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尾和》池硯

1、他要减肥

　　“哥，”方乐突然走进卧室，站在门口，对半躺在床上的齐睿说，“我要减肥。”
　　齐睿抬头，推了一下眼镜，透过镜片看了一眼方乐，又垂眸扫了一眼对方短裤下方的小腿，皱着眉头，不认同地说：“你很瘦了，不用减。”
　　“不是我减，”方乐弯腰，抱起跟着他一起来到卧室的胖猫，“是给披萨减。”
　　披萨，方乐养的美短，齐睿送他的结婚礼物，从巴掌大的小猫，用了七年的时间，养成了身宽比方乐腰还粗的肥猫。
　　“它是该减肥了。”齐睿问，“你准备怎么给它减？”
　　将近二十斤中的胖猫，抱一会儿就把方乐累得够呛。他放下披萨，拍着胖猫敦实的后背，回复齐睿：“我找了一个训宠师，他说会帮我给披萨制定减肥计划。”
　　训宠师，帮宠物减肥……听着就不靠谱。齐睿抿着嘴巴，表情严肃，没有发表看法，因为方乐已经做出了决定，如今不是在和他商量，而是在下达通知。
　　“他明天要来家里一趟，”披萨侧身倒在地上，方乐揉着猫的肚子，自顾自地说，“确认一下披萨的情况。”
　　“嗯。”齐睿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有个自媒体账号，”方乐站起来，看着齐睿，补充道，“可能要在家里拍些视频，记录一下披萨减肥前的状态。”
　　齐睿回望方乐，没说话，等着对方的下文。
　　“应该不会待太久，你下班回来前就能完事。”方乐说，“要是你回来的时候还没拍完，你就配合拍一段——不想拍也没事，反正咱俩不是主角。”
　　原来他真正想说的是这个。
　　想来也是，猫减不减肥，跟齐睿本就没什么关系，方乐没有必要特意通知他这件事情。
　　他不太喜欢家里来生人，更不喜欢进入别人的取景框，哪怕只是配角。尽管心里想的是“不要”，但齐睿还是给了方乐这个面子，勾起嘴角，笑着说“好”。
　　“那就这样。”方乐想了想，确定没有遗漏的，便准备离开了，走之前他对齐睿说，“我回去画画了。哥，你早点休息。”
　　他说完就要走，却被齐睿的一声“乐乐”给叫住了。
　　“怎么了？”方乐问。披萨站在他的脚边，冲着齐睿“喵呜”了一声，听起来略显不满，大概是在埋怨他绊住了方乐的脚步。
　　“你……”他想问“很晚了，你还要继续画吗”“画完之后回屋睡吗”，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必要问这些，毕竟问了也不会改变什么，于是齐睿吞下了没问出口的话，转而平淡叮嘱道，“你也早点休息。”
　　方乐眉头微蹙，知道这不是齐睿真正想说的话。他好奇得嗓子发痒，像是卡了一撮猫毛，想要吐出来，却又觉得反正已经吞了很多了，也不差这一缕，便忍住了没去追问：问了齐睿八成也不会说。
　　齐睿总是不说，方乐也就不再问了。

　　方乐沉默地离开了，带着胖得几乎看不见四肢的胖猫一起。
　　上一次同床共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齐睿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想了片刻，发现自己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一个月，还是两个月之前？或许更久。他苦笑着摇晃着脑袋，给不出准确的答案。
　　起初不过是方乐的好意，因为他总是工作到很晚，怕回卧室睡觉会打扰到齐睿，于是便在书房凑合睡了。
　　书房是专属于方乐的领地。为了让这个坐下后就懒得起来的家伙，不用“长途跋涉”地走十几步回卧室进行休息，装修的时候，齐睿特意在书房里面改造出了一块飘窗，铺上软垫，做成可供一人躺卧的长榻。
　　他之前的情意和方乐之后的好意，促成了如今的局面。
　　“唉……”齐睿长叹一口气，后悔当初的决定，却又感觉无能为力。
　　拆了飘窗也不能让方乐回屋来睡——没有飘窗还有沙发，没了沙发还有宾馆。
　　以前不论画到多晚，方乐都会回卧室睡觉，大大咧咧地，钻进被子，抱住齐睿，把人吵醒了就一个劲儿地傻笑。
　　当时他不知道疼人，齐睿并未觉得烦躁，只当方乐和他养的猫一样，没心没肺，天真可爱；如今他知道要心疼人了，却把人疼得心烦意乱。
　　他们的问题，不是飘窗的问题，也不是体贴与否的问题。
　　是什么问题，齐睿摘下眼镜，捏着鼻梁，头昏脑胀，自己也说不明白。
　　他素来睡得轻，听到家具热胀冷缩的声音都有可能被吵醒；有人打扰，反而能睡得沉一些，因为他知道方乐结束工作，回到了他身边。
　　如今没人打扰，房间里静得针落可闻，他反而睡不着了。
　　总是惦念着，期待着，希望方乐能够回来，没有眼力见地搅了他的觉。
　　失眠，齐睿最近新得的毛病，自方乐不回屋睡觉以后。
　　伴随而生的还有多疑和焦躁。闭上眼睛，他便忍不住去想：方乐是不是腻了。
　　腻了他们的婚姻，腻了他这个无趣的人。
　　他大概知道了，他们的问题所在：时间。
　　七年，让他们的猫越来越重，让他们的感情越来越轻。

　　齐睿胡思乱想了一晚上，等到凌晨，也没等来方乐，等到的只有被方乐养胖的猫：扒着床边，想要跳上来，试了几次，结果均以失败告终，急得它喵喵叫个不停。最后，还是齐睿起身将它抱上来的。
　　挺沉的，抱着有些费劲，的确是该减肥了，齐睿想。
　　披萨上床后，自觉地趴在空出来的一侧，眯缝着眼睛，盯着睡意全无的齐睿。
　　那是他给方乐留的地方，如今却被方乐养的猫给占了。
　　齐睿闭上眼睛，拒绝与猫对视。不是因为猫太丑，而是因为他觉得太难堪：竟然认为披萨是在替方乐怜爱他。
　　他哪至于此，惨到只有猫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