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川序》函题

8、婚姻之约（二）

　　流岚扶着花架，立了半晌。
　　“爹爹，元歌的事你已经告诉了我，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何君上都不问元歌的近况？”
　　“因为如今我们将要建立自己的国度，阿岚，在这个关口，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带来不可预料的风险。要知道，我们毕竟才离开九重天数万年，族中好些神仙的亲朋挚友都还留在九重天，因此这些人并不热衷建立自己的国度，而是想要重回九重天。元仪非常清楚，这个时候，他若开口向翙羽询问元歌，那就表明他心中仍然惦记着九重天上的亲族，这样就会给那些仍然想要重回九重天的神仙留下无妄的念想，这对我们是非常不利的，我们已经在天族的威胁之下经营了数万年，如今即将开创一番新的局面，元仪决不会在这个时候授人以柄，让族内动荡。”融齐只是平静的叙述，听不出波澜，但流岚的心却随着融齐的话一点点下沉。
　　“所以，爹爹，君上为了我们这个新的国度，放弃了元歌？”
　　“阿岚，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残忍？”融齐的语气终于变得有些沮丧，他有些无意识的靠向流岚他娘，将头倚在流岚他娘的肩头下边儿。“其实这数万年来，元仪是唯一一个真心惦念元歌的人，但他是君上，他心中不止有元歌，还有玄鸟与龙族的族人，他为此隐忍牺牲，单从这点上论，元仪恐怕是我们中活得最难受憋屈的神仙了。”
　　流岚点点头，道：“爹爹，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既然君上如此隐忍，为何不能重归九重天？如今的机会，立国又有蜩族归附自然是好，然而重回天族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啊。”
　　融齐淡淡笑道：“傻孩子，天帝最擅长的便是权谋之术，当年他为了拉拢龙族统一战将，不惜破坏婚约也要迎娶战神元歌，可惜拉拢不成，为了去除心头患便流放了两族，他如此狠绝猜忌，如今即便我们能够回去，恐怕也免不了是个灭族的凄惨下场。”融齐吐出很长一口气：“阿岚，你需明白，在天帝眼中，容不得任何威胁到他权位的苗头。”
　　流岚此时已心下明了，融齐仙君的话印证了她心中的感觉，多日在桐云殿办事，她已经修炼的有些眼色和城府，也对族中和新拟定的诸多事务烂熟于胸，如今这段旧事仿佛一座桥梁，关联了她的所知和猜测，让她生出一丝豁然开朗的感觉。对于君上的问题，她似乎心中也有了答案。
　　流岚她娘一直望着她，见她似乎还有话想说，心下了然，便对融齐缓缓的道：“你也说了这许多，快出去喝口茶吧，让我同流岚再说会儿话。”融齐会意，起身出了花房。
　　只剩下流岚和她娘。
　　流岚方才问道：“娘，爹爹他……，爹爹他心中不会惦念元歌么？你不会介怀么？”
　　“你爹说你傻，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傻孩子，”流岚她娘一点儿看不出伤心，语气平静又柔和：“我与你爹爹感情甚好，不是因为他心中全然忘却元歌，相反的，正是因为他心中对元歌一刻也不曾忘怀，他才是个有情有义的神仙啊。”
　　流岚没想到她娘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有些怔住。
　　“阿岚，情义二字从来最是难解，有的神仙心中有情，却因有情而舍弃爱人和至亲，就如同你爹和君上；有的神仙心中无情，却因无情而眷顾朋友和族人，就如同禾容；那么阿岚，你会选哪一种神仙呢？”
　　流岚想了想，撒娇的伸出双臂，偎进了她娘怀中，良久，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道：“我选……回川。”
　　流岚难得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小仙，在娘亲怀里腻歪了好一阵，才出了花房。迎头碰见他爹融齐正在菩提属下摆弄茶盏。她嘴角浮上一丝笑意，娘说让他爹去喝茶，他爹就真的去找茶喝，他们从前经历了这么多事，感情却这般好，她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融齐仙君见流岚出了花房，朝着她招了招手。流岚走到菩提树下，融齐在他面前摆好一盏茶，那茶汤才刚沏好，还冒着热气，袅袅升腾。
　　“阿岚，君上问的问题可想好了？”
　　“爹，我想好了，我愿联姻，嫁与回川。”
　　融齐点点头：“阿岚，此事上你万万不可勉强自己。”
　　“爹，我明白，不过今日我方才对情意二字有了些新的参悟，爹爹你这数万年间在君上手下埋头苦干，想必也是对当初连累族人流放心有愧疚吧，如今我进了桐云殿，自然也要担起这份担子。”
　　“阿岚，桐云殿的担子你要担，但联姻确实你的终身大事，万不可因此而答应，否则我和你娘也不能够同意，联姻之事，需依从本心。”
　　“爹爹，你误会了，”流岚端起茶杯，吹散那上面盘旋的白色热气，剔透的茶汤中映照出一双坚定清亮的眸子：“我是想说，爹爹的情意如今女儿明白了，女儿也想做个有情有义的神仙，所以我是愿意嫁给回川的，况且，若真如爹爹所说，他是个少见美男子，那在美貌这上头，还是我占了便宜的。”
　　融齐望着他这个宝贝女儿，恍然间发现她已长大了。
　　流岚对联姻的态度，让君上元仪十分欣慰，他心中的天平正逐渐向着流岚倾斜。禾容这些日子却十分难熬，黑袍仙君很久没有再出现，他急于探知父君元仪的想法迟迟不能实现，内心愈发焦躁。然而命运似乎还眷顾着禾容，就在这日午后，他的仙侍若漓来报，有俩位黑衣仙君从杳山北一路赶来，沿途并不见侍卫阻拦，眼看着方向便是桐云殿。禾容闻言立刻打起了精神，他等这个机会等的太久，绝不能错失。他命若漓即刻将消息传给翙羽，并从旁协助，安排妥当后，他自己便信步去了文书阁，流岚平日便在那里处理事务，他近来惊觉父君元仪倚重流岚，便筹划着去文书阁走走，这个时辰正好。文书上的事，他向来觉得并不慎要紧，但流岚到底将这些事务处理的如何，还是要考察一番的，毕竟如今她被元仪重视，不得掉以轻心。至于仙侍若漓，如今是桐云殿内他最信任的人了，若漓的姐姐若澄已被他派到翙羽身边，接下来就要看翙羽的手段了。
　　若澄和若漓因跟随禾容，对桐云殿自然十分熟悉，翙羽安排若澄拖住紫芯，自己悄悄随着若漓潜出了听枫小榭。
　　主殿内元仪正式向回川提出了联姻的想法，回川其实心中早已有数，这是安排自己的上策，只是先前见元仪不提，他也不好开口，想来如今元仪应该是一切安排妥当，方才对他挑明，他只是思忖片刻，就一口答应下来。
　　元仪有些意外，笑着问回川：“族君不问问要娶的是哪位仙子就答应下来？”
　　“君上的安排，回川自然从命。”回川对着元仪，不再使用‘本君’的称呼，他已经在逐渐转换自己的身份，向元仪示诚。
　　“族君过谦，本君为族君安排的乃是玄鸟组融齐的女儿流岚仙子，她如今正随着融齐在桐云殿熟悉事务，将来必定能成为你的贤内助。”
　　“多谢君上，君上如此有心，是蜩族与回川的幸运。”回川恭恭敬敬的拜谢，随后又谦恭的询问：“之前送于君上的香炉君上用着可还满意？”
　　“当然，族君所制之香果然精妙，香味如此与众不同，闻着叫人舒心。本君已将其中一只赠与禾容仙君，族君不会介意吧？”
　　“君上与禾容仙君喜欢便好，此乃回川之幸。”回川再次恭谨的拜下身去，眼角瞥见元仪桌案上那只仍然泛着亮光的铜香炉，心中安稳。接下来，还要再找机会去看看禾容仙君的那只。
　　回川此行与元仪商定婚约，归附大事可定，连带青泽都觉着他们族君瞬间轻松不少。谁知他们二人出了桐云殿，却好像迷了路一般，半天也没找到回去的路，回川心头一凛，对着青泽道：“不好，我们大意了，恐怕是踏进了迷魂阵。”
　　二人打起精神，仔细查看周围景象，他们此时正置身于桐云殿外狭长的通道，身边的一砖一瓦看起来样样真实，青泽用手覆在墙上，感受到偶尔出现的些微波动，如果不是细心留意，根本难以察觉。“族君，这确实是个高明的迷魂阵，不过属下发觉这阵有细微的波动，应是结阵者修为尚不精深。”
　　回川点一点头：“如此我们尚可堪破此阵，否则……”他以手扶额：“咱们就只能被困在这阵中，等着被结阵的神仙放出来了。怪我太大意，放松了心神。”
　　“族君，属下倒是觉得，这个结阵的仙者应是对这里十分熟悉，阵中景象与阵外分毫不差，否则以他的修为结此阵，不可能令我们如此轻易进入阵中，毫无察觉。”
　　回川幽幽叹道：“我族的确不善此道，虽然我从前看不上天族药王，嫌他医道不精，但却从未听说他被迷魂阵困住过，唉……”
　　“族君，你快看此处……”青泽一声吼，回川方从自怨自艾中挣脱，他顺着青泽手势，发现离他们最近的青灯石柱有些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