”
“自然君无戏言。”
周祇注视着殊宜,戏谑点头,却趁她不注意,一把摘下了她头上的发冠。
殊宜被他的举动惊吓,根本来不及反应。
一瞬间,青丝散落。
“殊宜,寡人既答应带你出宫,便不在乎旁人说什么。”
周祇说着又擦掉了殊宜脸上过重的眉妆,将她彻底变回了女子模样。
殊宜直直盯着这个罪魁祸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好不容易才出宫一趟,本打算借此机会去见见芙蓉姬,可眼下男装被改,她还如何光明正大拉周祇去逛青楼,然后顺理成章让芙蓉姬陪自己喝花酒?
这该死的,狗皇帝。
殊宜心如死灰。
“今夜是七夕,城里的姑娘都会出门走动,你不必担心什么。”周祇并未发现殊宜的异样,又仔细将她抱好了些,逼迫殊宜只瞧着他,而后温声求问:“殊宜,今夜你只当我们是一对寻常夫妻,好么?”
心中恨意正难疏解,殊宜闻言,又觉得好笑起来。
夫妻,好一个夫妻。
殊宜并不觉得这话感动。
在初云,只有心意相通、灵魂互爱的两人才能结为夫妻,而她和周祇,从来都称不上心意相通,更何况是爱。在外世,他周祇明媒正娶的妻,此刻正在坤宁殿独守空房呢。
没办法,周祇难得才带她出宫一趟,若是惹了这疯狗不快,那可太不值当了。
“陛下?”殊宜装出了感动。
周祇笑着握住了殊宜的手,“夫人还要如此唤我么?”
殊宜娇羞地低下了头,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却攥得很紧,她强逼自己忍下心中不适,嘴角勾起幸福的微笑。
“妾,不敢。。。”
她终只是这么答了。
殊宜当然知道周祇想听什么,她努力了,可实在,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一想到要将周祇与那两个字联系到一起,殊宜心中便如同千刀万剐一般难受。
身边人陡然冷了下来,殊宜的手有些痛。
就在这时,马车一个刹停,外头传来了大监的声音。
“陛。。。老爷,我们到了。”
周祇松开了殊宜的手,一甩袖子,先一步走下了马车,一句话都没同殊宜说。
殊宜几乎是瘫倒在马车里,她望着车头被周祇撞得有些摇摇欲坠的车门,心中只觉如释重负。
她总算是,守住了她最后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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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问,夫人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殊宜刚走出马车,穆青便十分自然地走过来服侍她下车,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可来的是穆青,便已经是有事了,换做是平日里,扶殊宜下车的人,总应该是周祇。
本应该来的人,此刻只给殊宜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周祇负手立在车尾,微微仰着头,正不知在瞧些什么,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莫近的气场,孤傲得很。
他是生气了,殊宜知道,狗生气了。
“夫人,老爷在等您呢。”穆青扶着殊宜下了马车,在她耳边轻声提醒道。
殊宜明白他的意思,在心中建设了片刻,便向车尾走了过去。
“方才宴席上我没心思吃东西,祇郎,你且带我去寻些吃食,可好?”
殊宜小心试探着,伸手轻轻勾了勾周祇背在身后的手指。
前头的人不为所动,高大身子绷得僵直了,只是一双耳朵渐渐红了起来。
孤狼坚持了一会子,幽幽叹出了一口气。
“殊宜,我总是拿你没法子。”他无可奈何道。
殊宜心知他已消下不少气,胆子便大了些,走到他身边,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祇郎,我饿了。”
又是轻轻一下撩拨,便要抽手,却被某人一把拉住。
“再叫几声祇郎我听听。”
他没好气道。
殊宜松下一口气,忍着笑,主动挽住了周祇,整个人也倚着他,娇柔地唤了他无数声。
“妖精。”周祇低声骂了句,抬起殊宜的下巴,亲了亲,“可有什么想吃的?”
“没有呢,只要是祇郎带我去的,都好。”
殊宜卖乖回。
周祇闻言,爽快点了点头,忽然抬眸看了穆青一眼,笑道:“那便上车吧,那地方远得很。”
说罢,未等殊宜反应,周祇一个打横将她抱起,带她重新坐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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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夜,孤鸦高飞,昏昏群山间,唯有虎啸与鸟鸣相伴。
老君阁顶,有一白虎徘徊洞府之前,久久不去。
夜色之中,幽蓝虎瞳,正发着荧荧光亮。
此时,月上中天,洞府大开,白衣仙人踏月色而出,踱步间,有清风徐来,白虎跟随其上,形态亲昵。仙人负手立于山头,任夜风拂动他的衣摆。
君子玉立,似鹄峙鸾停,月光飘摇散落,使银发生辉。
“月牙儿,你说吾不在这些年,她过得好么?”沈玉山凝望着低处的楼宇,忽而低声道。
身边的白虎似乎是听懂了他所言,仰头叫唤了一声。沈玉山侧头看它,眼中流露出一丝浅淡温度,遂伸出一掌掐算起来。
倏尔,沈玉山眉头一皱。
“何人?”他发现了声响。
“弟。。。弟子云冲,恭迎尊上出关。”
只见自阴影中,走出一老君阁弟子,来到沈玉山身边,恭敬跪请道:“弟子是今日的值夜人,尊上出关,可要弟子去通知掌事师兄?”
“不必多礼,起身吧。”沈玉山转过身,正视身下弟子,神情淡漠,“既是今夜值守,勿要擅自离开,吾亲自去见他们即可。”
说罢,未等那弟子答应,沈玉山便带着白虎兀自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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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朔京街头疾驰,殊宜被周祇抱在怀里看不得路线,只依稀觉得车子是由城南闯到了城北。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只闻得车外隐约传来一阵丝竹乐声,带着旖旎香气。
“夫人,下车吧。”
殊宜扶着周祇的手走下马车,抬头定睛一瞧,瞬间傻了眼。
牌匾之上,赫然写着杏花楼三字。
殊宜怎么也没想到,周祇竟会带她来青楼,这个疯子。
“老爷,你带我来此处做什么?”
殊宜瞧着他,心中无端浮起一些好笑。
没想到他们两人,竟在这种旁门左道的地方有了默契。只是可惜了,朔京城里青楼瓦舍这么多,他怎么就不再跟自己心有灵犀些,带她去芙蓉姬的地盘喝花酒呢?
“夫人方才不是说饿了么,我带你来吃饭啊?”周祇轻笑了笑,竟同殊宜装模作样了起来。
好笑,哪个好人家会带自家夫人来逛窑子?殊宜知道他这是歹心上头,在欺负庶女殊宜没见识。
狗皇帝。
“老爷带我来青楼,是吃的哪门子饭?”
殊宜心生报复,直接拆穿了他,就让他尴尬。
只见周祇嘴角戏谑笑容一滞,有片刻失语。
没等他说出个只言片语,殊宜两眼一红,随即哽咽道:“妾虽没见识,但到底跟着老爷多时了,老爷若不喜欢妾了,直说便是,实在不该如此作践妾身。”
说着,抹着眼泪转身就要上车。
“殊宜,殊宜,为夫错了,为夫大错特错了!”周祇瞬间没了脾气,赶忙拉住了殊宜的手,“我带你来此的确有正事要办,并非要存心捉弄你!”
殊宜背对着他留在原地,仍不接话。
“我的心肝,方才的话不过玩笑罢了,我有你一人足矣,又怎么会瞧得上这些市井的庸脂俗粉。”周祇柔声呵哄着,向殊宜走近了一步,将她转向自己,诚恳又道,“我与你说实话,我此番来杏花楼,是寻人来了。”
“老爷要寻什么人,竟要寻到烟花柳巷来?”殊宜抬眸。
“夫人冰雪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啊。”周祇笑了笑,替殊宜抹泪,“崔凌云这厮终于肯回京了,你知道的,我如今需要他。”
崔凌云,殊宜迅速在脑中搜寻起这个名字,是了,崔家三郎,崔凌云,与周祇乃莫逆之交。
此人十六岁时因醉酒在御街纵马闹事,被他祖父崔护逐出了家族,从此一蹶不振,游戏人生。不过在周祇的嘴里,他这从小一同长大的兄弟,可是他这当皇帝都求不得的人才。
原来是他回来了。
殊宜恍然大悟,却莫名生出些心寒来。
原来周祇此番愿意带她出宫,还毫不遮掩,是在做戏,做给朝中那许多双眼睛看。
好一个七夕。
男人啊,到底不该对他抱有任何期待的。
“你们男人间的事,拉上我做什么?”
殊宜倒也无所谓,甚至想就此脱身。
“夫人说得不对,此事也与你有关。”
周祇摇了摇头,说得神神秘秘,一手揽起殊宜的肩,带着她往楼中走去。
杏花楼内,自是一派怡红快绿的热闹景象。
台上正跳着舞,绿腰软舞,舞姬身姿轻盈,使人望而流连。官人公子吃酒的吃酒,弄花的弄花,两人,三人,四五人,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欢乐中,无暇顾及其他。
殊宜算是开了眼,她从前以为,所谓男欢女爱,便是她同周祇那般,没想到竟还有这么多花样。
只能说,城里的人,真是会玩乐。
“非礼勿视啊,夫人,这是逛花楼的规矩。”
周祇在殊宜耳畔提醒,略带揶揄之味。
殊宜收回视线,暗自忍下心中大开眼界的餍足,冷眸瞧周祇,遂反唇相讥道:“老爷如此明白,是常来么?”
“在夫人眼里,我竟是如此不知足的人?”周祇蹙眉,眼中显出清白的神色来,“这些事情,都是崔凌云那厮告诉我的。”
好会泼脏水的男人,殊宜无言以对。
“你不信么,一会儿进门,你问他便是!”
见殊宜满脸写着不信,周祇竟着急了起来,一副势要为自己证明清白的架势,遂加快了去寻崔凌云的脚步。
穆青一早便查到了崔凌云所在的厢房,买通了杏花楼的妈妈,不必通报便进了只服侍天字号客人的云水阁。
“这位老爷,崔三公子便在这间厢房里了,您自便哟。”妈妈在一扇朱门前停步,对周祇谄媚说道。
“有劳。”周祇点了点头,示意穆青多给她些赏银。
妈妈收了那天降横财,是越发眉开眼笑,忙向周祇保证今晚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说完便识相离开了。
廊外,只剩主仆三人。
不愧是天字客人才能用的厢房,环境清幽雅致,与楼下的乌烟瘴气是毫不相干。
四周静得很,使房内声响被无限放大。
“穆青,将门打开。”周祇命令道。
老黄门老脸一红,面露难色,“老爷,这。。。”
周祇看了他一眼,直接自己上手。
吱嘎一声,朱门大敞,是春光乍泄。
周祇从容开扇,不偏不倚挡住了殊宜的脸,又对房中高声道:“多年不见,子靖你还是老样子。”
“陛下?”
房中惊叫一声,随即传来一阵落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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