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冬》八十八桃

16、第 16 章

　　夜晚的山雨总是来得猛烈而急促。

　　走出中央厨房、来到接待厅的时候，屋外已经下起了雨，因为天气寒冷，有一部分变成了白色固体的形状，飘落在屋檐上，将装饰用的茅草淋湿、黏在一起，变成一缕一缕的形状。

　　张虎正站在屋檐下抽烟，见秦牧川过来，他掐掉烟，扔在垃圾桶上面的烟灰缸里，走过来在秦牧川旁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温惟夏跟在二人后面向前走，只隐约听见“订单”、“鸡精”等零散词汇，猜不到完整的语句。

　　前方的秦牧川侧着脸，昏黄灯光下，凌厉的下颌线泛着一层柔和的光，他表情未变，只不可觉察地点了点头，随后走到陈老板身边，再次和他打了声招呼。

　　“陈老板，时间不早，那我们就先走了。”

　　“现在就走？要不留下来吃个饭？”陈老板正站在接待柜台后面算账，他按着计算器，头也不抬回答道。

　　“也好。”本以为会拒绝，谁知秦牧川竟直接答应了，“雨下得那么急，山路不好走，正好明天是周六，不如我们照顾照顾陈老板生意，在这儿住一晚？”

　　秦牧川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张虎，像在询问他的意见。

　　闻言，陈老板惊恐抬头，脸上堆积的肌肉顿时一抖，本来就是随口客气一下，没成想秦牧川竟顺杆爬了起来。

　　度假村早在一个月之前就被订光了，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空房间？

　　似乎理解了秦牧川的意图，一旁的张虎立刻煽风点火道：“对！秦总说得对！我们一定要多多支持陈老板的生意，这样以后才能有更多合作机会啊。”

　　“这……其实，很多空房间都很脏，阿姨休假了，没人打扫。”陈老板眨巴着眼睛，伸手擦了下虚汗。

　　“没关系，我们不嫌弃的。”张虎立刻摆摆手。

　　“……”

　　陈老板沉默一阵，突然一拍手，恍然道：“哎呀，我突然想起来，咱们是不是有个50箱的鸡精订货单没签吗？也别改天了，干脆今天签掉吧，你们赶紧回去盘一盘库存，尽早把货送过来。”

　　……

　　签了订单，并承诺下周就将货品送到之后，众人告辞。

　　回程的黑色桑塔纳上，副驾驶的彭泉笑得合不拢嘴：“哎哟，Merlin和虎哥真不愧是哥俩好，两人一唱一和，就把订单拿下了。”

　　温惟夏跟着笑，原来她当时听到的“订单”、“鸡精”是这么个意思。

　　不得不说，这订单签得确实巧妙，陈老板说谎在前，后面又打肿脸不肯承认，无法，只好通过签订单的方式来堵销售团队的嘴。

　　山雪渐浓，黑色桑塔纳的雨刮器正勤勤恳恳工作着，规律地左右摇摆，发出阵阵白噪音。

　　就在车上洋溢着欢声笑语之时，驾驶座的金销售眉头突然一皱，随后打着双闪，将车缓缓停到了应急车道上。

　　透过后视镜，秦牧川那辆劳斯莱斯原本是跟在他们后面的，这时已经超车、向前开了一段路程，随后发现了他们这里的异常，也将车停在了前方的应急车道上。

　　张虎的电话如期而至。

　　“怎么了？”

　　此刻，雨水已经彻底变成了雪，又是在罕无人烟的山顶，多重因素影响下，这通电话夹杂了嘈杂的电流声。

　　“不知道怎么回事，车子突然故障了，我现在下去看看。”金销售回应道。

　　他拉开车门，雪花瞬间灌了进来，三三两两地洒在温惟夏的脸上。

　　“喂！外面下着雪呢！”副驾驶的彭泉冲金销售的方向叫喊着，但金销售已经下车放警示牌了，没有听到她的话。

　　温惟夏想起，自己的通勤帆布包里是常年带伞的，于是，她将伞拿了出来，再带上车里的备用伞，打开了车门。

　　“我去给他打把伞。”

　　这条山路上，半山腰以下住着很多人家，因此是有路灯的，但从半山腰到山顶这一段，却是黑漆漆的一片，尤为可怕，山路往下蜿蜒着，漫天雪花里，一眼看不到尽头，仿佛潜伏着会吃人的野兽。

　　温惟夏抿唇，通红的双手撑开伞，拢紧衣服，来到金销售身边，再将另一把伞撑开，盖在金销售头上。

　　金销售冲她道了声谢，随即将黑色桑塔纳的车前盖微微掀开，开始查看情况。

　　看来看去，也没找到原因是什么，可能是这辆桑塔纳的使用时间已经太久了。

　　突然，一阵妖风袭来，温惟夏没有带围巾，一阵凉意从脖子进入，瞬间传遍全身，让她缩了身子，手上的伞也没有拿住，被风带着落到了公路悬崖边上。

　　“诶——”她惊叫一声。

　　就在她下意识迈出步子、想要去追伞的时候，一阵熟悉的乌木香味盖住了她。

　　突然出现的秦牧川紧紧拽住她的袖子，凌厉眼神中带着致命的危险，他咬牙怒吼：“不要命了？”

　　温惟夏的脑子还懵着，下一刻，她身上就被盖上了一件大衣，与秦牧川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她看了眼旁边的金销售，心生警觉，就要将衣服脱掉。

　　“谢谢Merlin，不用——”

　　但秦牧川压根没将她的话听进去，死死按着她的肩膀，让她无法动作。

　　很快，张虎也过来了，他看了眼目前的情况，轻咳了一声：“牧川，你看，上次我说要换车，你没批，现在出事儿了吧？”

　　“现在怎么办？”一旁的金销售焦急道。

　　“叫拖车吧。”秦牧川回复。

　　“那我们这么多人，没车的话也下不了山啊。”

　　一瞬安静之后，张虎拍了拍秦牧川的肩膀。

　　“诶，我记得你家就在附近吧？你的实习生小朋友衣服湿了，这天寒地冻的，再站着该感冒了，反正你家客房多，要不借我们过个夜？”他对秦牧川挤眉弄眼道。

　　秦牧川面上的凌厉神色尚未消失，瞥他一眼，又再次将目光放在温惟夏身上，没有说话，只是给秦宅司机去了个电话，将现在的位置告知对方，让司机开车过来接。

　　意思是同意了。

　　张虎意会，扯着嘴笑了笑，再次拍拍秦牧川的肩膀，转身回了车上，金销售也听从秦牧川的建议，转身回车上摸手机，预备打拖车电话。

　　去秦宅？

　　眼前的情况顿时将温惟夏砸懵了，让她内心凭空生出一股抗拒。

　　“真去你家？”温惟夏叫住秦牧川。

　　秦牧川转身，说出的话比周围的温度更冷，甚至还带着刺骨的冰锥一般。

　　“不然呢？在山上冻死吗？”

　　“那个……”温惟夏犹豫道，“你要不再给秦宅打个电话吧？”

　　“做什么？”

　　“就，通知一下李阿姨……还有什么其他女人之类的。”

　　温惟夏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声若蚊虫。

　　秦牧川一愣，随即冷笑道：“你的提议很好，家里确实有其他女人，需要通知一下。”

　　闻言，温惟夏摩挲身上大衣的动作停下了。

　　其实，在刚刚问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了，离婚的时候，不是早就预料到秦宅会迎来新的女主人吗？既然如此，现在又在这儿问个什么劲儿呢？

　　总感觉带着一股子酸味儿。

　　但不知为何，秦牧川如此干脆利落地承认，让她心里更乱，就像是某根弦被直接扯断，身体也坠入公路旁边的悬崖了一样。

　　良久，温惟夏装作无所谓地笑了笑，想要说些什么，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找补。

　　可还没等她开口，对面的秦牧川微微低头，突然向她靠近。雾气挥洒间，他薄瘦有型的嘴唇在漫天雪花里变得更加红润。

　　“你忘了，我们的婚纱照，不就在客厅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