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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苏亦真是在身体一阵阵的纯痛中清醒过来的。睁开眼睛首先感觉到一顿晕头转向,稍一移动,那难以启齿的巨痛就让他脸色惨白地咧了嘴,冷汗马上从身体各个部位渗出。

      他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已神智清醒地回忆昏迷前发生过的事,刚一想起来,又恨不得立马全忘光了。

      在床上呆坐了半天,终于等那种让人无法忍受的疼痛压制下去,他才发现屋内只剩自已一个人了。蹒跚地下了床朝桌边移过去,桌上放着的粥和馒头已经冰冷。一张白纸搁在上面,上面却空无一字。苏亦真脑中顷刻之间显现出那人笔锋蘸墨,悬而不下的样子。

      该写些什么?又能写些什么?

      苏亦真拿着白纸瑟瑟发抖,突然用力地将它撕烂。虽然身体已经被那人清理干净,却仍觉得自已混身肮脏不堪。

      思维一次次不受控制地重复着那些耻辱的画面,苏亦真突然惊醒过来,跌跌撞撞打开门跑进院里。

      那棵老桃树不见了。原来的地方被人种下了一棵新的桃树。新树的主枝只有人的三指粗细,侧枝则被人细心地砍去了大半。正值冬季,没有叶片的树枝赤裸地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像个久病初愈的人焉焉搭搭地喘息着。树根处是才覆盖上的新土,湿湿地像是不久前才浇过水。

      这算什么?补偿吗?

      苏亦真双目充血,银牙几乎咬碎。他转身走到院墙边抄起墙角的锄头,一步一步踉跄地走向新栽的桃树。

      就算是无法报仇。也至少不能让那人的东西污了爹娘留给自已的唯一念想。

      那棵桃树在他眼中已经变成况天易那张含讥带诮的笑脸,直让他想扑上去将它撕成碎片。

      摇摇晃晃地举起锄头,还没等砍在桃树上,就因为急怒攻心,胸口一闷当既喷出一口鲜血来。

      锄头磕在了地上。苏亦真不能置信地看看自已微颤的双手。

      什么是百无一用?什么是手无缚鸡之力?苏亦真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已的无能。

      重新拾起锄头,深一口气后终于一锄砍在桃树身上,纤细的枝干抖了抖,整棵树都往一边歪去,却奇怪地没有折断。只是在树干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再次举起锄头,却兀自停顿在空中。

      光秃秃的树干上,苏亦真喷溅的血滴像人的泪珠一样顺着枝干流动,汇聚,滴落。而那条窄而深的伤口也被鲜血浸润。看上去像是从桃树身体里流出来一样。

      桃树在风中微弱地颤抖了几下。手中的锄头在空中摇晃了几次,无力地倒在地上。

      苏亦真抱着肩徐徐跌坐在地上,终于失声痛哭。

      泪水流尽后像是身上的重担也随之放下,苏亦真擦了擦红肿的眼睛。起身将桃树扶正培了土,心中暗暗做了个决定。

      一定要把这一切都忘记。

      忘记那个大雪的年三十夜,忘记那个人偶尔流露出的虚假温情,忘记被砍了头的徐志,忘记那场痛不欲生的凌迟。忘记和那人所有有关系的一切。

      就当自已做了个恶梦也好,被疯狗咬了一口也罢。他是个男人,总不可能像女人一样失贞后就寻死觅活。也不可能时时提醒着自已经历过的那种种不堪。

      所以,忘记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

      日子还得过下去,时间却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原因而停顿。他为自已的天真和愚蠢付出代价,已经受到了足够的惩罚。没人再有权利伤他,包括他自已。

      要活下去,要慢慢忘记伤痛。也许一年,也许十年,想忘记的总能忘记。

      他需要的,只是时间。

      两个月后,苏亦真重新平静地过着他的生活。起床,去学堂,回家。日子像是车轮,缓缓辗过时间的缝隙,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安祥。时光在一点一滴中缓缓流淌。

      阴霾退尽,岁月静好。

      没人看出苏亦真身上发生过什么。除了偶尔碰到陈大娘热心地询问他前阵子从外乡来的表哥的近况。

      “走了,家中有急事要处理,最近没联系,可能不会再来了。”

      从第一次的瞬间铁青了脸,渐渐地苏亦真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敷衍陈大娘关切的问侯。

      “唉,那可是个知冷知热的孩子。原来还以为能多留几日给你做个伴。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呢?”陈大娘总是透着惋惜地嗟叹。

      苏亦真不置可否地笑笑,反倒安慰起她。“人各有志,大娘也别为亦真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已。”

      桃树在苏亦真的照料下已经日渐茁壮。一日苏亦真浇水时惊异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枝头上竟然打了几个花苞。他抚摸着已经结枷的伤口,惊叹着它顽强的生命力,心头有阵阵暖意涌现。

      春天渐渐近了,积雪销融,万物始发。人们也慢慢脱掉了厚重的棉衣,换上薄祅。

      这一日,初春的阳光虽然短暂,却给人们带来难得的温暖。苏亦真难得给学生放了一日春假,看着三三俩俩的孩子拿着自制的纸鸢欢跳着跑出门,自已则信步踱回家,坐在院中晒着太阳看书。

      直到目光被一抹耀眼刺伤,才发现桃树上不知不觉已有新蕊绽放。

      苏亦真放下书走到桃树跟前欣喜地看到三两朵初开的桃花已经绽放在枝头。沐浴在阳光中的花瓣分外妖艳灼人,如玉石般晶莹剔透,煞是好看。一时间这小小的院子好像也被这不多的三两朵粉色映衬得生机勃勃。

      “先生先生!”秋生急切的拍门声将苏亦真飘乎的思绪拽回现实,他忙跑去开了门,稳稳地托住一头撞进他怀里的小小的身影。秋生慌张地拉住他的衣袖,额头上居然薄薄地起了一层细汗。

      “出什么事了?秋生你不是和桂香他们放纸鸢去了吗?怎么慌慌张张的。”苏亦真帮他擦着汗水,淡笑着问道。

      “先生你快去看看吧!有人被杀死了!”秋生结结巴巴语不成句,转眼间桂香和几个同行的孩子也跟在后面惊叫着跑进门。一群孩子像是受到巨大的惊吓,围着苏亦真叽叽喳喳个不停。桂香脸色惨白,嘴唇还在不停发抖。

      苏亦真蹙起眉头沉声打断道:“别慌,一个一个慢慢说。”

      “我先说我先说。”秋生抢着说道。

      “刚才我们去村后的牛头山放纸鸢,看到两个人把一把这么长的剑捅到一个穿黑衣服的人肚子里了。那人先是站着的,眼看着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流了好大好大一摊血。我们都一动不敢动,桂香吓得叫了一声。好像被那两个人发现了,我们就跑回来了。”

      秋生说完,像是为了证明他说的都是实话,其他几个孩都不住地点着,桂香已经小声抽泣起来。

      苏亦真稍稍安抚了几个学生后就带着他们急急地出了门。到了村长家把情况一说,将孩子们托给村里的人照顾。就和村长王叔,村里的猎户老金一起,在秋生和楠宝的带路下,朝村外的牛头山赶去。

      牛头山山脚平日本来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今天却由于孩子们口中的事情让人觉得格外诡异。苏亦真他们到达的时侯,一片宁静,满山的树木刚催生出嫩绿的春芽。只有鸟雀在枝头吱吱喳喳地鸣叫。

      “刚才就在那儿。”秋生指着一棵一人来粗的一棵大槐树叫道。

      几人连忙上前查看,槐树背后的草地上,果然留着一滩血迹。但是查遍了山脚的角角落落,却什么都没再发现。

      “亦真,你看要不要报官?”村长五十来岁,是个朴实的庄稼人。因为自已大字不识一个,对苏亦真这种有学问的后生带着一种天生的恭敬和尊重。

      苏亦真略略摇了摇头。

      “没有尸体,没有凶手,没有凶器。光凭着一滩血迹和几个孩子的证词,官府不会相信的。”

      几人沉默了一会儿,也都表示赞同苏亦真的看法,无言地往村里走去。一路上大家都心事重重,不安的气氛笼罩着每一个人的心头。

      回到村长家,将几个孩子分批送回家去。看着受到惊吓的孩子在父母的怀里情绪总算得以稳定,苏亦真这才拖着疲累的身子慢慢走回自已的小院。

      不知为何,离家越近越觉得心烦意乱。苏亦真努力压制下心中隐隐透着的不安。轻轻开了院门。在进门的那一刹那,不安的感觉变得尤其强烈。

      有人进来过!

      房间的门严丝合缝。常坐的竹椅也如常地摆在老地方。甚至之前放在椅子上的书也还是翻开在他看到的那一页。

      可是他的直觉告诉他,离开的那一段时间,有人进过他的家。

      胆颤心惊地推开卧房的门,桌上一张生宣证实了他的感觉。看着上面刚稳坚毅力透纸背的字迹,苏亦真的身体抖得像秋天狂风里的落叶。

      “二月春归风雨天,碧桃花下感流年。

      残红尚有三千树,不及初开一朵鲜。”(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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