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欢》燕行泽

2、瞥见惊鸿（2）

　　白榆溪失语，眸中神情渐沉，连抚摸信鸽羽毛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摇头感叹：“不愧是你啊，殿下。”

　　小公主原先只是喜欢秦太傅这一副清逸皮囊，也是近几年知了事才跟他们提起要择秦行敛做驸马，几人都当她玩笑话，平日里也是调侃居多，还是难得听见楚吟欢这般开口。

　　“不然？”楚吟欢轻挑下眉。

　　“真当我们公主殿下被他给灌了迷魂药，要不管不顾地跟人跑，”白榆溪说了半句，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怪我，是我想差了你。”

　　“安你的心，”楚吟欢跟着她笑，笑累了斜靠到一旁，嗓音带着懒，“他还不值得我要死要活到那个程度。真要那般，及笄的时候我就该闹到御书房让父皇给我赐婚了。”

　　“那样陛下该棒打鸳鸯了。”

　　“不好说，”楚吟欢否认，面色凝重些许，低敛着眉想到旧事，“父皇儿女不多，靠姻亲牵制前朝大族太难，这时候倒不如把秦行敛这纯臣抓住。”

　　如果她开口，皇帝不会拒绝。迟迟未动，怕是还在权衡——就她一个女儿，自然要以此谋取最大利益。

　　除非还有更大的利益摆在这前面。

　　“那怎么不直接跟陛下提？”白榆溪问，“这可是三方得益的好事。”

　　楚吟欢抬眸瞥她一眼，意味深长：“这事怎么能我来提？”

　　她在外再骄横，在皇帝面前都得是那个听话乖巧的小公主。

　　当年跟秦恣的事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震动，皇帝能纵着她，公主驸马这种可能扯上前朝利益的大事，说到底她还是得先顺着她父皇来。至于结果是不是她想要的……见招拆招吧。

　　白榆溪听得似懂非懂，最后身子向后一靠：“罢了，我知你心中有数便足够。”

　　“嗯，”楚吟欢随口应下，转过话题，“所以今日是什么打算，我们到何处去？”

　　“先去二皇子的别院，”白榆溪解释，“过阵子不是有外邦商使来京么，听闻今夜湖心岛便有外邦来的百戏，特地把你拉出来瞧一瞧。”

　　“百戏？”楚吟欢眼前一亮，总算来了点兴致，“到底是听到什么风声，做这么大阵仗，连太子皇兄也要来。”

　　楚振平日难得闲暇的时候会陪她们玩闹，但对百戏之类从没什么兴致。

　　“太子……”白榆溪若有所思地皱皱眉，撩开帘子探头看了眼，再转回来时舒出一口气，“车驾不在——他和蔺姐姐似乎有其他的事要做，此次也不过是顺路。”

　　楚吟欢颔首，未再多问。

　　*

　　马车没多久便停在别院前，门口已经站了人候着。楚吟欢只瞧了一眼，便欢欢喜喜跃下马车，差点扑到人怀里去：“二哥！”

　　“冒冒失失，也不怕摔着，”楚衡扶住她胳膊，轻斥了句，眉眼却还是带着笑的，没忘调侃，“竟还舍得出来。我还当你会为了秦行敛在书房当中待上一日呢。”

　　“怎会，”楚吟欢笑吟吟挽着他胳膊往里走，“一面是跟着他去读那些无趣的圣贤书，一面是和皇兄逍遥，该怎么选，这不是明明白白么？”

　　“我还不至为他犯这个傻。”

　　楚衡长叹：“原来不是为了皇兄，是为了逍遥。”

　　无可反驳，楚吟欢挽他挽得紧了些，顾左右而言他：“怎么不直接到湖心岛去，皇兄这别院里莫非还有旁人？”

　　“哪里来的旁人，”楚衡屈指朝她额头弹了下，“这不是专等着你呢。”

　　经过院落，房门被推开，里面是琳琅满目的衣裙和珠宝首饰。

　　“近日城中来了不少商客，瞧瞧皇兄对你多好，”楚衡轻推下她肩膀，“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换好了待会我们到岛上去。”

　　他转身退出门，只剩几个侍候的婢女与她同处，楚吟欢撇撇嘴，选出一套玉红嵌银丝襦裙，由着婢女赶上来替她梳妆打扮。

　　除了在秦恣面前勉强端着点公主的端庄架子，她平日好动得很，也不爱戴什么太繁复的珠钗，等婢女朝她头上加了两枚小钗楚吟欢便喊了停，提着摆推开门便往院中跑去。

　　白榆溪在外等她，说楚振去忙着安排游船，拉她慢悠悠上马车，掌心塞进块小点心。

　　楚吟欢摊着手没吃，撩开帘子托腮看窗外的景。

　　河道见多，廊桥也多了不少，零星有几人穿梭，不远处另一路上还能瞧见几辆与他们目的地相同的马车。

　　白榆溪凑过来看，跟她数那些马车的来处：户部侍郎家的，大理寺卿的，哪个富商府上的……

　　“诶，那是——”

　　“秦行敛。”白榆溪惊呼出声的瞬间，楚吟欢沉沉开口，死盯着从桥上走过去的那道月白身影上。

　　“擅离职守啊……”白榆溪啧声。

　　“我都走了，他算什么擅离职守——停车！”楚吟欢喊着便要转身下去，白榆溪没动，猛地拽住她：“等等。”

　　动作止住，再回头，身影已经从桥上消失，只留下在远处不知谁家马车前闪过的一角。

　　楚吟欢冷着脸坐回来。

　　喊了声让车夫继续往前，白榆溪伸手戳了戳小公主气鼓鼓的脸颊：“你不在宫中，秦太傅都算是休沐了，他之后要做什么，你也管不得不是？”

　　“不过那马车瞧着也是往城外去的，说不定待会儿你还能在湖心岛再见着他。”

　　楚吟欢垂下眼没做声，沉着脸直到湖边，手不知什么时候下意识握紧，没来得及入口的小糕点基本上碎成了粉末，被帕子一一抹干净，随手抛到了窗外。

　　她头也不回地跳下马车，眼前是一片澄净的湖，不远处的湖心岛若隐若现，天色未晚，也已有灯光映入水中。

　　湖面被各色游船填满。

　　下了马车便有楚衡的人前来接应，将她们两个带上一艘花船，船不算小，刚踏上去，楚吟欢还能听到来自另一侧的弦乐声。

　　“二哥好会享受——唔！”楚吟欢从火气中扯出几分兴致打趣，却猝不及防被楚衡一块桃花酥堵住了嘴。

　　“甜……！”楚吟欢含糊反抗，匆忙跑进仓中寻茶水，好半晌才把口中的甜味灌干净，剩下微涩的茶叶苦香。

　　缓过劲，楚吟欢哀怨地盯着坐到她面前的楚衡，额头却又被折扇敲了一下。

　　小公主气得眼都瞪圆了，刚要开口理论，先听恶人告状：“活该，连你二皇兄都知道骗了。”

　　“啊？”楚吟欢一懵，蹙起眉，“我骗什么……从出宫到现在我可没跟皇兄说上几句话，说出口的，可也都是真心话。”

　　“秦行敛，”楚衡没好气地开口，“倒还真当你这丫头舍得抛开你心心念念的秦太傅来陪为兄，若不是瞧见他也要到湖心岛去，怕是真要被你哄骗过去。”

　　“二哥瞧见他了？跟谁在一起？”楚吟欢捕捉到关键，也顾不上算这桃花酥的账，连忙问。

　　楚衡睨她一眼，没应声。

　　“二哥——”楚吟欢提着衣摆挪到他身边，抱着手腕晃了晃，眼巴巴看他，“好二哥，跟我说说……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在此，我可真真是为了你们跑出来的，甚至还答应了秦恣夜里把书抄完。”

　　越说越气，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要是他也不务正业，我可有十足十理由跟他谈判了。”

　　楚衡老神在在地听她说完，在她头顶拍了拍，狐疑中总算带了点怜惜：“这般可怜呢……可惜皇兄只瞧见他一个，没见旁人。”

　　“皇兄见到他马车是哪家的了么？”

　　“我见他时，已经在船上了——要皇兄寻人去帮你查查么？”楚衡问。

　　楚吟欢蹙紧了眉，却还是缓缓摇头，重新坐直身子：“不必。既然他也要去湖心岛，早晚都能瞧见，还能一晚上都躲着我不成？”

　　“他知道你要来？”

　　“不知道，”楚吟欢摇头，“但这么多权贵前来，想来是不难猜。”

　　“说得也是，”楚衡转两下折扇，扇柄抵着下巴，“只是满座这么多人，你当真寻得到他？”

　　——甚至还有不少蒙着面。

　　楚吟欢嚼茶叶嚼得满嘴苦味，闷着开口：“他被大卸八块了我也寻得出来。”

　　楚衡折扇掩面，笑咳两声：“如此，待会儿是不准备跟二哥去寻美人听曲儿了？”

　　“听！”楚吟欢瞬间变脸，抱住他胳膊，唇角扬起个弧度，“秦恣他休沐来寻欢作乐，我可犯不着为他连二哥这的美人都不瞧了。”

　　“不找人了？”楚衡挑眉。

　　楚吟欢把茶叶尽数咽下去，口中苦味一清：“二哥又不是不能帮我找。”

　　楚衡朗声笑起来：“你这丫头。好，待到靠岸，二哥遣人替你寻去。”

　　“若是寻到，用不用把秦太傅五花大绑押过来，给我们公主殿下赔罪？”

　　楚吟欢狐疑：“二哥敢动他。”

　　额头又被敲了下，楚衡脸上没了笑，似乎有些气急败坏：“替你出气呢，说这样的话好生煞风景。”

　　楚吟欢没恼，揉了揉额头还笑：“是，二哥对我最好。寻到他也不必做什么……二哥只消告诉我。”

　　“——我亲自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