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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温言软语虔向仙 ...

  •   他任由前面的人领着,突然就唤道:“阿年。”
      禾肖年听见他唤他,声音里带了沙哑,肌肉登时绷紧了,旋过身就看见柳言欢眼尾发红地立在那里,只觉得心头一软,眼前这个消瘦的少年实在让人心疼。
      他温言道:“怎么了,言欢?”
      百般询问,少年始终不答,只傻愣愣地盯着他看。

      “那,”禾肖年试着道,“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哄劝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头发松软的脑袋。
      柳言欢许久蹦出一句,“好。”
      嗓子还是沙哑着,带着些许哭腔。
      终是看见阿年了。
      他无端起了罕见的安心,就像外面受了欺负的孩子,旁人面前不敢露怯,回了家看见家人,方才终于有了一颗心放下的感觉,涕泪算是有了去处,之前掩藏的伤疤,也终于可以露出来了。
      禾肖年掩住背后哭得不成样子的柳言欢,让一旁卖吃食的小倌去叫了马车。

      “你说说你,像什么样子?大街上哭哭啼啼,跟个大姑娘似的。”禾肖年擦着柳言欢额头的细密的汗珠,柔声道,“你跟我说,谁欺负你了?”
      柳言欢老老实实坐着,却也不答话。
      禾肖年停了擦汗的动作,等着他回答。柳言欢终是抬起头,似是去瞧禾肖年怎么不接着问了,看见禾肖年盯着他,又复垂下头。
      “你说,要跑多快,才能追上一个人?”
      禾肖年听得出他问的不是字面意思,沉默下来。
      “明明我才是跑得最快的,我可以让他一炷香,两炷香也不成问题的,我承诺过,哪怕他作弊,我也能追上他。我没做到。”柳言欢又哽咽起来,嗫嚅道,“我隔得太久了,我隔了整整一年才去找他。”

      “我以为,你只是来这里投靠我阿爹的。”禾肖年突然道。
      “什么?”
      “没什么。既然他伤了你的心,就不要他了,好不好?”
      柳言欢看着禾肖年,突然对自己的所为悔得很。
      “我们另找一个,不会伤你的心的,好不好?”禾肖年的声音轻得像一团气,轻而易举就呵进耳朵里。
      柳言欢自认为没见过这般温言软语的将军,突然想到若是禾肖年这么对他的敌军说话会是什么情形,眼中盈盈含泪,反倒噗嗤一下笑了,“那你说,我该找什么样的?”
      “你自己心里,难道没有人选吗?”禾肖年不由自主地想轻易把喉头藏的话吐出来。心中暗自悔道:“傻瓜,他对你如何你自己心里没数?他那天摆明了要推开你,开诚布公的,你现在却在这里执著着套他话,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柳言欢心中有数,人选自是有的,但他当真敢说吗?

      他跟苏慕枫走过那么多岁月,四年时光,最后伤的心不过都是自己的自作自受罢了。
      谁又做错了?谁又说得上来谁欠谁什么呢?
      而他在禾肖年生命中待过的日子只不过白驹一瞬,他又算什么呢?他如今在禾肖年身边待着,又算什么呢?一个门客?
      他怎的好意思面对这样一个保家卫国的大将军,讲什么儿女情长呢?又怎敢说禾肖年就能接受这样一个他?
      他怎么配?
      他暗骂自己不自知,自己所谓“落花时节又逢君”对于那个“君”来说不过笑料一场,但内心又知道自己不及的那个人其实是何方神圣。其实他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承认。
      多么可笑啊!

      “阿年。”柳言欢抬了抬头,吓得禾肖年一怔。
      “怎么了?”
      “那日,你喝醉了酒……”柳言欢顿了顿。
      禾肖年等着他继续说,心却不由自主地跳起来,他知道了?
      “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要怪只怪禾肖年装的太像,柳言欢只是怀疑,并不敢确认。
      禾肖年不知如何答,柳言欢刚刚才对着他那番提问无动于衷,摆明了告诉他除了苏慕枫,再无旁人,现在再表现出其他,确乎是自取其辱。
      “既然不记得,那……就如此吧。”禾肖年说不清柳言欢脸上的那副样子究竟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之前眼尾的残红还未褪去,如今这副样子更使禾肖年不知所措。

      “到底发生什么了?”禾肖年打定主意硬着头皮演下去。
      “也没什么重要的,不记得也好。”柳言欢微笑道。
      不重要?原来是这样啊,是了,除了跟苏慕枫有关的,其余一概不重要。
      原来,他只是这一堆不重要的东西里面的一个。
      但是凭什么啊?

      “那,那天喝酒的时候发生的事呢?就不作数了么?”禾肖年急切地像个被抢走东西的小孩子,眼里盛满月光流水。
      柳言欢愣住了,记忆一下子翻滚着涌上来,烈火般灼烧着他的心。
      那日,马车上,一个温润如玉的物什触上嘴角,原是狗皮膏药般扒住他的禾肖年突然啄了他一下。
      他垂头看他,禾肖年也正望着他,面上薄红染雪,目光深邃如潭,眸子里好似两弯新月,亮亮的,不似一个醉酒之人,柳言欢那时哪里晓得禾肖年清醒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若说方才是试探,下一次便是动情,禾肖年又吻了上去,这一次吻得更深,更挚诚,更缠绵,温和而虔诚,像去供奉一尊佛。
      柳言欢心头一软,意识一片混乱,早已脱去不知何处,不由得伸手探进禾肖年柔软如绸的发丝,在对方若即若离之时反客为主,回吻回去,马车不合时宜猛地颠簸了一下,磕破了柳言欢的唇,柳言欢尝到一丝铁锈味,指尖触到禾肖年额头的一丝滚烫,旋即意识到自己的这一行径,乘虚而入,禽兽不如,他赶紧推开禾肖年,身上的燥火却久久未熄。
      刚才还想着可以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柳言欢,现在听见禾肖年的如此质问,突然不知所措,慌了神。他记得……那天发生的事?
      部分,还是……全部?

      一丝窃喜却随着心慌爬上心头,可他……是要掩盖过去,还是承认?
      柳言欢自觉脸皮厚得很,“那日,我喝醉了酒,记不太清了。”
      没料禾肖年此时却笑了,他掂的清,自然也看的清。伸手弹了一下柳言欢的额头,轻轻道出一声:“傻瓜,怎的什么也不记得,脸还这样红啊?”

      “杨可卿!”苏家爆发出一声怒吼。
      伴随而来的是杨可卿本人盘腿坐着,擦拭一把匕首,悠哉游哉道出一句:“苏玉啊,我说你,喊这么大声,不怕暴露了我的身份,把你当成绑架犯,你自身难保?”
      “杨可卿,我警告你!你现在的身份是侍卫,不要越矩,你身份暴露,遭殃的可不止是我。”苏玉声音降了半个度,怒气却不减。
      “哦?”杨可卿挑着一弯浓眉,虽然匕首已经锃亮得透的出人影了,手里动作却不停,道,“我做什么了?”
      苏玉冷笑了一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联系其他人的事。”
      “他不会暴露我的身份。倒是你,半夜瞎嚷嚷,邻里方圆五里都要知晓了。”杨可卿歪了歪头,“不过,你这么质问我,倒让我以为,你是不是吃醋了?”

      “……你!”苏玉柳叶眉倒竖,怒发冲冠。
      “火倒是真大!”杨可卿笑着,拿冰凉的手指戳她的眉心,“给你消消火。”
      “你!”苏玉刚想伸手戳回去,突感不对,“你手怎么这么凉?”
      杨可卿收了手,也敛了笑。“体质问题。”
      苏玉自知戳了人家伤处,不再说话,也不发火了。阿娘从小教导他们就道不要揭人家短,若是不小心揭了,就道歉。可苏玉不愿道歉,她那点自尊还是在的,于是选择一言不发。
      “我联系的那个人,是魏苌弘。”杨可卿自己倒是一如平常,“他爹管理外邦,我想着,若是京城待不下去了,就去外邦,好歹还有个照应的。”

      苏玉本想提醒她,魏子晖不是魏苌弘,不好对付,没法全然信任,思虑半天,道出口的却是:“那你觉得,京城还待得下去吗?”
      “我方才着信鸽送信,说的正是此事,”杨可卿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苏玉的反应,果真一脸期待,这么盼着她走吗?我偏不如你意,“我让魏苌弘先把这事缓一缓,我现如今在这里过的舒坦的紧,暂时不想走了。”
      见杨可卿收了匕首,舒舒服服把胳膊一伸搭在脑后,身子自然地靠在门口的柱子上,苏玉不知自己是失望还是释然,只想给她一拳,让她别靠在那个掉面子的地方。

      “今夜月色真好!”杨可卿突然冒出一句,“小苏玉别成天板着个脸,想那些给你们家长脸的东西,不如看看这月亮。”
      苏玉被这句“小苏玉”恶心到了,心道杨可卿从哪里学来的这酸气东西,突然想到前几日苏锦刚喊过她这个称呼,不由得一身鸡皮疙瘩冒出来。“我想什么关你什么事?你越矩了,杨侍卫!”
      “不关不关!”杨可卿对这个侍卫称号完全没当回事,继续看起了月亮,月色洒在她英气的脸上,添了些柔和,倒使她看起来像个女儿家了。
      苏玉也看了看月亮,她有多久没有去看它了?无论阴晴,她只道它一直都在,从未对它的存在感到一丝其他,今日再见,已觉陌生。
      自己一直渴望长大,渴望去看人间更多种种,然而,她忘记了这些她早就拥有的美好,忘记了知足的滋味,忘记了珍惜。

      她再去看镀了层银光的杨可卿,她的随性,抛弃一切,是肆意,是洒脱,曾是她追求的一切,她早就忘了,杨可卿却给她一种永远不会改变的凝滞感。
      她在她身边坐下,也靠在那根柱子旁,与她一道,联袂望月。
      “你为什么喜欢这些男孩子喜欢的,打打杀杀的东西?”
      “我呀,”杨可卿扭头瞧着苏玉这汴京第一美人的侧脸,道,“叛逆呗!还能是什么?给你说,我阿娘从我小时候就给我物色宫里的女艺,找她们教我女红,抚琴,赋诗,作画,总之啊,琴棋书画,都得让我样样精通才行,那怎么行?我才不干呢!把我累死我也学不会那些,所以呀,我就跟世子哥哥,还有那几个王爷什么的一起练武。谁知道呢,练着练着,就喜欢上了,放不下了。”

      苏玉从没听过杨可卿说起自己的事,一时竟有些心驰神往。
      若是我也可以放下家里这一些的烂摊子,像她这般潇洒自在,这也……
      “太不负责任了!”苏玉道。这可是一个家啊!怎么说放下就放下了呢?
      她把自己气得够呛,气鼓鼓跑回房里去了。留杨可卿一人纳罕,这也太难伺候了,怎么又生气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温言软语虔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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