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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92章·汴梁一梦自归途【正文完】 ...

  •   “不是你的错。”柳言欢苦笑着,“若是那样,当初把他留在皇城司的人是我,计划这场哗变的也是我。”
      他们没有料到的是,晏秋崖那些绑架少女的风水仪式、那些极北叛军的尸体,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和民心或是谋权没有任何关系——有一个他们漏掉的事实——那些尸体的死亡方式。
      第一次是一些尸块,后来则是祭台上混在尸体中间的,也是尸块,但比一开始的完整很多,胳膊是胳膊,腿是腿,这才得以混在里面不容易被发现。最后一次是那些极北叛军,那些人都是些完整的。
      但是如果他们注意过后来那些人的死亡方式,就知道,他们皮肤上是被灼烧过的痕迹,皮肤和血肉几乎粘在了身上的轻甲上,而那身轻甲抗火性不好,表面的花纹已经糊成了一团。
      只是当时他们的注意力全在晏秋崖的动机上,加上晏秋崖有意选择了他们没有见过的甲胄。否则就可以推断出那些一开始的尸块是被火药活活炸成碎片的。
      晏秋崖对于皇权在谁手中没有任何想法,哪怕维持现状,他也已经算得上万人之上了。
      他只想要一些人付出代价。
      不是因为将他视为异类,而是其他一些恨意,有关苏家当年那场大火的恨意。
      柳言欢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但直觉如此。
      晏秋崖想要将事情重演,戏台则是整个东京城。
      可以看出,原先他打算的是用火药将整个东京炸成碎片,但那些作为试验品的人往往没有任何痛苦,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很成功,但不是他想要的。
      于是之后,他减轻了火药的效力,开始选择这种对加害者有更高成就感的方式,将那些极北叛军活活烧死。
      “不对,不是这样。”柳言欢分析到这里,自我否定道,“他知道我在江家那场大火出现过,连政府都将那次大火定性为无心之举,他怎么会知道呢?这个狡兔三窟的晏秋崖一直以来都给自己准备了两条路。意书台的火,也是他。”
      他背了这么多年的负罪,突然真相大白,他却没有无罪的轻松感。
      “抱歉,我如果早就看清这一点,或许无别他就……”
      “言欢,”禾肖年将他拥在怀里,“我们都知道那些事实,但是我们谁也没有看清,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不要怪在自己身上。”
      “你让我怎么……怎么骗自己无罪?”
      南苍道:“是他自己站出来的。当时晏秋崖告知天下他在东京城地下安置了什么的时候,是他主动站出来的拦着他的——”
      无别坚决地站在队伍的最前端,那双饱含了星辰的目光熠熠,他张开手臂拦下了晏秋崖走向殿前的脚步。
      晏秋崖看过来,浅色的睫毛眨了眨,“你以为你是谁?”
      无别道:“我是个算卦的,也是个侍卫,我有很多名字,无别,姜夜,都是我。”
      晏秋崖笑了笑,没恼,“我不在乎这些,只要你让开。”
      “你杀过这么多人,你怕我一个做什么?”
      “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们。”
      无别回过头,笑了,他身后,每一个皇城司的人都坚毅地站着,形成一道墙。
      晏秋崖无所谓地看着他,“我不会脏了我的手去做和大业无关的事,只要大业完成,蝼蚁的死活,我无所谓。”
      无别哼笑道:“蝼蚁?任何人都不会比其他人更高贵,别提你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你哥,禾丰,柳言欢,哪个手上的人命比我少?让开。”
      “我不会让。”
      晏秋崖骂了声“愚蠢”,抬手抽了身旁那位侍卫的刀,手起刀落——砍下了无别的一只手臂。
      无别闷哼一声,没有躲开,“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让开一步。”
      “他知道晏秋崖敢真的动手,他也知道凭他一人之力拦不住什么,但他还是站了出来,他比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勇敢。”南苍道,“他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害怕没什么,勇敢的是,即便是害怕,也会站出来,也会向前。”
      “他们每一个人都很好。”
      他在那段时间还是皇城使的时候就知道了。有时候有点懒惰懈怠,有时候脑子反应慢了点,但是他们都是忠诚而勇敢的,站出来,就不会退却。

      无别沉睡的地方选在了一处山峦下,有流水之处。
      某一年春天,无别在这里采了很多的花,给无归编织了一顶花环,无归被迫顶着那顶花环和所有人的目光走过了东京最繁华的街。再看旁边的罪魁祸首,只会咧着嘴傻乐。
      后来夏天,他在这里策马,低着头找了一圈,无归问他在找什么,他眨着眼神秘兮兮地说在找花,他记得明明有很多花的。无归很无奈地告诉他,夏天不是它们的花期。无别笑了笑,他要等下一个花期,再给无归编一个花环。
      再后来,无别就等到了无归告诉他,他要潜伏到司理院去。无别不知细节,只知道这件事很重要,必须悄悄行事,自己不能随时跑去见无归了。
      春天,他还是去编了花环,又给无归投了封密信,他不知道无归收到了信,更不知道无归被怀疑了身份,被看得很严,根本不能出去。无别等了一个晚上,在夜市收摊的时候,沿着无归走过的街,行过匆匆的人群,他头顶着自己编的花环,觉得有点傻气,“怪不得大乌龟不喜欢,总是躲着我。”
      无归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块墓,视线描摹着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笔每一划,好像这样,无别就会出现,然后告诉他他们在开玩笑。
      他们最后一次对话还停留在他们一次最平常的别离,没有寒暄,没有涕泪,甚至连一个拥抱也没有。
      “走了?”
      “快走吧快走吧,真啰嗦。”
      无别当时还在打着易容成姜夜,混进皇城司的算盘,恨不得把无归赶紧推走。
      在这之后的每一次对话,都是基于姜夜的身份,他们不再是亲兄弟,只是一同共事的两个陌生人。
      他记得自己受伤的时候姜夜心急却又不敢表现出来的样子,想幼稚地揭开他的面具,让他吃一次瘪。
      司里无事,姜夜有事没事就要黏过来,狗皮膏药似的,送汤药、送饭,活脱脱就是个摇着尾巴的小哈巴狗。
      到最后,无归跟着上战场的时候,无别都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在后面缀着,想上前又不敢上前。无归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走了?”
      无别戏演到底:“哎?你干嘛?”
      “没什么,”无归笑了,他很少笑,几乎所有的笑容都给了无别,“就是感觉你特别像我弟弟。”
      无别转过眼珠,嘀咕着:“那什么……你弟弟怎么没来送你?”
      “他啊,他没心没肺的,可能还不知道吧?”
      “没心没肺?”还没等无别反应过来,无归已经北上。
      明明起了一个不会分别的名字,寄予了最高的厚望,却是第一个跟他们告别的。
      无归已经归来了,无别却偏偏要告别。
      无归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模糊了视线,“对不起,还说你没心没肺的。”
      禾肖年悄声问柳言欢:“你呢?你也早就知道姜夜就是无别了,对吗?”
      “嗯,他是我见过的最天真烂漫的孩子,这个世道里,这样的人就没有几个,让我这种烂人碰着两个更是难上加难。”柳言欢努力勾了勾嘴角,平时熟稔的演技此时却显得拙劣,“我就不该让他蹚进这浑水……”
      “我们先回去吧。”
      “好。”柳言欢回头望了望,南苍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离开了,将脆弱的时候留给了他们自己,“阿年,你想哭的时候,可以哭出来的。我知道,你不愿意对外界宣泄情绪,但我不会在意你是否坚强亦或脆弱,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与你一起面对。”
      禾肖年没说话,也没有落泪,只是和柳言欢比肩一道走着,没有目的地,只是走。
      他们的身影穿过虹桥,穿过汴河,穿过东京每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忙活的东西,开心自己的开心,伤心自己的悲哀,好像一切都一样,一切又都截然不同了。

      站在东京最高的小楼上,禾肖年看着灯升上来,整个东京从晚霞的嫣红渲染成灯火的橙红,“没关系,我可能,只是需要适应一下,没有那个小缺心眼叽叽喳喳和我顶嘴的日子。”
      “那你……有没有想过,要和我过什么样的日子?”
      “什么?”禾肖年似乎有些吃惊。
      柳言欢不敢往下问了,“你若是打算过和之前差不多的生活,我也会陪着你。”
      禾肖年笑了,那双眉眼弯起来不错眼珠地看着他,就像温柔本身,“什么样子的生活,对我来说,其实都无所谓吧?只要是和你,喝西北风也行。”
      “那我想在东京附近找一个小地方,就咱们两个,有一个小院子,”柳言欢眼眸清亮,声音琅然,“逢年过节还可以去看看他们。”
      看着柳言欢认真规划的模样,禾肖年起了逗弄之心,“咱们两个一起喝西北风?”
      柳言欢觑他一眼,“不行?”
      “行。”
      “那你今天想吃什么?”
      “嗯……不是说要宴请我们参加庆功宴吗?咱们好不容易从极北回来……”
      “不喝西北风了?”
      “宴请不去太亏了。”
      “那敢情好,明天再喝西北风。”
      “喝就喝,又不是没喝过。”
      “对了,谢潭是不是要回来了?”
      “对哦,那更好了,让他们俩跟我们一起喝西北风。”
      “他俩过他俩的,咱俩过咱俩的,各喝各的西北风。”
      “听你的。”
      “……”
      (正文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第92章·汴梁一梦自归途【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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