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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倾酒红衣旧梦陈 ...

  •   “大将军?”南苍抱着胳膊笑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闲来无事,找你喝喝酒,有何问题?”禾肖年挑了挑眉。
      “大将军有雅兴到我这里喝酒,我能有什么问题?”南苍笑了笑。
      “别整这些有的没的,你那石榴酿呢?”
      “唉,”南苍装腔作势地叹了口气,“我这就把它挖出来,你等着。”

      于是南苍就颠颠地跑石榴树底下刨坑去了,禾肖年倒真是闲来无事了,坐在石桌旁抠起了桌子上的花纹。
      南苍早看出他在干什么,道:“你别把我最后一张好桌子抠……”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下一个更大的惊喜就侯在那了。
      “南藜!苏锦!你们给我等着!我的石榴酿啊!我一滴都没尝过的石榴酿啊!”

      禾肖年没听见似的,对着抓狂的南苍微微笑道:“怎么了?”
      南苍正愁没地方撒气,“滚吧,你的石榴酿都没了。”
      “滚去何处?”禾肖年笑得更厉害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爱去哪去哪。”南苍两手背在脑后,有气无力道。
      “我知道有个地方,酒特好,你陪我一起滚吗?”
      南苍眼睛亮了亮,气却没消,“要滚自己滚。”
      “那这等好酒,就要落入我一人腹中了,可惜可惜,有人偏没这口福。”禾肖年摇着头,暗自偷乐。
      “我真是怕了你了,大将军。”他算是服了软,妥协道,“走吧,一起滚。”

      禾肖年其实是这样想的,既然打定主意躲着柳言欢,不如就老实安分些,找南苍喝酒,不动声色地就借了旁人的酒,消了自己的愁,美事一桩。
      只可怜南苍,还全然不知自己竟有这种效用。
      禾肖年酒量其实很大,从小跟着父亲上战场,连营吹角的,耳濡目染,又常有些小将,校尉什么的见他白净可爱,喜欢逗他,给他些酒尝,练着练着就和其他士兵一般大碗喝酒了。
      没有柳言欢在一旁作引,禾肖年自然也不假醉,几坛酒下去,没觉出什么,回家时又习惯性地躲着柳言欢的客房走,根本不知道柳言欢还没有回家。
      等到柳言欢回到柳府时,站在门口怔了一怔,发觉一个人也没有,本来没什么奇怪的,已是月上柳梢,人也该歇息了,但是柳言欢就是觉得奇怪。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都是有禾肖年在门口等他,这回却不见踪影了。
      莫非他……生气了?
      也不晓得生的哪门子气。

      南苍却是睡意未曾造访,黎明如期而至。
      一夜没合眼,脑海中却是如做梦般,往事浮然眼前。
      “饿了吧?”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净如雪的小脸,正笑眯眯地望着他。
      他点点头,希望这是个好心人,能给他一个馒头,或者一个铜板也好。
      那时的他永远也想不到,这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给他的,比他期待的要多得多,多到他几辈子都还不了——信任,还有家。
      “阿爹,我们帮帮他好不好。”男孩回头去看他爹,那人身披甲胄,看起来十分威武,孔武有力,面上却很和善,笑容大度得体。
      若是,我的阿爹也是如此,就好了。
      见阿爹答应,男孩笑容胜早春之花,伸出一只手,一只清水洗濯后的莲藕一般的手,道:“你想跟我回家吗?”
      他从未接受过如此厚待,怔在那里。

      他看见男孩眼中的自己,他就像一个慌乱的小小困兽,脏兮兮的,跟眼前这个男孩一比,哪怕用云泥之别也不能形容。
      他何德何能?
      受尽人间尘坱百般唾弃折磨的他,还从未知晓过这样一种善良,超越同情,更超过施舍。
      他以往的施舍者往往是不情愿的,是厌烦的,丢给他东西,往往是为赶他走。
      但是眼前这只手,却是邀他来。

      “没关系,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男孩紧握住他的手,两只手一黑一白,立竿见影。
      受宠若惊中,他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他抽回自己脏污的手,那只在泥水里摸爬滚打过的手,道:“不……不行,我……”
      一个声音在他喉咙里窸窸窣窣地爬着,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店了,你确定要为了你的弟弟放弃这个机会吗?
      跟他走啊!你能拥有想不到的荣华富贵,把他的阿爹变成你的,你可以拥有全部,一切,都在你手中。
      他缩起瞳仁,你在劝我放弃我的弟弟?
      有何不可?他何时心疼过你?你哪次不是把吃的让给他啊?但是他自己有吃的他不都是自己吃吗?哎,你记不记得上次看见的地上的残渣?他偷吃了食物,却打死不认呢!他才三岁就会撒谎了,以后,还了得?
      他痛骂着那个声音:撒谎精!你滚,我绝不会,放弃他。
      “我还,有个阿弟在等着我,所以,不行。”
      男孩笑了,道:“你倒是重情义,把你阿弟一起接来不就好啦?”
      “什么?”他瞪大眼睛。
      “我说,你和你阿弟,可以一起来我们家。”
      禾肖年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接济了他,帮助了他,他的一份信任,是他永远不能辜负的。

      天边泛起青白,一个少年翩翩走进来,好死不死地戳了戳他的鼻子,“哥。”
      “怎么了?”他一夜未合眼,脾气自然不太好。
      “哥没睡觉吗?”南藜蹙着眉蹲在榻边,无意识地咬了下嘴唇。
      “没睡。”他没否认,这孩子大了,不好糊弄了。
      “那我哄你睡觉。哥,你还记得我小时候,你怎么哄我的吗?”南藜微笑着,一双桃花眼微弯,盛了满潭春水。
      “记得,你那时候小得像一颗豆子。”他打趣道。
      “哥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像一颗豆子?”南藜推了他一下。
      他却笑了。
      有阿藜在身边,真好。
      这辈子能成为他哥,真好。

      “言欢,我和姜夜说了我们要查的事,他说今天会帮我们测一下,那天的事,我替他道个歉,他当时好像有点兴奋过头了,其实吧,他那个人就那样,就……”苏玉一反平常地道起了歉,一旁一身便装佩剑的少女好像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了,那就走吧,案子反正不能不查。”柳言欢叹了口气,打断苏玉。
      “那走吧。”苏玉前脚迈出房门,后脚没迈柳言欢清楚地就看见那个佩剑的少女朝他不屑地又翻了一个白眼,什么情况?
      “你不成天跟禾肖年待在一起,怎么天天往我这里跑?”苏玉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搭着话。
      “什么?”柳言欢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跟禾肖年为什么要成天待在一起?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的?”苏玉蹙着眉瞧他,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大概是京城人说话都爱打马虎眼,马虎到柳言欢开始胡思乱想。柳言欢品出些不对劲来,苏玉不会以为他跟禾肖年有什么吧?禾肖年都不理他的,他才不……

      “你脸红了。”苏玉言简意赅。
      柳言欢清了清嗓子,“才没有。”
      这回轮到姜夜清嗓子了,“两位有没有意识到谣言已经满天飞了?”
      两人异口同声喊道:“什么?”
      这时两人心中揣的,却是丝毫不同的心思。
      柳言欢心道:“他说的不会是我和禾肖年吧?所以禾肖年昨天是为了避嫌,没有在门口等我?”
      苏玉想的则是:“我把杨小姐骗在我身边,杨府的人已经察觉了?还是有谁认出她来了?”
      从姜夜口中吐出的却是另一些字眼,“你们知不知道,所有人,大街小巷全都在议论你们两个?”

      “我们两个怎么了?”苏玉恨不得找面墙撞死,好问问众口是怎么乱点鸳鸯谱的。
      “你们两个一个郎才一个女貌,成天待在一起,不知道的当然会这么认为。”姜夜摇着头,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语气。
      “郎才?”柳言欢挑起一根细眉道,“我这也能叫郎才?”
      姜夜仔细瞧了他几眼,“你也可以叫女貌。”
      柳言欢:“……”

      “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还有正事要办?”苏玉无奈道。
      “还是苏玉姐姐识大体。”姜夜颇为自然地拍着马屁,“说到正事,为这事我昨天还跟我一个同行借了这个仪器。”
      柳言欢道:“您不如把您那同行借来。”
      姜夜的耳朵大概会自己屏蔽自己不想听的,乐呵呵地掏着袖子。
      只见姜夜亮出一个黄铜制得的小玩意,圆盘上刻有阴阳八卦,天干地支,几个黄铜指针指着不同方向。“瞧这个,这叫擎天撼地风水仪。”
      姜夜朝前托着给他们二人看,一副颇为自豪的模样。

      “有什么可瞧的,您可行行好,那绑架犯可逍遥法外呢,您弄出什么岔子,我们可耽搁不起。”柳言欢心道。
      “行了,快开始吧。”苏玉显然也对这东西不甚感兴趣。
      “好嘞,你们瞧好了。”姜夜笑嘻嘻地道,低头摆弄一番,指针倒果真慢悠悠转动了几下。“跟我走吧。马上就能找到那窝绑架犯啦!”
      柳言欢摇着头,还是跟上去了。

      城东的树林果真茂密,他们跟着那风水仪七绕八绕,左拐右拐,也没看见什么可疑的地方。
      “姜夜,你那个什么风水仪到底管不管用啊?我们刚刚好像就来过这里了。”苏玉道。
      “管用是肯定管用,不过我也不知为何找不到地方,哎呀,现在指针开始乱摆了。”姜夜挠着头,困惑道。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这东西怎么用。”柳言欢突然皱眉道,不是疑问。
      姜夜尴尬地挤出一个笑脸,他也不想啊,“谁叫苏玉姐姐昨天一大早就来找我,让我把这事办利索,弄得我觉都没睡好,光研究这玩意了。”他说着说着倒自己委屈起来,哭丧着脸,看着像只刚断奶的小猫,可怜巴巴。
      柳言欢刚升上来的火气一下又泄了,“算了,反正我们到这来了,不如自己再找找,兴许能找到些什么。”

      那一瞬,他的眼睛好像捉到了什么,救命稻草般拽着就不愿放开了。
      那一角鲜红触的他小腹吃痛,心跳一滞,他不顾姜夜和苏玉的阻挠,喊着:“等一下!慕枫!”
      喉咙撕裂出了血,喉头一片腥甜。
      他脸上常年盘踞的平静此时溃不成军。
      他追逐着那片红色衣角,一如往昔。
      “慕枫,我打赌,就算我让你一炷香,你也逃不掉!”
      “那你试试吧!”苏慕枫翻了个白眼。
      “慕枫对我翻白眼?真是千载难逢!已经开始了,一炷香可没有太久哦!”柳言欢使了个眼色,笑着看他。
      苏慕枫不等他说完,已经跑起来了,红衣翩跹,宛若红莲,惊起一片林雀翩飞,竹浪翻滚。柳言欢就这么看着,嘴角笑意浮起。

      “一炷香到喽!”他喊道。
      伴随着一道白影,他翩然飞身而起,衣摆生风卷起千层落叶,踏竹叶而过,寻觅那一道红影。他突然咧嘴笑起来,迎风向那片鲜红扑去,把那人整个揽在怀里,乐道:“瞧吧!我说了,你逃不掉的,我永远都能找到你。”
      看着怀里的少年耳朵噗的一下泛起红色,又加上一句:“哪怕你作弊了。”
      苏慕枫挣开了,道:“你做什么?成何体统?”
      “都要跑了,还在意什么成不成体统的?下次,我赌两炷香。”
      苏慕枫已经兀自走了。

      “哎,你等等我呀,下次我肯定还是能追上你。”
      “……”
      “慕枫,你等等我!慕枫!”
      但是这次,他什么也没追到。
      “慕枫,你等等我,你为什么不等等我?”他抽噎了,眼圈一片通红,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早在多年前就流干了,哪里还流得出分毫?
      苏玉和姜夜赶过去的时候,看见的那个仙风道骨,镇定如风的少年正跪在地上,发簪松泻下丝丝碎发,衣袍散乱,狼狈不堪,指甲在地面上划出了深深印痕。
      “言欢大哥,你没事吧?刚刚你跑什么呀?”姜夜疑惑道。
      苏玉白他一眼,心道:“适才柳言欢喊的是苏慕枫?他在这里看见苏慕枫了?”

      柳言欢扬了扬头,脸上掺着些哽咽,可怜兮兮又带着绝望,绝望到极致,气息里倒愈发像孩子赌气了。
      他起了身,苏玉自知拦不了他,也阻着姜夜拦他,任他自己走了。
      入了城,风潮热得难受,本就心中一团乱麻,如今更是再缠绕上千道万道,理也理不清了。因此埋了头,走得漫无目的。
      此时街上已经上了灯,柳言欢走遍了汴梁最繁华的街巷,有一种没有人等在长街尽头、等着他的空寂。
      无所适从。

      直到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像是相国寺报时的洪钟,却敲在了他心上。
      “柳言欢,怎得出去那么久?遍寻你不得。”
      柳言欢回过头,微红的眼眶兑成两道弯,“阿年,你怎么来了?”
      “接你回家。”禾肖年略略俯身,伸出一只手,“下次再乱跑,可就指不定能不能找到了。”
      夕阳下,少年逆光而立的身形格外挺拔,引得他不禁多望了几眼。
      连穿着便装都有将军的风姿。
      无需多言,柳言欢轻轻向前搭上那只手。
      这次是真的,温热的。
      但他只在心里湿了眼眶。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倾酒红衣旧梦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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