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尾和》池硯

10、想不明白

　　登机前和落地后的短消息，方乐没有主动发送，齐睿问过之后，他才予以回应。
　　一开始，齐睿并未察觉到异样，只当是方乐独自出行，琐事太多，没顾得上来，绝非故意。
　　当天夜里，准备入睡的齐睿，向方乐发去晚安的问候，顺便问他是否找到了落脚的地方，才得知他早已入住酒店。
　　这一刻的齐睿，多少感觉有些奇怪：以前方乐出门，只要没有忙得用不上手机，就一定不会与他断了联系——去哪里，做什么，见了什么人，方乐一定会第一时间、完完整整地告知齐睿。
　　如今四个多小时不联系，晚饭吃了什么也没说，快到睡觉的点儿了，齐睿问他，他才回说已经躺在酒店的床上了……之前可能是和朋友们玩去了吧。
　　方乐有一帮来自天南海北的朋友，彼此离得太远，不会刻意约出来聚会，只有参加漫展这样的活动，才有机会见一面。每次都是这样，活动前后，方乐会跟他们聚在一起——吃饭唱歌，画画刷剧，开心得忘了时间，因此一定会提前告诉齐睿，让他放心，说自己很规矩，绝对没有出轨，不论精神还是肉[]体。
　　别提玩笑了，就连正经的通知都没有，方乐不问家里猫的状况，也不查齐睿的岗，仿佛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问一下为什么吧，齐睿感觉没啥意义；不问吧，他又觉得多少有些憋屈。
　　没错，憋屈。
　　从得知方乐准备出门起，齐睿就陷入了名为憋屈的漩涡里。制造漩涡的根源，便是方乐刻意的漠视，他用不闻不问、无所作为，搅乱了齐睿的情绪，让齐睿惴惴不安，手足无措。

　　为什么？
　　冷战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在方乐出发前的那个晚上，他们难得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尽管期间没有言语；他还给方乐剃了头发，被方乐调侃了手艺有所退步——难道这些不是他们已经和好的信号吗？
　　难道是他理解错了吗？
　　不对，齐睿认为他并没有理解错误。若是没有和好，方乐不会理他，那些问候的消息，一定也不会得到回复。
　　和好了，却又和以前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又为什么会这样？
　　齐睿直愣愣地看着手机，上面显示着他和方乐的聊天记录。他滑动屏幕，查看过往的消息，希望能够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或是能够让他茅塞顿开的启示。
　　从今天开始，追溯到他们冷战之前一两个月的聊天记录，多是齐睿在问，方乐在回复，抛出话题的是齐睿，最后一个收尾的也是他。
　　可是再往前看，前到他们还没有分床而睡，那时候两人之间的对话，多是方乐主动在问，问很多有意义或者没意义的问题；齐睿回慢了，他就会闹个不停，连发各种哭泣的表情包，配合着“老公你不爱我了”的无端指责。
　　齐睿的应对手段十分生硬，除了否认说“我没有”，就是无奈地说“你别闹了”。方乐自然不会满意，非要齐睿说爱他，不说就再也不理他。古板的齐睿，做不出撩骚的事情，面对方乐的刁难，他最常用的招数就是“工作遁”，其次便是沉默或者一长串的省略号，很少能够做出满足方乐的反应，一个红心的表情符号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尽管如此，方乐也没有真的不再理他。至少那段时间没有不理。
　　所以，方乐是在兑现自己的承诺吗，针对他此前说过的不再搭理我的恐吓？齐睿思考了一下，认为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并非为零，但是几率也不会太大。
　　原因很简单：他们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这么幼稚。几个月甚至一两年前的旧账了，方乐的脾气一向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时都不是真的在生气，之后也不一定还记得清，没有翻得必要。

　　若不是在翻旧账，也不是在冷战，那方乐这是在闹哪一出？
　　齐睿实在分析不明白：此时方乐出现的“病症”，没有过往病例可供参考，他才疏学浅，实在无计可施。
　　好在他还有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的好品质——倔强？滚一边儿去。整不明白方乐到底得了什么“病”，他连觉都睡不着，哪里还有精力供养倔强。
　　“到地方了，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齐睿问得直白，未经修饰，直指目标。
　　方乐回得爽快：“忘了。”
　　拙劣的谎言，齐睿难以相信，却也没有质疑对方的证据。
　　不是“忘了”，那就只能是另一种原由了。
　　齐睿问：“你还在生气吗？”
　　方乐回得很慢，上方状态栏显示他“正在输入文字中”，齐睿耐心等待，等他的辩解或是谴责，随便什么都好，只要不是无视就行。
　　结果齐睿等了半天，心脏都快蹦出嗓子眼了，等到的答复只有两个字：“没有。”
　　既不是辩解，也不是谴责，说它是谎言，齐睿依旧没有证据，可若说它是实话，齐睿认为就连方乐自己都不相信。

　　该如何是好？难道要他像方乐一样，得不到满意的回复，就胡搅蛮缠，撒泼打滚，威胁对方吗？
　　齐睿做不到——做不到回复方乐“我爱你”，也做不到无理取闹。
　　无趣，连他自己都嫌弃自己的无趣，更别提一向开朗活泼的方乐了。
　　不如就妥协这一次？为他自己的安生，也为了讨好忍受他多年的方乐。
　　你不爱我了吗？——齐睿输入得很快，删除得更快，反复多次，却始终没有按下发送键的勇气。
　　快四十岁的人，问结婚多年的伴侣这样的问题，感觉比问对方“你还回来吗”更为愚蠢。
　　不光愚蠢，还很矫情，并且缺乏信心，对自己和对方，问出这种问题，质疑彼此之间的感情，无疑是一种伤害。
　　他不说“我爱你”，方乐也不会怀疑他就真的不爱；
　　不用方乐说明“我爱你”，他也相信他们始终相爱。
　　“好吧。祝你活动顺利，玩得开心。晚安。”
　　上方状态栏显示，方乐在断断续续地打着字，齐睿猜不到他要说什么，以为会收到一长串的叮嘱，关于他，关于猫，像之前一样。
　　可是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字：嗯。
　　没有叮嘱，没有唠叨，连晚安的祝福都没有，只有一个不知是在肯定还是在敷衍的“嗯”。
　　“嗯”什么？
　　为什么“嗯”？
　　你到底是怎么了？
　　能不能直接说明白？
　　要问的问题有太多，要做的思考接踵而至，看着孤零零的一个“嗯”字，齐睿感觉十分疲惫。
　　今日的齐睿搞不定今日的方乐，逃避心理作祟，让他丢开手机，决定将这个棘手的问题留给明天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