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真》七步生莲

11、第十一章

　　老金也不生气，跷起一条腿嗓门也越发的大了。

　　“我说我们村儿那些不懂事的毛小子，又不是说你，你恼啥？”

　　紫衣男人脸色暗红，却轻哼一声：“原来是个乡巴佬，竟然和你这种粗俗不堪的人人同室而饮，真是污辱圣贤。晦气！”

　　“我见着你才晦气。”老金瞪着眼，脖子上青筋轧结。“就你们这种小人，只会在别人背后说人，真当着况大将军的面，怕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紫衣男人咬牙切齿地吼道：“你敢污蔑我？你信不信我报官抓你？”说罢转身就要向门外走。

　　苏亦真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暴跳的紫衣男子和店内变得喧杂的客人，按住老金站起身朝紫衣男子一揖，清亮的声线让在座所有人心头一跳。

　　“这位仁兄请留步，一桩小事何必动怒呢？我朋友性情直爽，刚才出言有所得罪，在下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什么小事？我有功名在身，是他这个目不识丁不识礼数的贱民能随意辱没的吗？”紫衣男人见苏亦真一脸文弱，更加不依不饶。“现在知道怕了吗？行啊，不报官也行，你让他跟我下跪道歉，不然就等着挨板子吧。”

　　“你白日做梦！”老金朝地上啐了一句。苏亦真不愿惹事，又怕老金吃亏，拉着他准备劝对方息事宁人。

　　紫衣男子睥向老金，鄙夷地哼了一声：“区区升斗小民，不过是任人搓圆捏扁的货色。让你站你就得站，让你躺着，你就得躺着。”

　　一句话让苏亦真如遭雷击。刚才想劝的话全被堵在了胸口，他定定地看着紫衣男子，漆黑瞳仁里的寒芒让他心里虚了虚。

　　过了半晌，苏亦真漠然开口。

　　“我朋友不会道歉，阁下非要报官就报吧！”

　　此言一出，酒肆里顿时鸦雀无声。在坐的人都惊诧无比地看他。

　　高姓男子见事态陷入僵局，忙上前劝道：“李兄，你这又是何必，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了。”

　　又凑到苏亦真面前低声说道：“这位小兄弟，好汉不吃眼前亏，李兄就是性格直辣了点，还是劝你朋友道个歉吧。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他是上届乡试中榜举子，在知县面前都有免跪之权，如果真的对簿公堂你朋友就难免会受那皮肉之苦了。你那朋友看起来也许还受得住，你这身子骨……”

　　老金听了不免心下暗自后悔，担心苏亦真会被牵连。刚想开口就被按住了手腕。

　　苏亦真对高姓男子道：“在下不过区区升斗小民，无权无势贱命一条。比不得李举人的万金之躯，上了堂就算知县大人要打要杀，生受了就是。”

　　说罢，继续冷冷地对着紫衣男子道：“报官吧，在下还从未上过公堂，正好好奇衙门大门朝哪方开。借此机会开开眼界。我倒想看看，是污辱举子的罪名大，还是污辱将军的罪名大。”

　　众人皆讶异地盯着他，沉默不久后四周一片叫好声骤起。姓宋的男子在一旁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苏亦真，眼里略有光芒闪动。

　　对持了一会儿终是不敢报官，紫衣男子没有底气地虚喊一句：“你信口雌黄，证据何在？谁会信你？”

　　一个粗壮的庄稼汉突然拍着胸口叫道“先生放心，我赵五会为先生做证的。那厮刚才可不仅说了况将军的不少坏话儿，还说了皇上的。我赵五可听得真真儿的。那污辱人的龟孙一定不得好死。”

　　一个穿着绸褂的胖子也挤到旁边恨恨地盯了紫衣男子一眼对着苏亦真说：“先生，鄙人是慎州的粮商，姓唐。此次路过寻墨镇，没想到居然还让唐某见到活王八在世。您放心，刚才那龟孙的话唐某字字都听在耳中，若他真要与你公堂上见，唐某一定把这次出行带出来的全副身家都用来帮你打官司。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苏亦真讶异了一下，顿时了然，商人虽不是贱民之流，却被排在四行之末，平素最为文人仕子所不齿，却也最看不起读书人的酸腐。

　　一时间，愿意为苏亦真做证的呼声此起彼伏。

　　苏亦真看向众人，眼中光华流转，灿若繁星，只看得所有人呼息一窒。

　　“苏亦真在此多谢各位了。”说罢他目光坦荡地望着紫衣男子。“在座每一位阁下口中的贱民和粗卑之人，都是在下的证人。这官李举人倒底报是不是报？”

　　“叫他报，不报他是孙子生的。”

　　“就是，有种你就报啊。”

　　周围都是愤愤不平的百姓，已经被紫衣男子的言行激发出怨气，又被苏亦真挑动出怒火，逐渐磨拳擦掌起来。被视为下等人长久堆积起来对上等阶层的不满情绪一旦找到一个突破口，就会犹如燎原之火熊熊燃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紫衣男子的脸已经涨得和身上衣衫同色，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再不敢发出一声。

　　高姓男子见状忙在一片嘘声中出言下台：“都是一场误会而已，报官之事休要再提了，还请各位朋友不要介怀。我们还有事要先走一步，各位请自便。”说罢，唤来掌柜付了饭钱，拖着紫衣男子就想离开。却被围在四周的人群挡住不放。看着群情激奋的百姓，高姓男子顿时急得满头大汗。

　　苏亦真苏亦真上前一步，人群立刻安静下来。“几位想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有一件事须得做完了才能走。”

　　紫衣男子愣愣地看着苏亦真，咬牙准备伏身。却被苏亦真一把托住手肘。

　　“男儿膝下应当只跪天地君亲师。我不会借机辱没于你。但是你要向被你污辱的人道歉。”

　　说罢侧身让开，让紫衣男子正对着店堂内的众人。

　　紫衣男子顿了顿，终于弯腰对着众人做了一揖。众人慢慢让开了一条路，高姓男人忙扶着他夺门而出。

　　姓宋的年轻人也跟在后面出了门，经过苏亦真时笑着侧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玩味的笑容和别有深意的眼光却让苏亦真有种怪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