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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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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南溪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
熟悉的暖香包裹着全身,将他整个人烘得暖洋洋的。
接连几天高速运转的大脑也得到了放松,紧绷的神经像是被泡在柔软的云端里,罕见的,祝南溪又梦到了陈筠秋。
那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寒冬,学校里组织了一次弘扬中华传统文化的实践活动,为了方便安全,于是便把实践地点定到了附近的一家陶艺工坊,让学生们做陶艺。
祝南溪一向对这种手工活动很感兴趣,以至于临出发前好几个晚上都兴奋得睡不着觉,出发那一天,眼睑下攒了好大两团乌青色。
陈筠秋了解他小大人一般的心态,见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捏着他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调侃道:“我们南溪这么喜欢陶艺啊,还没出发,就准备好了材料。”
彼时身边乱糟糟的,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带了哪些零食,又准备了哪些东西,祝南溪又有些犯困,以至于根本不明白陈筠秋在说什么。
他仰起头,乌黑的眸子里一片清澈稚嫩,呆呆地看着陈筠秋,小声反驳他:“筠秋哥,可我什么都没带啊。”
他边说,还边展示了一下身后只装着两个面包和一瓶水的书包,想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陈筠秋好笑地看着他,将捏着他脸的手挪到他的眼睛旁边,轻轻戳了戳,示意他:“这不是带了颜料吗,瞧,好大两团墨水,到时候上色的时候肯定够用。”
祝南溪头一次被这么揶揄,不过两秒,整张脸疼得一下红起来了,比煮熟的虾米还亮眼。
他急急忙忙往后退一步,边往后退边伸出两只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委屈巴巴地控诉:“哪有啊,筠秋哥你别笑话我了。”
陈筠秋拽着他后脖颈的衣领不让人跑,笑得开怀:“南溪,你这两天肯定很兴奋,没有认真睡觉,不然也不至于这样。”
祝南溪反驳不了,只好撇开头一个人生着闷气,哪怕陈筠秋路上再怎么讨好地道歉,直到到达陶艺工坊时,他都没和陈筠秋说一句话。
两个人所属年级和班级都不同,被带教老师按年龄分到了不同的教室。
祝南溪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更多的还是对制作陶艺的兴奋。
来之前,他在院里和学校的图书馆里翻了很多的书籍资料,还特地将搜集好的资料打印出来装在书包里,打算做一个红色的玉壶春瓶送给院长妈妈当生日礼物。
陈院长喜欢种花,一年四季,她的房间里都摆着各色应季的花卉。
祝南溪盘算了很久,总觉得她既然喜欢种花,便一定也是喜欢插花的。
他精挑细选了很久,提前勾勒出了花纹与样式,还偷偷去问了陈院长的喜好,只等着在今天一展身手。
他做事一向认真细致,一钻进陶艺工坊里,就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开始认认真真地捏泥巴。
中间出了好几次岔子,成型的泥巴在手里乱窜,扭动成奇形怪状的样子,不是上短下宽,就是嶙峋崎岖,距离设计好的玉壶春瓶属实是一个天一个地。
祝南溪也不气馁,一遍又一遍地调整着泥巴的形状,直到一张白净的小脸被泥巴糊成脏兮兮的样子,才摸索出一个好看的春瓶的胚子。
工坊里的师傅还连声夸了几句他有天分,祝南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唇边溢出一个很浅的笑容来。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瓶子去上色,一点一点照着设计图描摹,眼睛瞪得溜圆,嘴角也一丝不苟地抿成直线,生怕画错一丝一毫。
整整两三个小时,他都坐在那张小板凳上,连屁股都没敢挪一下,才终于做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玉壶春瓶。
周遭围过来好多同学,或是羡慕或是赞叹地盯着他看,就连老师傅都围着他转了好几个圈,说难得瞧见有小孩子能做到这个程度。
祝南溪闻言,乌黑的眸子亮晶晶的,眼底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喜悦。
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想要去隔壁找陈筠秋给他炫耀一下,却在刚迈开步子那一秒,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那人力道大,祝南溪又毫无防备,手肘径直撞向了刚成型的泥胚,生生折进去一块难看的凹陷。
那么好看的瓶子,他废了一整天的时间才做出来,满怀期待地等着烧制出来的样子,却被这样轻飘飘地给毁了。
祝南溪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泪水盈满了眼眶,却强撑着不允许它掉下来。
他转过身,看向推他的始作俑者。
那是班里一直很讨厌他的一个男生,经常在私下编排他是个穷鬼。
祝南溪原本不屑搭理这种人,但此时此刻,哪怕是做错了事情,对方依旧不屑一顾地看着他,还冷嗤道:“有什么好炫耀的,不就一个破瓶子吗,真是穷酸鬼,都没见过好东西,我家里可是有一大堆呢。”
周遭响起窃窃私语的声响,祝南溪咬紧牙关,拳头捏的死紧,忍着怒气朝着对方道:“你道歉。”
男生撇了撇嘴,还做了个鬼脸:“我凭什么道歉,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那是祝南溪生平第一次动手打人。
他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成绩又好,人也腼腆,谁也想不到他会打人,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来得及阻止。
只呆呆地看到祝南溪一拳又一圈挥到了男生的脸上,不忿地喊着“道歉”。
男生哭得连鼻涕泡都出来了,叽叽歪歪地喊了好几声对不起,这才获得了喘息的余地。
不过后来,祝南溪的下场也很惨烈,男生的家长找上门来,闹着要求老师给一个交代。
当时祝南溪一个人被堵在狭窄的办公室里,男生的妈妈用尖利的紫色美甲一下又一下地戳着他的额头,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没教养的东西”一类的侮辱性词汇。
他那时屈辱又不甘,从来没有一刻那么怨恨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们为什么不要他?
为什么要丢下他一个人,让他在这里受尽侮辱。
只是这一次,梦里的场景有了些许的变化。
这一次,小小的祝南溪身前挡了一个人。
一个很高大很高的的人。
男人站在他身前,背影宽阔又挺拔,像座不可翻越的山。
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副不可一世的张狂样子,却不惹人讨厌,轻而易举地就将对方所有的指责与谩骂挡了回去。
甚至还拽起了欺负他的那个男生胖揍了一顿。
祝南溪仰头看着他,男人的脸在梦境之中被蒙上一层磨砂似的滤镜,只隐约能看出来一点眉眼轮廓。
隐没在肋骨下的心脏一震一震地跳动,速度频率快到好像要冲破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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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祝南溪猛地握紧手,嘴里也不受控制地喊出一个名字。
“谢承周。”
身侧有什么东西动了下。
手下也并不是柔软的床单,而是硬邦邦的肌肉。
祝南溪大脑有一瞬间的怔楞,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连拖被拽的扯进了谢承周的怀里。
男人显然也并没有完全从睡梦中抽离出来,只搂着人,迷糊地一口咬上他的脸,嘴里还不住嘟囔着:“安静点,祝南溪。”
微弱地刺痛感让祝南溪找回了几分清醒,他侧过身,将自己的脸从谢承周的嘴里解救出来,随后抬眼打量了下室内。
窗帘拉得格外严实,整间卧室黑漆漆的,就连天花板的颜色都难以辨认。
他这是睡了多久,竟然没有一点意识,连自己怎么回到房间里的都不知道。
他试图挣脱谢承周的怀抱,却反被人越抱越紧。
谢承周极为不满他的动作,哑着嗓子问他:“不老老实实睡觉,你要去哪儿?”
折腾了两天,都没认认真真吃过一顿饭,祝南溪揉了揉自己的胃,真心实意道:“去厨房,我想下碗面。”
同样饥肠辘辘的谢承周闻言,想也不想地放开了他。
两秒过后,谢承周提出了心仪的菜谱:“我要吃酸汤鱼。”
在国外吃了两天索然无味的煎鱼,他真心实意地觉得那些鱼都死的很冤枉。
祝南溪一边下床,一边语气平淡地拒绝他:“家里应该没有鱼了,也应该没有做酸汤鱼的其他材料,只能一切从简。”
谢承周不满地翻了个身,语气烦躁:“那你回来睡觉吧,我叫阿姨来做。”
祝南溪叹了口气,转身朝外走去:“不用这么麻烦,可以做阳春面,阳春面也很好吃。”
谢承周没吭声,只一味赖在被子里。
祝南溪厨艺好,动作更是利索。
家里有他先前熬好的骨汤,橱窗里也有现成的挂面,再煎个荷包蛋,全程下来用不了十分钟。
祝南溪将两碗面分别盛出来,想了想,又多给谢承周煎了个蛋,刚打算上楼叫人,就见谢承周双手抱臂斜倚在墙棱旁,,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以前只知道你贤惠,倒是没想到,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谢承周淡淡道。
发生那么大的事情,肯定瞒不过谢承周,倒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祝南溪面上没有丝毫被拆穿真面目的紧张,只简单笑笑:“事急从权而已,如果给你添麻烦的话……”
“的确给我添了很大的麻烦。”谢承周打断他,抬步靠近,站定在祝南溪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不在的时候,都敢捅这么大的篓子,祝南溪,你长本事了啊。”
祝南溪抿唇不语,还没有思索好该接什么话,就听谢承周又轻飘飘丢了句话过来——
他问:“当时有没有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