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时空》难免当真

4、繁杂表象（四）

　　苏云在刷卷子。

　　众所周知，学校一旦放假，学生首当其冲的任务就是做作业。

　　做完这科做那科，高三生尤其倒霉，他们不仅要做卷子，还要复习过去两年所学的知识备战高考。

　　光是各科的习题册和复习资料便堆积如山，苏云也不例外，他床底下就屯着几箱。

　　相较于语文卷子，他更倾向于刷数学卷子，毕竟数学题答案是固定的，语文就不一样了，想必班里很多同学跟他一样，苦阅读理解久已。

　　握笔的姿势保持久了，手酸疼，写字的速度也会相对下降许多。

　　苏云现在刷题的速度已经变得很慢了，处于随时都可能放下笔的状态。

　　房间这会儿的光线有点暗，他揉了揉手腕，起身活动了下手指，这才慢慢踱步到窗边。

　　天空中的阳光被云层遮住，显得灰蒙蒙的，偶尔有几只鸟儿飞过，转眼间消失不见。纱窗有向内倾斜的趋势，应该是起风了。

　　哪怕没去看天气预报，他也敢断定，这天儿怕是要下雨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话确实挺准，每年一到清明节雨水就没怎么断过。

　　不过大部分原因约莫是四月份雨水本就充沛，温度总是忽高忽低。

　　“啪嗒——”

　　有水滴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细微的响声，伴随着这一滴水珠落下的，是成千上万数不清的雨丝密密麻麻从天空洒落人间，染湿了窗外的高楼大厦和猝不及防的行人。

　　世界的轮廓模糊了起来。

　　然后被一声尖叫拉回现实。

　　苏云下意识向隐约听到声音的方向望去，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只见离小区大门不远的十字路口中央，一辆货车无视红绿灯直接斜斜地冲了出去，随后一道人影被猛地撞飞，翻滚几下后摔在绿化带上一动不动，而货车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径直朝着前方驶去。

　　尽管有着玻璃和雨幕的遮挡，但该看到的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苏云一时之间愣住了，不知该做何反应。

　　忽地，他脸色一变，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快步打开房门，隔壁压抑着的喘息声骤然响起。

　　人是醒着的，苏云深吸一口气，有些不敢想要是林远也像他一样看到了那一幕该怎么办才好。

　　于是他伸手敲了敲门，动作有些急切。

　　“有什么事吗？”门内传来的声音疲惫又沙哑，一听就知道此人定然状态不好。

　　他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定了定神儿，才故作镇定地信口胡扯：“没，我是说，我就是想问问，你还好吗？喘气声有点大，是……刚醒过来吗？要不要来客厅接点水喝？”

　　他想要让林远出来，起码别待在房间里，不然一往窗外看就不妙了。

　　“不用了，我吃过药了，过一会儿会好些。”林远表示拒绝。

　　苏云无奈，他听出了林远拒绝的态度很坚决，不过也是，换做是他，也是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的。他挣扎着劝了一句：“行吧，我，我点了些外卖，你记得出来吃。”

　　“咳咳！”房间里的人又咳凑起来，低声回道：“我知道了，谢谢。”

　　啧，他突然有些牙疼。

　　原地思考了下，他决定先去给自己的话语打个补丁，比如说，去点个外卖。

　　点外卖是个很考验技术和经验的活，首先是距离问题，太远的不行，送过来用的时间太慢，味道也会不理想。而后是方向问题，必须保证那个店铺的外卖路线不会从出事的十字路口送过来，不然很可能会堵在那。

　　毕竟要不了多久，警车便会过去。

　　排除掉这些因素，范围就明显缩小了，下单之后只要静静等着就可以了。

　　那么接下来，他还是去刷几道题安抚一下受惊的小心脏吧。

　　别说他心大，他其实只是单纯的理解不了事情的严重性而已，眼睛是看到了全过程，但毕竟隔着那么多干扰物呢，脑子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事儿吧，知道是一方面，却也仅限于知道而已。

　　打个比方，知道发生了那么一件事儿，和身边的人发生了那么一件事儿之间果然区别还是蛮大的。

　　前者只是不相干的人，看到了也只有震惊和感叹，或许还夹杂点同情和怜悯，表面上会控诉凶手，会义正言辞为受害者发声，总之事件的性质很严重，也只有这点真正值得陌生人重视了。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只是旁观者而已，而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也都是旁观者。

　　一个很简单的判断。

　　却可以避免大多数的麻烦。

　　好了，不扯这些了，他得承认，他就是很在意，在意的不得了。

　　苏云叹了口气，无奈地想，人的行为真不是理智可以独断的，一旦感性加在其中，便会造成一些无法自我控制的特殊反应，比如激动，比如好奇，这些可都是人类在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情绪啊！

　　所以他总是忍不住频频看向窗外是正常的情况。

　　相反，他要是真能毫不在意那问题就严重了。

　　他会怀疑自己的精神是否还正常。

　　那样他就需要和隔壁那位一样考虑去看医生了。

　　雨声渐大。

　　十字路口果然堵住了。

　　车辆的喇叭声此起彼伏，逐渐响成一片，这时打开窗户的话，想必刺耳得很。

　　那个被撞的人一直都没有动静，雨水砸下来，周身的水流已经被染红了一片，并且还有继续向四周蔓延的趋势。

　　相较于警车，最先来的其实是救护车，但苏云只看到救护车停了一会儿，有几个人穿着雨衣下来去到了趴在绿化带边缘的人身边，雨衣挡着脸，叫人看不清面部轮廓，手势则不断变换，好像在跟同事说着什么，并没有急着救人。

　　没过一会儿，又一个打着透明雨伞的人下来，同样看着这惨烈的现场摇头，几人陆续上车，救护车拐了个弯直接原路返回。

　　看来那个人是真的没救了。

　　他的家人会如何呢？还有那个货车司机，究竟是不是肇事逃逸还两说。

　　苏云咬了咬笔头，坚硬的塑料质感被牙齿轻轻叼咬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知道这不是个好习惯，但高中三年日常跟笔打交道，随时都能从身上掏出来一支，烦躁或思考问题的时候咬着它能够起到安抚作用，让思维更加清晰。

　　这玩意儿偶尔咬一咬就当磨牙了，又不是铅笔，造不成什么伤害，更不如烟酒等玩意儿会对身体造成负担，总体来讲，现阶段不需要特意去戒掉它。

　　以后看情况再说。

　　扯回正题，他回忆了一下之前货车行驶的样子，虽然不知道现在停没停下来，但无非就是两种情况，要么司机跟死者有仇，要么当时司机无法控制车辆，两种可能性一半对一半，剩下的等警察查证就行。

　　区别不过就是前者坐牢，后者纯属意外事故。

　　现在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人肯定能很快找到，轮不到他操心，想这么多不过是抑制不住好奇心而做出的无用猜测罢了。

　　是个人都能想到。

　　简而言之，一通废话。

　　景城的出警效率还是挺快的，隔了老远都能听见刺耳的警笛声，跟救护车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书桌上的手机屏幕亮得很欢快，不用看就知道，同学群里肯定说的都是这件事儿，毕竟这里也算学区房，嗯……挨着学区房的小区？

　　反正住这边儿的学生不少，大家讨论一下附近发生的事儿也很正常。

　　只是由此可知，他们这帮高三生平时水群时还是蛮闲的。

　　大家假期都很放松。

　　看来就算课业再多，放假还是比较快乐的。

　　毕竟不是人人都乐意当卷王。

　　劳逸结合，事半功倍。实乃当世名言警句。

　　可惜老师们似乎不太赞同这个观点。

　　真是遗憾。

　　比警车再慢一步到的自然是外卖啦！眼睁睁看着外卖小哥从另一头绕过来，完美避开拥堵段落，实现弯道超车，一种自豪感不禁油然而生，不愧是他！

　　盯了那么久窗外，也该去客厅晃晃了，好随时准备迎接外卖的到来。

　　许是注意力都被放到了外边儿，便对屋子里的事物没那么在意了，刚踏入客厅的时候看见他的同居人正在捧着杯子喝水，这让他不由吃了一惊。

　　他还以为这位是那种除非有人叫，轻易不出屋子的人来着，现在看他毫不见外地坐着沙发，那轻松自在的姿势，显然……不像个有精神疾病的人。

　　缩在沙发上的少年微微眯着眼睛，看起来有些惬意，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脸色也苍白得很，嘴唇因为触碰到温水，变得正常了些，总体还是很不健康，但和苏云想象中的憔悴模样相距甚远。

　　是个注重外表的家伙。

　　他下了个初步判定。

　　沙发上的少年注意到了苏云的到来，他侧头看过来，明明整个人显得昏昏欲睡，但仔细打量就会发现，他眯起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困意。

　　当然苏云看不出来这个，他只看到林远眼里的红血丝有点多。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他顺口扯了个话题。

　　林远想了想，说道：“没多久。”

　　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妥，便也扯了个话题：“刚才听到了警笛声，你知道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闻言苏云有些一言难尽，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林远，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这让他怎么说？难道要他跟他说，嘿林远你可真厉害！继你父母同学之后你来这儿的第一天就又送走了一个人！

　　哈，这什么地狱笑话！

　　他想完之后自己都心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