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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觊觎[修] ...

  •   杨柳三月,春风习习。

      正是春暖时节,西南地带向北方路上的积雪通通都化了。

      这天益县的商户也跟着融化的雪花一起活络了起来。

      天益县最大的集市上,客商来来往往,服装各异,去留各异,却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都捂着鼻子,好似这大集市上有什么了不得的气味。

      有眼尖的来往商人,能一眼瞅见在花花绿绿的各色摊贩中鹤立鸡群的糕点铺子。

      纯白幡布,纯黑“时食糕点铺”五个大字,端的是披麻戴孝般的醒目。

      不少外商旅客过去买糕点,糕点好吃,老板娘也水灵。

      糕点铺子旁边炸臭腐的宋婶儿斜睨着那忙碌的娇小人影儿,只觉得一股火窝在心里出不来,她今儿还没开张呢!

      宋婶儿隔壁的王婆子熬着辣酱,见宋婶儿吃味,便凑过头去,“你说那甜腻腻的糕点,咋就那么多人要去吃呢?”

      宋婶儿正一肚子气没处撒,揪着锅铲拿臭腐撒气呢。

      见她主动搭话,尖酸了嗓子,“王婆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人家老板娘好看啊,指不着背后有啥见不得人的事。”

      那王婆子一听,忙露出一副嫌弃表情,嘴上连连附和。

      只是这宋婶儿到底是嘴皮子厉害,王婆子没想得出啥刻薄话,便只得匆匆结束这番同心协力的讨伐。

      再看过去,心里竟奇妙般的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

      这些话,并没被杜时莺听了去。

      送走了那些客人,她搬了个小凳子坐到摊子后面,她最近淘了本旧书,可引人得紧。

      谁知看着看着竟入了迷,连摊位上来了个小书童都不知道。

      那书童见她看得入迷,叫她两三声也叫不听,也绕过摊子来伸长脖子去瞅。

      那书很旧,封面都破破烂烂耷拉着,唯“田耕农种”几个大字模糊可辨。

      杜时莺看着看着,那书上边投下来了一块阴影,她不自觉地转了一下身子,却发现那块阴影也跟着她一起移动。

      她不由地抬起头来,就见小书童侧着身子扭着看她的书,不由得嗤笑,抬起手在书童头上敲了一下,“小孩子家,识得几个字?竟偷偷看我的书。”

      裴文捂着头,低头看向她手上那本破书,小孩子般炫耀,“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十三了,我认字的!还有你这破书,谁稀罕看啊,我家公子藏书可多了,比你这新多了。”

      杜时莺不在意的笑了笑,只当是孩子玩笑,这天益县虽小,却有两个奇葩,一是她杜时莺,作为天益县本地人不吃臭腐辣酱,反而折腾起了天益县小儿都不愿意吃的各色糕点;二就是裴文的公子——裴怀雁。

      听闻那位公子平日从不出门,也不好书,只喜好吃喝,把家产都吃垮了,身边就一个随侍的书童,就是裴文。

      听说裴怀雁身形也不好,个子不高还有三百斤,脾气也不好,也不知道这裴文跟着自家主子受了多少苦。

      想到这里,杜时莺叹了口气,把书收起来,面怀悲悯的看着裴文,“今天也是老规矩?”

      裴文被她看的一激灵,点点头,“还别说,杜姑娘这嘴不太行,糕点却是一绝,我家公子可是吃不腻的。”

      杜时莺掀开蒸布,露出里面的花花绿绿的糕点,熟练地从旁边拿了一张油纸,从糕点里挑了几块拿出来包好递给裴文,“喏,桂花糕和板栗糕。”

      裴文也不含糊,从兜里掏出一锭碎银子,“杜姑娘,我家公子说,为答谢你上次赊欠之恩,这银子就不用找了。”

      似乎是知道杜时莺的性子,他说完这话就要溜,却被杜时莺一只手拉住了衣领子,另一只手在小抽屉里面翻找着铜钱,嘴里也没闲着,“你家公子仗义,我却不能承他的情,你要交差呢,就自己把钱收好,回去说我收了钱,这些钱呢,你就拿去买冰糖葫芦吃。”

      说着,把找好的铜子儿递给裴文,裴文嘟着嘴,怎么也不收,两人就这样拗着。

      “呦,这杜娘子恩客中居然还有这么小的幼子,怕是毛都没长全吧?”

      一阵尖酸挖苦的话从来人嘴里吐了出来,打断了她两的拉扯。

      杜时莺转头看向他,只见来人肤色黝黑,三白眼却瞪得浑圆,身后还跟了几个混混模样的人。

      她垂下眼,没什么感情开口,“这里是卖糕点的地方,把嘴巴放干净点。”

      细看就会发现她扶着裴文的手有些发抖。

      张三垂涎的看着杜时莺,好一个芳龄少女。

      只见她满头秀发就斜斜的辫在脑后,没有什么发饰装饰,弯眉杏眼,眼中含波,一开口唇红齿白,脸颊带有少女特有的莹润之感。

      那个美得呦!

      美到张三心窝窝里去了,再说打前阵儿街里街坊传出来碎言碎语诋毁这小娘子的话被他听了以后,他就心生好奇,这十里八坊的哪家女儿他没有见过,哪里就有这么个儿欢乐窝他没去上?

      若是玩完了,再献给县太爷的宝贝儿子……

      就这模样,保管叫那少爷心旌神摇,不能自持。

      只是这身处闹市,他又无官身倚靠,怎么也不能乱来不是?

      张三想着,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地将一锭元宝扔杜时莺摊面上,“把你这些糕点都给我装上,不用找了!”

      杜时莺不作声,只收了锭子,飞快的从摊面上拿了油纸,将各色糕点打囫囵包了递给张三,“客官慢走!”

      张三心里已有计较,也不与她多纠缠,拿了糕点,啐了一口,带着不三不四的小弟扬长而去。

      裴文怯怯地从她身后钻出来,有些担忧,“杜姑娘,这张三可不是个好人!我看啊,他怕是有什么阴招等着你呢!”

      杜时莺开始收拾摊子,“嗯,我知道。”

      裴文看着她一遍一遍地擦着摊子,明明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裴文却有些不忍,“杜姑娘,需要我帮忙吗?”

      杜时莺忽地抬头,又点了点头,从背后的小盒子里拿出一小袋糕点,“这个给你,快回去吧!”

      裴文拿着那袋糕点,只觉得心里沉重,看着忙碌的杜时莺,他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闷着回头走,要是公子在就好了,公子肯定知道该怎么办!

      杜时莺才没有心思管他,收拾好银钱,将摊子盖上厚厚的油毡布,就要回家去了。

      时日不过晌午,正是还寒时候,臭腐辣酱的味道不过摊前两三尺,杜时莺走出闹市,上了小桥。

      桥下有妇女浣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手中活计未歇,嘴却也不停,多是家长里短,邻里八卦。

      杜时莺瞥她们一眼脚步未停,拐进一条窄巷,小巷有了些年头,檐瓦发黑,砖角墙缝生了青苔,弯弯绕绕,直走到头,杜时莺才停下脚步,轻轻地推开年久失修有些歪斜的院门。

      尽管她的动作很轻,那门依旧发出了不小的声音,杜时莺也不敢再推,就着小小的缝隙,侧着身子扭了进去。

      房间里,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正从半掩着的门里死死地盯着院门。

      见到杜时莺的身影以后,才兴奋地拉开门冲了出去,抱住她的腿,“姊姊,我的糕点呢?”

      眼前的小萝卜头九十岁模样,全身衣衫打了好几个补丁却依旧干净。

      此刻这小家伙正睁着葡萄般清澈的大眼望着她,杜时莺拍了拍他的头,“时闻乖,姊姊今儿个生意太好了,没留住糕点,这些铜板给你,你去陈婆婆那里买糖吃好不好?”

      杜时闻接了铜钱,犹豫道,“姊姊不跟我一起去吗?”

      杜时莺摇摇头,“时闻听话,男子汉要坚强,要学着一个人出门哦。陈婆婆家也不远,姊姊相信你。”

      看着杜时闻一步三回头的模样,杜时莺催着他快去。

      自家这个弟弟,杜时莺是知道的,胆子比鼠小,没有同龄人一起玩,到了该识字的年纪了母亲还不让上学堂,整日里闷在这四方小院里。

      只是,这样的日子不会过太久了,杜时莺暗自下定决心,便朝着院子东边的主屋走过去,主屋旁边的耳房熬着药,咕嘟咕嘟的冒着泡,一阵一阵热气冒出来。

      杜时莺刚走近点便被药味熏了个满怀,舌根子都泛起苦味。

      她敲了敲门,屋里没人应,便推开了门。

      门一打开,一股陈旧带着腐败的气息席卷而来,盖过了药味。

      再看屋内,烟雾缭绕,熏得昏昏暗暗,家居摆设都不甚明晰,走近了看,屋子里四面都摆上了香,供奉着牌位。那些烟都是从这里飘散开来的!

      杜时莺却已习以为常,走近床边,榻上有一妇人,妇人面容姣好,五官精致,岁月为她添上不少的韵味,由可见年轻时候应是何等风姿绰约。

      只可惜她此刻却是面色苍白,鬓边渗着密密麻麻细小的汗珠,紧阖着双目,嘴里念念有词。

      杜时莺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伸出手细细地将她头上的汗珠擦去,又理了理她的头发,然后将她摇醒了。

      “母亲,今日休息得够多了,该起来走走了。”

      沈静秋睁开眼,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说来奇怪,她本是丹凤美目,眸子流转却无半分灵韵。

      好半晌,待分辨出杜时莺素绿萝裙的模糊影子她才冷硬开口,“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杜时莺将今儿个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正要说自己的打算,就见她爬起来,一巴掌呼了过来。

      许是眼神不好,这一巴掌没有打到杜时莺的脸,却擦脸打到杜时莺的鼻子,登时血流如注,“我往日是如何教诲你的?不要惹事,不要惹事,你偏不听,现下可如何是好?”

      她本就在病中,气息不稳,声音嘶哑,现下动了怒,如猛鬼唳,难听得很。

      杜时莺不服,擦着鼻血,呛声道,“我自是不会惹事,您不让我上官府状告那些污言秽语,我乖乖的,听您的话,生意难做,我想带你们去皇城重新开始,您也不愿,如今混混找上门,您还说我惹事?”

      沈静秋大喘着气,激动大喊,“你爹拼了命的把我们娘儿三从皇城捞出来,你还要回去?”

      “什么意思?父亲不是病死的吗?”

      杜时莺愣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母亲主动提起父亲,忙追着问道。

      沈静秋自知失言,埋下头去,气势也弱了不少, 强硬道,“反正,我不同意去皇城,要去你自己去。”

      杜时莺惨淡地笑了笑,血染了面容,有些可怖,“母亲,你不要逼我,你知道的,瞎母幼子,没了我,你们无法过活!”

      沈静秋叹了一口气,语气却不容置疑,“我今天就是逼你做这个决定,这些天你就别出去做生意了,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

      杜时莺见她毫不动摇,心里烦躁的很,转身就走了出去,走的有些急躁,擦落了一叠纸张。

      等她出去,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沈静秋靠着对光线的微弱感知,去捡拾那被杜时莺带落的纸张,却不小心撞到了头。

      她索性就瘫坐在了地上,拿着纸张一遍遍摩挲,她就算是看不清也知道,纸上满满当当都是亡夫——杜迟的名字。

      往日里,她就算再思之念之,都未曾与杜时莺姐弟提起杜迟,大抵是刚梦过吧。

      她梦到一府上下逃亡的路被私兵阻断,血色灌溉田野。

      杜迟带着她们娘俩躲进了一户农家草垛里,却在半夜里寻找吃的被农夫发现,看着草垛里熟睡的母子俩,农夫的恻隐之心起,便收留了一家三口,只可惜为了抓住他们,私兵也不择手段,摸黑一家一户搜索。

      有脾气暴躁的农夫开骂,骂到一半戛然而止。

      沈静秋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她窝在炕上瑟瑟发抖,只看到杜迟阴沉着脸,拿着刀走出了房门。

      随后,院子里传出了一阵混乱的声音,这之后杜迟就拿着一个布包,带着一身的血污闯了进来,让她带着杜时莺走,她眼里含着泪,杜迟带着她和杜时莺从后门走。

      临走时,杜迟将手中的布包递给她,她掀开一看,是个睡得甜甜的小婴儿。

      杜迟只说了一句好好对他就关上了后门,把自己留在了后门里面。

      等她走出村庄上了后山,再回头看时,只看到滚滚浓烟从村庄上方升起,沈静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看了看怀中的小孩子和手里牵着的不停问她父亲的杜时莺,眼中闪过决然的神色,她没有逃,而是站在那里等。

      可是她没有等来杜迟,火势越来越大,蔓延到了整个村庄,却没有一个人活着逃出来。

      她穿着农妇的衣服,扮作乞丐模样,带着两个小家伙,专挑偏僻人少的小道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到了天益县。

      这里的人吃着皇城人嗤之以鼻的臭腐,女子外出经商这类抛头露面的事也不少见。

      这样她们外出摆摊糊口,做些生意也不会引人注意。

      虽然她们逃出的时候揣了不少银票,可总有见空的时候。

      她找了个偏僻的巷子,寻了个最里的院子,一住就是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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