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尾和》池硯

3、就吃一块

　　晚上六点准时下班，四十分钟后，齐睿推开家门了。
　　“我回来了”是不会有人应答的招呼，但是他已经养成了说一声的习惯。
　　没有人理睬，却有猫在叫。
　　这很奇怪，因为披萨是个知情识趣的猫咪，对于不给它喂食和铲屎的齐睿，从来都是爱答不理的，更遑论迎接他回家。
　　“怎么了？”齐睿弯下腰，挠着披萨的头顶。
　　披萨呲牙咧嘴，恶狠狠地“喵”了一声，像个凶神恶煞的讨债鬼，样子一点也不可爱。
　　可爱也没用，又不会说人话，根本问不出个所以然。
　　齐睿换鞋进屋，朝书房走去。披萨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路上叫个不停。
　　书房的门是关着。这很反常，不过齐睿也因此知道了猫会缠着他的原由：见不到方乐，可不就只能退而求次地来找他了嘛。
　　他轻敲房门，没人回应。
　　这很正常：方乐会戴着降噪耳机画画，听不见太轻的噪音。
　　齐睿按压把手，推开房门——披萨急忙顶开房门，扭着屁股，像一头急着去进食的小猪，径直冲向方乐。

　　小腿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挺疼的，一低头，方乐便看见了胖成球的猫咪。
　　“你咋进来的？”方乐低着头，诧异地问披萨。
　　猫张大嘴巴，露出尖锐的犬齿，叫了一声，他听不清楚，但也知道，肯定不是啥好动静。
　　身后传来人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不知道说了什么。方乐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戴着降噪耳机。
　　他摘下耳机，坐在椅子上，转身看向后方：齐睿正握着门把手，站在房门口。
　　原来披萨是跟着人一起进来的。
　　“你回来啦。”方乐冲着齐睿打招呼。
　　“嗯。”齐睿看着不停用脑袋顶撞方乐小腿的胖猫，不禁好奇地问，“干嘛把它关门外边啊？”
　　方乐也低头看着猫：“它老来管我要吃的，太烦人了。”
　　“那就给它吃的啊。”齐睿抬高视线，看着方乐的侧脸，心说你之前明明一直这样做，如今为何突然变了性。
　　方乐皱着眉头，但样子依旧好看：“周老师说披萨不能吃太多。”

　　“‘周老师’……？”齐睿快速在脑中筛了一遍方乐的人脉网，确定里面不存在这么一号人物。或者存在，只是他不知道而已。但是，方乐认识的人，他应该都知道才对，就跟方乐知道他都认识谁一样。
　　“帮披萨减肥的训宠师。”方乐给出了答案。
　　原来如此。齐睿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披萨要被减肥的事情：“只说要节食吗？”
　　“不光节食。”方乐用手攥住猫的嘴巴，因为它一直在叫，声音太大，妨碍他俩说话，“还给了一个小玩具，让披萨以后用那个来吃饭。”
　　用来吃饭的玩具，还能帮忙节食减肥？真是越听越不靠谱。
　　“东西呢？”齐睿问。
　　方乐扫了一眼书房的地面，没看见那个圆球状的节食道具：“不知道被小崽子扒拉到哪儿去了。”
　　披萨被合住了嘴巴，不能喵喵，只能呜呜——呜呜也行，只要还能让它发出动静，它就不会放弃控诉。
　　齐睿不烦披萨，但是烦它叫个不停。
　　“多一点都不能吃吗？”他问方乐，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进而拯救自己的一双耳朵。
　　“不能。”方乐告诉齐睿，“周老师说了：‘坚持就是胜利’。”
　　粗暴的策略，扯什么大旗。齐睿没有质疑训宠师的专业性，只是问方乐难道就让披萨一直这样叫下去吗。
　　“让它叫去吧。叫累了，它就不叫了。”方乐抬起头，看着齐睿，“你别搭理他，嫌烦的话，就把门关上。”
　　他说的门，是卧室的门。因为齐睿回家后，主要的活动场所就是属于原本他二人，现在却只有他在用的卧室。
　　齐睿抿着嘴，没答应。他想说咱俩都关上门，留猫独自在客厅，还饿着肚子，感觉挺可怜的，还想说你把我和猫一起关在门外，我也挺可怜的。可是这话太矫情了，他说不出口，干脆就什么都不说了。
　　见对方皱着眉头，一脸不悦，方乐这才想起要问齐睿对此事的态度：“你不支持我给披萨减肥啊？”
　　“没有。”齐睿真实的想法是“无所谓”，毕竟那是方乐的猫，他想怎么折腾，齐睿都不会多嘴。
　　“披萨太胖了，必须要减肥。”方乐义正词严，告诉齐睿自己做此决定的原因，“我之前一直关注的网红猫咪，因为肥胖引发了心肌炎，没救过来，直接病死了。”
　　齐睿目不转睛地看着方乐，因为他此刻的眼神，与当年向齐睿表白时一样，坚定而迷人。
　　“我想让披萨多活几年。”方乐说，“毕竟这是你送我的猫。”

　　齐睿的心脏猛地抽紧，因为方乐说的这句话。
　　他吞咽着口水，脑子里冒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他想干方乐。
　　现在就干，把人按在飘窗上干，干得他没法继续画画，干得他叫得比猫还凄惨。
　　齐睿抬脚，走进书房：“方乐，我——”
　　“你快去换衣服吃饭吧。”方乐打断了齐睿的话音，“我吃完了，订的外卖，你那份我放厨房了。”
　　横在两人之间的间隙，宛如天堑，让齐睿停在了原地。
　　订了外卖，有他的份，却没等他一起吃。以前……讲不清具体多久的以前，至少是不久前的以前，那时方乐还会等他回来一起吃晚饭。
　　“还有，”方乐弯腰，抱起披萨，“把猫带出去。它在这里，我没法工作。”
　　猫出去，和他一起，这里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猫嗷嗷叫着，表示抗议，他却不能这样不识趣。
　　齐睿垂下眼眸，鞋底蹭着地面，走向方乐，接过胖猫——压手的重量，坠得他弯下了腰。
　　披萨恋恋不舍地看着方乐，哀怨地“喵”了一声，似乎意识了自己注定要饿肚子的命运。
　　“乖，”方乐捏了捏披萨的耳朵，连骗带哄，说得很轻，“忍一忍就好了。”
　　说完，他转身面向电脑，戴上耳机，拿起数位笔，准备继续画画。
　　齐睿托着猫，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地站在方乐身后。
　　大面积的热源和映在电脑屏幕上的身影，让方乐难以忽视对方的存在。
　　“怎么了？”他转头看着齐睿，问得有些不耐烦。
　　齐睿动了动嘴唇，声音很小，方乐戴着耳机，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他摘下耳机，希望对方能重复一遍刚才说过的话。
　　齐睿却只是摇了摇头，说没事，然后抱着猫，走出书房，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外卖是盖饭，鸡肉盖饭，齐睿中午吃的就是鸡肉和米饭。
　　以前可不会这样。
　　以前都是方乐自己买菜做饭，提前问好齐睿在单位吃了什么，避免午饭和晚饭吃的都一样。就算偷懒订外卖，他也会和齐睿商量，问齐睿想吃什么，尽管齐睿总会跟他说订你想吃的就好。
　　披萨坚持不懈地在齐睿脚边伴着蒜，配合着声嘶力竭的叫声，宣泄着自己对节食的不满。
　　齐睿将晚饭放进微波炉，心说你冲我叫也没用。
　　几秒种后，被加热的食物在温度的鼓舞之下，再次释放出了诱人的香气。
　　披萨叫得更欢了。它甚至抬起前脚，搭在齐睿的小腿上，迫切地祈求着人类的怜爱。
　　卑微的样子，看得齐睿于心不忍。
　　“就一块。”齐睿蹲下来，扶着猫的前脚，同它小声商量，“别告诉你爸。”
　　“喵。”
　　很小的声音，齐睿听不懂猫说了什么，权当它是表示了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