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观潮》海月火玉

20、得罪

　　他哥？

　　李舒窈下意识联想到的是周昀。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李舒窈有点看不透他。

　　有时候觉得应该是个温柔体贴的绅士，但有时候又觉得他冷漠疏远得过分，动不动就对她挂脸，会大庭广众之下点名批评，半点情面都不给她留，转眼又跑来跟她做朋友，还要亲昵唤她小名，熟络得不像话。

　　时冷时热的两级反转，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双胞胎，白天出现的是孤傲冷漠的高岭之花哥哥，晚上的是温柔旖旎又会撩的绅士弟弟。

　　李舒窈不知道魏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经过杨耀的提醒，李舒窈开始提防每一个跟自己套话的人。

　　她索性装傻：“魏总不常来办公室，我不太熟。”

　　魏骁听她描述，就知道她误会了，改口道：“我说的不是魏思，是我二哥周昀，你觉得他怎么样？”

　　果不其然还是被问到了，李舒窈无意识地揉弄起耳珠，含糊其辞道：“周总在办公室里有口皆碑。”

　　魏骁轻叹一口气，挤眉弄眼地看她：“啧，咱们都那么熟了，你还跟我说这些套话，我问你的真心话。”

　　李舒窈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他，在办公室里面，跟同事聊关于上司的真心话？能有几句真话。

　　李舒窈压根不想回答他，但见识过魏骁锲而不舍的磨人精神，只能敷衍地回了他几句：“周总英明神武，才华洋溢，整个办公室应该没几个女生不喜欢吧。”

　　魏骁原本斜坐在椅子上，瞟了眼出来的人，忽然一改懒散模样，坐直了身子，做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字正腔圆地问她：“所以，你也和其他人一样喜欢我二哥吗？”

　　这么直白的询问，李舒窈一个头两个大。

　　对上魏骁充满求知欲的眼神，李舒窈丝毫没有满足他的打算，露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语气轻快的否认道：“当然没有啦。”

　　魏骁追问道：“真没有还是口是心非啊。”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李舒窈嫌他总是打扰自己，捞过桌上的降噪耳机，结果因为手滑，耳机掉到了地上。

　　耳机在地上滚了两圈，直到撞上一双噌亮的黑色手工皮鞋才停下来。

　　李舒窈弯腰去捡耳机，就看到一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抢先一步将耳机捡了起来。

　　看到这双手，李舒窈不由瞪大了眼睛，却始终没有勇气抬头看向来人。

　　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不能在别人背后说话，说曹操，曹操真的会来！

　　耳机被人递到面前，李舒窈艰难抬头，对上周昀冷淡的视线，抿了抿唇，小声喊了一句：“谢谢周总。”

　　正要伸双手去接，周昀却掉转方向，把耳机搁在她的桌面上，发出了不轻不重的一声响，李舒窈的心脏也被它的那一声轻响惊吓得剧烈跳动了一下。

　　李舒窈忍不住看向他，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揣测他的心情，但可惜的是，周昀早已背过身去，沿着宽敞的过道径直离开，只留给她一道冷淡的背影。

　　尽管他走路速度不疾不徐，举手投足也与平常无异，李舒窈却感觉到他在生气，他肯定听到了她刚刚说的话。

　　这一刻，李舒窈心虚到了极点。

　　任谁听到别人说不喜欢自己，都不会高兴吧。

　　李舒窈的视线忍不住追随他的动向，尝试看出点什么。

　　每个人的肢体语言都能说话，只要观察总能发现蛛丝马迹。

　　可惜的是，直到周昀离开办公室，李舒窈也只得到一个冷漠的背影，何谈观察。

　　“别看了，人都走了，再看就成望夫石了。”魏骁忍不住打趣她。

　　李舒窈看向一旁幸灾乐祸的魏骁，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她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你是故意的。”

　　魏骁转着手里的笔，笑得有些无赖，否认道：“没有，谁知道那么巧他推门出来，又恰好被他听到。”

　　一向好脾气的李舒窈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莫名也冒出一点火气，再想到周昀因为她的话而变得冷淡的背影，心里有些发堵。

　　“让我得罪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魏骁上挑的凤眼里流露出一抹狭促的笑意，好处嘛，大概就是能给二哥找点不痛快吧。

　　像每个被家长惩罚过的孩子，心有不甘却碍于权威无法反抗，周昀像个六边形战士，魏骁根本找不到他任何破绽，他好像没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

　　他再小打小闹也不痛不痒的，根本戳不到周昀的痛点，直到刚刚被警告，他身上的反骨开始隐隐发痒。

　　本来也只是随口试试，结果瞎猫碰上死耗子，好像有点效果。

　　魏骁还想调侃几句，但看到李舒窈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他才收敛了一些：“我就是好奇嘛，你放心吧，我哥没那么小气，不会跟一个普通下属计较这种事，除非……”

　　除非什么，魏骁没有说下去了，只给了李舒窈一个“你懂的”的眼神，然后溜回自己的位置干自己的事。

　　经过刚才的事，魏骁是高兴了，但是李舒窈的心情则受到了不小的波动。

　　他是不是生气了，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李舒窈的脑袋里，怎么样搜索不出一个答案。

　　下午办公，李舒窈有些心不在焉，每逢有人从她这个方向经过，她都忍不住抬眼去看是谁，可惜的是，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再见周昀回来过。

　　随着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东游办公大楼灯火辉煌。

　　办公室内的吸顶灯成为了唯一的光源，而隔壁的办公室像个空洞的小黑盒子，慢慢被窗外的夜色吞噬。

　　*
　　第二天来上班，李舒窈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工位上。

　　路过周昀办公室时，发现里面仍是空无一人，李舒窈心头浮现出淡淡的失落。

　　其实他偶尔也会有一两天不来办公室。

　　明明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她却忽然在意上了，李舒窈也理不清自己的头绪，或许只是因为刚在背地里说了人坏话，太过愧疚才会格外注意吧。

　　同样没来公司的，还有魏骁，一整个上午也不见人回来上班，李舒窈想了想，给魏骁发了条消息，问他怎么没来。

　　很快，魏骁发了一张图片过来，是一张教室的自拍照，魏骁戴着冷帽，拍照角度迷之直男，角度从下往上拍，拍到了班级后面的荣誉墙。

　　魏骁：【被押回学校坐牢了】
　　李舒窈：【这么突然？】
　　魏骁：【我哥找了两个保镖押送的】

　　她没想到周昀雷霆手段，说把人送回去就送回去，半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

　　她难免生出一点后怕来，以他说一不二的性格，他给魏骁的惩罚是回学校读书，那她的惩罚呢，真的要扣钱吗？

　　李舒窈：【他动作还挺快】
　　魏骁：【你怎么不可怜可怜我？】
　　李舒窈：【谁让你作弊】
　　魏骁：【切，根本不是因为我作弊】
　　李舒窈：【那是因为什么】
　　魏骁：【他报复我啊】
　　李舒窈：【憨笑emoji】
　　魏骁：【你别笑，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李舒窈：【？】

　　魏骁发完最后一条，就再没回任何消息，李舒窈因为他这番模棱两可的话，再度思考人生。

　　托魏骁的福，如果她也有罪，十有八九是因言获罪。

　　或许她应该找个机会跟周昀解释一下。

　　可是她该解释什么，说好的只是上下级关系，她怎么能突然打脸自己呢。

　　而且不喜欢也不代表讨厌，他总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跟她计较吧。

　　更何况，他喜欢她吗？

　　手机屏幕自动熄灭，李舒窈托腮，窝在椅子里发呆走神。

　　初见那晚周昀对她就蛮好的，又是送花又是悉心讨好，看起来一定是喜欢吧，但她很清楚，他是有目的的。

　　要得到，就得先付出。

　　毕竟雄性动物求偶都知道要花枝招展，他当然也会这样，只是他可能比普通男性更懂如何讨一个女生的欢心，所以让她产生了喜欢的错觉。

　　回忆起他们认识这段时间里屈指可数的几次碰面，在办公室里的他会和她保持距离，态度不冷不热，但离开办公室后又忽然变了个人，又是主动搭话，又是借故留宿，跟换了个人似的。

　　到底是为什么他的态度会两级反转呢？

　　李舒窈陷入沉思，目光四处游离，忽然看到不远处正围在一起讨论工作的同事。

　　有一男一女站在最外围，两个人虽然表面公事公办，但男生却在背地里偷偷去勾女生背在身后的手，搅在一起都要扭成麻花了。

　　她先是嘲弄一笑，随后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办公室里虽然明面上禁止谈恋爱，但是私下里偷偷摸摸的谈也不会有人管。

　　偷偷摸摸？李舒窈的脑袋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来。

　　他该不会打算跟她长期发展地下炮|友关系吧？潜规则一个不熟的女同事，不如潜一个睡过的？

　　李舒窈莫名打了个冷颤。

　　掏出手机给何梦寒发了个表情包，想了想又撤回，算了，跟她聊起来没完没了的，还是有空再说。

　　正在写采访稿的何梦寒：【你撤回什么了？】
　　李舒窈：【没什么，想你了】
　　何梦寒：【么么哒~可惜我还在外地】
　　李舒窈：【那等你回来再约】
　　何梦寒：【上次给你发的几个帅哥你有没有想法嘛】

　　李舒窈有些茫然，她什么时候给自己发过帅哥的图片了？

　　往上翻了一下聊天记录，果然发现了几张照片和文字介绍，发送时间是昨天晚上，她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李舒窈没太当回事，也许是暴雨天电脑信号不好没收到吧。

　　她看了眼照片，除了发型也没觉得有什么差别，再看介绍，两个都是年纪比她小的男大，肤白貌美艺术生，元气黑皮体育生，一静一动还挺会挑。

　　年下弟弟，是她没接触过的类型，李舒窈有些犯难。

　　正在思考该怎么回复何梦寒，杨耀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咦，小舒你在相亲吗？”

　　“没有啊。”李舒窈想都没想就否认了，把手机屏幕倒扣在桌面上，转眼看到桌面上大大咧咧展示的聊天窗口，更是尴尬得手忙脚乱切换网页。

　　杨耀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不是有意偷看你们的聊天页面。”

　　“没事。”李舒窈扯出一抹笑容缓解尴尬的气氛，看到他还没有走的打算，不由问他：“你找我有事吗？”

　　“哦，这边有个需求跟你对接一下。”杨耀想起自己过来是跟李舒窈沟通工作的，于是弯腰单手撑在桌面上。

　　李舒窈第一眼没认出来人，下意识看向他的工牌，他弯腰时，胸前的工牌恰好转到了背面。

　　真是不凑巧！

　　瞄了眼其他工位，其他人扎堆在探讨问题，这下更分不清谁是谁了。

　　李舒窈盯着他工牌，试图用意念让它翻转过来，只可惜她道行不够，工牌纹丝不动地垂挂在他脖子上。

　　杨耀注意到她分神了，低头询问：“怎么了？”

　　李舒窈看着上面贴着的贴纸，忽然灵机一动，伸手拨弄了一下，直到看到上面的名字，才冲他笑道：“没什么，我看到杨组长的工牌上贴了一个米老鼠，有点好奇，像杨组长这个年纪的人应该不会喜欢这么卡通的东西吧。”

　　“哦，这个呀，是我儿子贴的，他很喜欢米老鼠。”杨耀说到自己儿子的时候，眼底溢出了幸福的笑容，还跟李舒窈谈起了他才三岁的儿子最近有多调皮。

　　“上周末我和我老婆带他出去公园玩滑梯，结果他不小心摔破了膝盖一直流血，哭得很厉害，我老婆就给他买了米老鼠贴纸，这家伙马上就不哭了，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玩贴纸，车里也贴得到处都是，还不许撕。”

　　李舒窈流露出羡慕的表情，恭维了一句：“看来杨组长家庭很幸福呢。”

　　“你也别羡慕我，总会轮到你的，遇到喜欢的别害羞，主动出击才有机会，女孩子也可以主动追求喜欢的人，我和我老婆谈恋爱，还是她主动追的我。”

　　李舒窈惊讶不已：“嫂子这么勇敢呢。”

　　“其实谁追谁都无所谓，男生只要喜欢这个女生，一定会化被动为主动的。”

　　李舒窈抱着桌上的蓝胖子水杯，下巴搁在蓝胖子的脑袋上，思索片刻后，缓缓问道：“那他人前人后都会表现得一样吗？”

　　杨耀带着过来人的姿态，笑道：“喜欢一个人可是藏不住的。”

　　没错没错，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是藏不住的，贫穷，咳嗽和爱。

　　李舒窈万分认可的使劲点头，跟小鸡啄米一样，她就说嘛，周昀肯定不喜欢自己。

　　杨耀见状，不由好奇追问：“看来有情况啊，是有人在追你吗？”

　　李舒窈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组长，你在套我话。”

　　杨耀无奈一笑，没想到她不仅记住了他教的，还能活学活用，于是赞叹道：“不错，嘴巴很严。”

　　他话音刚落，余光瞥到过道处走来一个男人，抬眼对上他冷漠到极点的眼神，条件反射一般，不禁收敛起脸上笑意，立马站直身子，恭敬地称呼道：“周总。”

　　李舒窈下意识看向来人，周昀只穿着浅灰色的衬衫，袖子卷起露出一小截手臂，手里拎着烟灰色的西服外套，姿态从容散漫，步履不疾不徐，他从过道里经过，闻言也只是微微颔首作应答。

　　李舒窈从椅子上站起来，思来想去还是小声打了个招呼：“周总。”

　　可谁知道，这回周昀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推门直接进去。

　　透明的玻璃窗霎时烟雾缭绕，将两个内外世界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