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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番外三·一条藜杖七弦琴 ...

  •   他是个孤儿。
      两岁大就被扔到了荒山野岭等死,但是等着他的不是死亡,而是另一个命运悲惨的男孩。
      他追着人追了很久,男孩才回过头,问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愣住了,一双眼睛圆溜溜的,转了转才道:“水,阿藜要……喝……水。”
      他嗓子干得冒烟,男孩却听不明白,他费心费力说了好几遍,男孩才把身上背的一个脏兮兮的水囊拿出来,给他灌水喝。灌得颇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感觉,他差点被呛死在两岁大这年。
      但是,他咳嗽着,被男孩笨手笨脚顺了顺背,叫出了一声“哥哥”。
      之后,他就跟着南苍混了,因为说不清楚自己的姓,他还跟着哥哥随了个姓,得名南藜。

      他们每日乞讨规则很简单——南苍出门乞讨,南藜在破院子里看着那个贼都不进的家,然后眼巴巴盼着南苍回家。
      南苍每次都把乞讨到的吃的一股脑塞给他,南藜巴巴地看着手里的馒头或是包子,然后掰一半给南苍。两个人凑在破屋门口吃完,早早睡觉,这样就不会饿得太快。
      有时候南苍为了跟别的乞儿抢吃的,就会跟人打起来,回来的时候脸上又是抓挠的印子,又是被打肿的眼睛。
      南藜心疼得紧,还买不起伤药,只能把伤口处理干净,然后鼓着腮帮子呼呼吹气,南苍就装作很管用的模样,告诉他自己已经一点都不疼了。
      但是乞讨得来的食物总是不够两个在长个儿的男孩子吃,两个人都长得又瘦又小,像两个随风摇摆的豆芽菜。
      某一天,南藜在门口扒着门往外瞧,盼着哥哥回家,就看到哥哥和一个锦衣的小公子往这边走,哥哥脸上还挂了彩。
      他飞也似的冲出来,大吼道:“不许你欺负我哥!”
      南苍一边拦着南藜,一边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那锦衣小公子就笑了,“没关系的,我不会欺负你哥,我是想请你们吃好吃的。”
      南藜没出息地眼睛亮了亮,“什么好吃的?”
      于是禾肖年轻易地拐走了南家兄弟俩。

      南藜遇见苏锦是在他没多大的时候。
      他剥着一个莲子一路沿着墙根走,一个小石子儿就从墙头砰一下掉在脚前面,差一点砸在头上。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生得极好的男孩,和禾丰那种不同,带着点蔫坏的气质,叫他往东他往西的典型一纨绔子。
      他隐约记起禾丰提过这是苏家。
      “你是苏家的孩子?”
      男孩似乎一惊,没料到有人在看。不过见他是个生面孔,似乎放下心了,“你别告诉别人。”
      这就是要拉他上贼船了。
      “他们不让你出门?”不让家里的女孩出门的他也不是没听过,男孩就稀奇了。怕他到处惹事吗?
      “因为我出门被拐走过。”
      倒也有可能。
      南藜就点了头,顺便表示了一下友好,“我叫南藜,你吃不吃莲子?”
      男孩没回答,朝着他看不到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看过去,于是,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的苏锦吓得从墙头上摔了下来。
      南藜不知道什么情况,就跑到苏府大门去叫了人。
      苏锦这下是真的出不了门了。
      南藜还以为苏锦说他没出过门是真的,觉得他实在是太可怜了,天天带着各种外面带的吃食和小玩意儿去看望他。
      苏锦挺心虚的,拐个弯又把自己的谎圆了回去,“我娘说等我好了就能出门了。”
      “那你到时候去找我玩吧。”
      “好。”
      “不过你那天到底看见了什么啊?”
      苏锦摸着下巴,就起了逗弄的心:“是怪物哦。”
      南藜果然往后缩了缩脖子,又难掩好奇心地问他:“什么样子的怪物?”
      “白色的,样子倒是像人一样,但是整个都是雪白雪白的,白皮肤,白头发,不过眼睛是紫色的。”
      “妖怪吗?世上真的有妖怪吗?”
      “可能吧……”苏锦说着,把自己也吓坏了,晚上还做了噩梦。
      第二天,南藜给他带了点心和老木匠用香檀木打的木头小鹿,苏锦就又把噩梦忘了个干净。有南藜的木头小鹿陪着他,他晚上也再没做噩梦。

      苏锦好起来的时候已经入了秋。
      禾家却也成了一片废宅。禾肖年搬离禾家去到柳府,带上了无归和无别,将南家兄弟俩安排到了禾家以前的别院里。
      苏锦捏着木头小鹿跑了一圈,差点扑了个空。在别院门前犹豫了好久,刚敲开门就被一个小小的男孩扑进了怀里。
      “阿藜,我给你带了点心,是府上的嬷嬷做的。”
      南藜抬起脸,那双鹿眼笑得眯起来,“正好,我晒了桂花泡茶,快进屋吧。”
      苏锦想了想,把手里的木头小鹿又塞回了袖子里。

      南藜不知道苏锦是何时修了一门半吊子木工手艺的,但在自家窗台上摆满了一排之后,效果意外不错。
      “你家有七弦?”
      “应该是禾家以前的吧?不过他应该不太需要了,你会弹吗?”
      苏锦掀开盖布,拂去灰尘,上手一曲高山流水。
      南藜眼睛亮了亮,“好美的曲子——”
      “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给你。”
      “真的吗?”南藜被南苍护得太严实,没学过什么东西,就跟着禾丰他们几个学会了读书、对弈、斗茶。
      “嗯。”

      某年,南藜一曲动了京城,苏锦却不想止步于一个七弦先生,一个朋友,亦或是一个知己。他动情了,却不知对方意欲何为。
      他蓄谋已久地带了两壶酒,比平时多带一壶,想学话本子里生米煮成熟饭,结果两个人烂醉如泥,最后以他在南藜脸颊上亲了一口又肇事逃逸未果,被南苍小鸡崽子一样拎回了府。
      第二天苏锦觉得不行,自己怎么能怂包成这个地步?于是他又跑去跟南藜复盘,没想到当头一棒一个:“要不咱们都当什么也没发生?”
      南藜不是没想过苏锦对他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世家子弟,他们爱怎么玩怎么玩,但他不一样,他是汴京四公子里唯一一个有名无实的纨绔子,他能活下来,成为今天这样,都是南苍给他的,不是他自己的就不是他自己的,终有一天都是要还的。
      他知道南苍不是他亲哥,但是南苍似乎待他好得像是忘了这件事。
      若是有朝一日想起来,会不会像他爹娘一样丢弃他?
      然后呢?他一无所有,失去一切。
      他不敢许下承诺。
      他没什么勇气,别人一腔孤勇,他只剩懦弱。
      他知道苏锦也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没有考虑过未来,他要想着。
      “那要怎么办啊?”
      苏锦道:“我也不知道。”
      虽然他已经知晓,但那句话撞在心口,那一声空心的响,是说不出的疼。

      苏锦还是不羞不臊,嬉皮笑脸地逗他,但他不敢想这是真是假。
      南藜先把那一切当作是假的,然后在自己当真前躲开。可他到底没藏好那颗心,被一窗台小鹿偷了去。
      苏锦是狗成了精,嗅到他身上一点谎言,就揭了去,在谎言下的皮肉上赋予一吻。他不骄不躁地劫取他的心,看他一点点沦陷,等着一个契机,一道缝,然后破开心防。
      南藜陷了进去,苏锦却消失了。
      他不知道苏锦背后在做什么勾当。
      苏锦怀才不遇,壮志难酬,一意孤行地选了一条难行的独木桥,忘记了他腕上还系着一条连着南藜的线。
      南藜看不到他,只能看到手腕上的线,他顺着线一直走下去,不能回头,只能同往。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前面还有多远。
      直到手上的线一松。
      他张皇地扯着线往前寻找另一头的身影,然后……
      柳暗花明。
      苏锦俯身亲吻他的嘴角,身后是他战战兢兢一直没敢去看的人间,一片清明。
      “你去哪儿了?”南藜问得小心翼翼。
      “我去找一个可以给你的人间。”
      南藜愣了愣,不过他听多了苏锦给他的情话,倒不如那重逢时的一吻让他感动,他于是撇撇嘴,“江山是我哥打下来的。”
      苏锦见三言两语哄不好了,开始插科打诨:“我不是你哥吗?”
      “你是哥哥,南苍才是我哥。”
      “分得倒清。”苏锦咕哝着,想着法子哄人,“但是我不是也帮忙了么?”
      南藜拖着长腔:“是啊,如果帮倒忙也算帮忙的话——”
      “阿藜,你原谅我吧~我虽然没帮上什么忙,但我这不是回来找你了吗?”苏锦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感觉下一刻就要摇尾巴了。
      南藜冷着脸转开了视线,“你等我考虑一下。”
      “噢……”苏锦黯然神伤地坐了回去,盯着脚尖没再说话。
      过了得有小半个时辰,南藜抱着书快装不下去了,就见苏锦抬起头巴巴地问他:“你考虑好了没?”
      南藜压下嘴角,“没呢,要不你先回去吧,等我考虑好再去找你。”
      苏锦居然真的乖巧地点点头,站起身往外走,走到一半想起来什么不对劲,回头道:“阿藜,这里好像是我家……”
      他的唇被始作俑者使坏般堵了个结实,“我考虑好了,哥哥。”
      苏锦回过神来,回吻住他,“机会就这一次,以后就没机会再赶我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番外三·一条藜杖七弦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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