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明镜悬》山色暝

3、第 3 章 狐乱符离

　　大闹赌坊后，侯斌决定交了四方这个朋友，为他找了住处，一连几天一起寻欢作乐。
　　四方是个有法力的妖怪，银子随意就能变出来，赌钱投壶各种玩乐一看就会，在侯斌和他几个跟班中一下子就树立了威望。
　　张、王、柳三人一直跟在侯斌身后拍马溜须，如今多了个出手大方阔绰的四方，他们也照夸不误，天上地上，天花乱坠地吹捧。
　　他们和四方处熟了，也不用兄台、在下那套说辞了，本性暴露无疑，一连好几天，美酒佳肴，青楼赌坊。

　　钱宥视钱如命，决不吃亏，他思考了几日，最后想出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他带着好酒好菜，叫了几个青楼女子，登门去了四方的住处。
　　“几位公子，前几日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错怪了四方公子，特意来赔罪。”不等回应，他又说道：“四方小公子玉树临风，又一身本领，实在令人佩服。侯公子，王公子，柳公子是店在常客，平日多亏有几位照拂，小人才得以养家糊口。”
　　“你来就是说这些的？”侯斌道，他还以为这掉钱眼里的有什么新花样，不想又是些废话，方才就应该听四方的不见。

　　“小人有一发财大计，特意来和几位公子相商！”
　　四方闻言，从斜榻中坐起来，“什么大计？有趣吗？”
　　“钱生钱，有趣极了！”钱宥说，“便是向城中赌坊下战书，讲所有的赌坊都赢过来。”
　　侯斌听了高兴，他看向四方问：“怎么样？”
　　四方品着美酒，听着丝竹管弦，飘飘然，觉得几百年来从未这么畅快高兴过，看那些丑陋的面孔上露出愚蠢的表情实在有趣，于是点头同意了。

　　钱宥一家家下了战书，如果对方赢了，钱宥就把自己的赌坊连带里面的钱货人物都给对方，如果对方输了，也要如此。
　　开赌坊的大多好堵，有觉得蹊跷不愿的，也被侯家逼着愿意了。
　　赌场上由四方出手，摇骰子、斗鸡、投壶、双陆都玩了个遍，短短五天，符离县大大小小的赌坊都归到了钱宥手里，心中有愤恨不愿的，也畏惧侯家，敢怒不敢言。

　　袁维君和芫花又化成了男人形象，敲开了城东钱宥的家门，门前白色的灯笼，地上散落的纸钱都表明刚刚举办丧事不久。
　　开门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探出一半身子，看了看两人，问：“你们是谁？”
　　袁维君答：“小兄弟，我们是县衙的人，来调查钱宥的死因。”
　　少年一脸不信，袁维君想到救四方那日在牢房里见的令牌，背着手变了一个拿出来说：“我们是奉命来的。”
　　“喔喔，官爷进来吧。”少年转身喊，“娘，县衙里来人了。”

　　一个妇人抱着个三四岁的男孩出来，孩子睡得正香，脸蛋红扑扑的，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七八岁的女孩，衣着并不差，只是面色不好。
　　袁维君率先开口：“有赌坊的伙计到县衙里报案说钱老板死因不简单，大人就派我们两人过来问问情况。”
　　听了这话，妇人反倒松了一口气，她对大儿子说：“快去带妹妹们到厨房沏壶茶来。”

　　“他怎么死的我也不清楚，我也没见着，听见着的人说他突然发了疯，自己跳了河，捞上来就死了。”妇人擦了擦眼泪，“官爷，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袁维君起身，说：“既然是意外死亡，那我们官府也不用再追查了，打扰了。”
　　妇人心情复杂，眼见两人走了，丈夫丧事办了，她也收了钱，过两日就要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侯家不能得罪。

　　“姐姐，你看出什么了？”芫花问。
　　袁维君变回原身，说：“那妇人的丈夫跟四方打赌投壶，跳河淹死了，侯家给了银子，私下了了，就没报官，她方才见我们才惊讶。”
　　“真是四方害的啊。”芫花说，“侯家又是谁？”
　　“四方在这里结识了一位富家子弟，姓侯，有权有势。”
　　“她有四个孩子要养活呢，姐姐为什么不给她钱呢？”
　　“她丈夫生前开赌坊的，家里不缺钱，况且侯家又给了很多钱买她丈夫的命。”
　　芫花点点头，人的事可真复杂。

　　侯斌的父亲侯文敬和钱宥联手控制了城中所有的赌场，侯文敬打通了官府的关系，钱宥管着经营，出了大成力但侯文敬却要了九成盈利，两人间的嫌隙就生了。
　　钱宥特意准备了好酒好菜，请了侯文敬到酒楼，想要商量分利的事，没想到喝了几杯酒后口无遮拦说了侯文敬几句贪得无厌，不欢而散。
　　他酒醒后想到侯文敬的为人作风后怕不已，在斗鸡场寻了侯斌和四方等人，想要跟他们说说好话道个歉。
　　“侯公子，我该死，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钱宥讨好道，“侯公子大人大量，就原谅我吧。”
　　整个符离就没有敢得罪他侯家的，侯斌有意捉弄：“一点诚意都没有，四方，你觉得他要如何赔罪才能得到原谅呢？”

　　四方抬眼，正看见远处的河道，“这些日子不见河中有人游水了。”
　　他收回视线，看向脸上横肉皱在一起的钱宥，说：“就赌投壶，钱老板赢了我们就原谅你，输了你就下水游个来回。”
　　钱宥脸色煞白，他这是输定了，但为了能继续在符离经营赌场只能咬牙答应，跳了河再游上来就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怕抵赖。
　　“四方，真是好法子。”侯斌大笑，“够刺激，待会儿看落水狗怎么爬上来。”
　　“这，二月的河水挺冷的。”张子诚说。
　　王炬附和：“这水可不浅啊。”
　　柳峮劝道：“四方，侯斌，要不换个玩法？”
　　四方这么多天来凭借超人的五感赌博一次没输过，金钱珠宝他本就不稀罕，玩着已经没什么刺激感了，他说：“就跳河。”
　　侯斌也道：“跳河。”
　　钱宥输了投壶，在斗鸡场众目睽睽下跳了河，意外发生了，他被侯家家丁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死了。

　　人死了，侯斌一点儿也不怕，侯文敬责备了儿子一顿，替他摆平了后事。
　　过了两日，又出门寻四方去了。
　　侯斌喝了口温酒，说：“他们三儿这几日赶巧儿了，都感染风寒了。”
　　他哼了一声继续说：“就是出了人命，怕了。”
　　四方坐在对面，从热腾腾的锅里捞出一片牛肉喂进嘴里，熟肉比生肉好吃多了。
　　“再过几月到夏日了，斗蛐蛐可好玩儿。”侯斌从窗户望去，忽见对面药铺门口有一蓝衣女子，身段不错，模样也清丽可人，心中一动，对四方说：“那个小娘子不错，我去把她请回去。”

　　侯斌说完就出了，飞奔到街上拦住女子去路，调笑道：“姑娘，能否和公子我玩玩？”
　　刘燕儿知道是遇见地痞流氓了，转身就走，却被侯斌从背后抱住，她大喊：“放开我，我不认识你！无赖！”
　　侯斌就是不放，刘燕儿力气拗不过，被抱得死死的。
　　过路人围过来，侯斌大声说：“打扰诸位了，这是本公子的妾，背着我偷人，还偷了我的钱要私奔，被我发现了。”
　　刘燕儿哭道：“我不认识他，我今日进城来给我爹买药，他见了我，抓住我就说，说要我陪他玩玩！”
　　刘燕儿羞红了脸，满脸都是泪痕，“我真的不认识他啊！救救我，帮帮我啊！”

　　围观人群中有人说：“既如此，公子，你可知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中几口人？”
　　侯斌笑了笑，信口胡诌：“云娘家住符离外四口井，家中有一生病老父，一位兄长，一月前她父亲把她买给了我做妾。”
　　“不是，我不认识他！”刘燕儿看向侯斌身边的四方，求道：“我不是他的妾，公子，救救我！”
　　四方冷漠地看着，心中毫无触动。

　　今日张子诚他们不在，侯斌带了两个家丁，他喊：“来人，给我把这个私通的贱人拖回去。”
　　“救命啊！救救我！”
　　刘燕儿被家丁抬走了，侯斌哄散了众人。
　　维君姐姐说过，强抢民女是错的，四方知道，但他只是看着，就像看着进入兽口的猎物，他没有理由阻止。
　　何况他还有疑问，既然是错的，为何人还在做？

　　侯斌的一处住宅的后院里，刘燕儿手脚被绑住，放在了水池边亭中的软榻上。
　　四方想到了他在浮玉时抓到的一只兔子，他放了又抓，抓了又放，玩了好几回，最后还是袁维君拦住了他。
　　“这是虐杀，四方，不可以。”他想起袁维君的话，抬手施了个法，给刘燕儿松了绑。
　　刘燕儿眼睛都哭肿了，反应过来是四方解了绳索，并没有表现出震惊和害怕，想到可能会被侮辱杀害，她心一横，爹爹的养育之恩只能来世再抱了。
　　她狠狠瞪了四方一眼，转身一头扎进了水池。
　　四方也愣住了，刘燕儿眼神中的情绪，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一眼像一刺划破了皮。

　　水池不深，但石头坚硬，刘燕儿以头触地，池水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红色。
　　侯斌刚进来就看见刘燕儿跳水池这一幕，他愣了好一会儿，很快镇定下来，吩咐家丁悄悄把人埋远些。
　　刘燕儿死了，尸体埋了，侯斌告诉了父母，但也只得了一顿责备。
　　侯斌没得到刘燕儿，又动起其他歪心思，“四方，我听说金府的小姐美得不可方物，可是却没见过，你身手这么好，带我溜进金府，看看她到底有多好看。”
　　“她有多美呢？”四方问。
　　侯斌猥琐地笑了笑，说：“肯定比青楼女子漂亮，那女的在你眼皮地下死了，你可得补偿我。”
　　四方见过很多貌美的妖怪，还没见过多漂亮的人，他随口答：“好啊。”
　　这个女人也会像那个女人一样露出那种眼神吗？他像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