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冬》桃茧

15、第 15 章

　　“喝酒吹牛？”

　　“是啊，就在这附近岔路口的一家大排档，他们经常去。”

　　彭泉这句话撂下的瞬间，整片办公区顿时变成了一汪被投入小石子的水面，从她的位置开始，由内向外，逐渐扩散，泛起阵阵波澜。

　　位于核心震区的温惟夏停下了收拾的动作，表情僵在脸上。

　　还是大排档？

　　不多时，有人开口调侃：“不是，泉姐，您这消息够劲爆啊，一下子就把我对Merlin的滤镜给彻底打碎了。”

　　彭泉瞥那人一眼，笑骂道：“出息！Merlin虽然看起来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但总归不是真神仙，怎么就不能喝喝酒聊聊天了？”

　　“我也没说喝酒不行，但是吧！他应该是那种只会喝洋酒的人……居然还跟虎哥一起在大排档喝啤酒？这个画面，我实在很难想象啊！”那人辩驳。

　　此话得到了周围其他人的一致认可。

　　当然也包括温惟夏。

　　结婚那年，她只身一人，提着一个20寸行李箱，来到秦宅。

　　将她的行李箱拎到房间之后，李阿姨带着温惟夏在秦宅转了一圈。这是一处位于半山腰的中式徽派合院，拥有一个比房子还大的花园，途径花园侧面时，温惟夏指着一个通往地下的楼梯，问：“这是什么地方？”

　　李阿姨说，那是秦宅的酒窖，先生喜欢玛歌酒庄的红酒，于是专门请人建造了这处地方，闲暇之时可以过来小酌，秦宅来客人的时候也可以直接作为接待地点。

　　当时的温惟夏将这话默默记在心里，回去之后找了不少关于玛歌酒庄的资料，仔细研读，就为了能在秦牧川某天心血来潮谈到这个话题时，她能顺利地接上话、甚至侃侃而谈，以此证明秦牧川与她协议婚姻的选择是正确的。

　　付出百分百的努力，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不过很可惜，结婚四年的时间里，秦宅很少来客人、秦牧川很少去酒窖，她熬夜恶补的知识自然也没派上用场。

　　温惟夏仔细分析了一下，认为最有可能的原因是，盛秦咨询正处于最关键的上升期，秦牧川每天忙到脚不沾地，所以拒绝酒精、避免影响工作状态。

　　这是他会做的事情，很合理，可真相永远令人震惊，生活永远如同欧亨利笔下的小说。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不喝家里的酒，才不是因为什么工作繁忙，而是因为已经在外头悄无声息地喝了。

　　如果家里那堆成柜的顶级干红有思想，得知自己在秦牧川眼里还不如大排档几块钱一听的雪花啤酒，恐怕会哭出声来吧？

　　想到这里，温惟夏脑海里顿时形成了一个红酒哭泣的画面，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笑声并不突兀，因为周围的人也在笑着。

　　节目组摄像拍够了今日素材，已经回去休息了。没了镜头的约束，坐在办公区的人们转变话题，从Merlin喝酒挖人的秘闻聊到了意风财务中心某个总监的风流债。

　　就在大家肆无忌惮地讨论老板们不为人知的潜藏面孔时，张虎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

　　他一脸春风得意地走了出来，冲彭泉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这么开心，是从秦牧川那里要到了什么好资源？

　　温惟夏心下疑惑。

　　彭泉背对张虎，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大家噤声，随后三两下小跑过去，询问道：“虎哥，怎么了？”

　　张虎透过彭泉，瞄了眼聚在一起的众人，只当他们是在给Merlin的实习生小朋友传授经验，因此并没有说什么。他站在办公室门外，对彭泉交待了几句，只见彭泉不时点头，随后走了过来。

　　“Summer，Joyce，我们一会儿要去附近山上拜访一位重点客户，他是做小型度假村生意的，在全国范围内，已经有了十几家连锁，分布在不同的自然风景区，你们也跟着一起来吧。”

　　“是和销售队员一起吗？”温惟夏问道。

　　“是的，不过，这位客户每月的调料品用量非常大，为了表达重视，防止被竞品转换，Merlin和虎哥这次也会一起。”

　　“好的，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彭泉拎起座位上的包包，看了眼墙上挂着的石英钟，说道：“和度假村老板约了六点，现在就可以出发了，虎哥坐Merlin的车，我们四个开一辆车，稍微挤一挤吧。”

　　-

　　月影上树梢，透过车窗，整片天空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光亮，随后很快便被墨色云层压盖、遗憾退场。

　　冬天的夜晚总是很早就会来临的。

　　开车的是一位姓金的资深销售队员，彭泉坐在副驾驶，温惟夏和Joyce则坐在车后座。

　　他们今天乘坐的是霖城销售团队的公用车，一台黑色桑塔纳，因为常年被用来运货，整个车内都染上了不可名状的辛辣味，让一旁的Joyce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哈哈哈，不好意思，最近胡椒粉的货出得比较多。”彭泉回首，给她递了纸巾，笑着解释道。

　　温惟夏顺势抽了两张，捏在手心备用，防止一会儿自己也想打喷嚏。

　　还是秦牧川车上的味道好闻。

　　他们跟着秦牧川的车驶上主路，没过多久，拐了个弯，颠簸了一阵，随后车内的人不自觉向后仰去，证明这条路是通往山上的。

　　温惟夏为了分散注意力，不被车内的胡椒粉影响，只好一直盯着窗外的景色看，一来二去，竟有一阵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

　　道路颠簸的角度、树丛的形状、围栏的颜色……

　　她摸出手机，打开地图，看了一下目前所在的位置。

　　——居然是通往秦宅的必经之路！

　　以往进出家门，要么是蹭秦牧川的车，要么是家里的司机送，她常常上车就睡，从熟悉的场景无缝衔接到另一个熟悉的场景，导致温惟夏连秦宅周围长什么样都不清楚，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原来这霖城销售团队办公室，距离秦宅还挺近的，怪不得秦牧川可以经常和张虎去大排档喝酒。

　　这下家里的干红得更难过了，在外面偷喝就罢了，眼不见心不烦，他居然还敢在眼皮子底下偷喝……

　　-

　　在弥漫胡椒粉的攻势下撑了半个小时，目的地终于到达。

　　两辆黑色轿车开进了一处古朴风格的农家合院，待车停稳后，Joyce快速拉开车门，吸了口新鲜空气。

　　做完这个动作后，她扫视了一眼周围，眉头皱成“川”字：“这地方太破了吧，也值得VP亲自来一趟？”

　　温惟夏紧随其后下车，跟着她的视线打量了眼周围。

　　面前是几排简朴的茅草屋，屋外亮着昏黄灯光，整体风格是原生态的，绿化非常好，右侧就是大片看不到头的常青树林。

　　“我倒是觉得还好。”她冲Joyce笑了笑。

　　另一边，张虎从秦牧川的车上下来之后，就拉着秦牧川，给度假村老板做了引荐。

　　“陈老板，这是我们Tasty的老大秦总，特别重视您，说什么都要过来看看……”

　　度假村老板是个精瘦的小个子男人，仅凭张虎的一声“老大”，他无法得知秦牧川在Tasty业务组内的重要程度，因此，他也只是像对待张虎一样、扯着嘴角和秦牧川握了手，说了句“久仰”。

　　然后，在接到秦牧川递过去的礼品时，他一改态度，热情地欢迎大家进去坐坐。

　　跟随陈老板的脚步，一行人往里走，前方不时传来他们的交流声。

　　“陈老板，马上就要元旦假期了，生意怎么样？”秦牧川问。

　　老板立刻懊恼回应道：“现在生意不好做，你看看，哪里有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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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泉轻轻啧了两声，在温惟夏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霖城范围内的度假村，就数这家生意最好了，还需要提前一个月预定呢。”

　　温惟夏：“……”

　　果然，和秦牧川说的一样，客户都是惯会说场面话的，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她决定寄希望于客观数据。

　　拉着金销售，找到度假村对应的采购，温惟夏第一次踏进了终端客户的库房。几排货架整齐地放在房间里，上面摆着不同的调味品，不仅仅只有Tasty一种，还有竞品的。

　　“我们主要需要看三个方面的情况，一，我们产品的消耗速度，判断用量；二，竞品产品的消耗速度，找寻可以替换的机会点；三，产品有没有假货。”金销售耐心地讲解着。

　　温惟夏点点头，咬着笔盖，将要点逐一记下。

　　盘完库存之后，二人又去中央厨房和厨师长见了一面。厨师作为真正使用Tasty产品的人，是必须要深刻了解的，这样才能更好地完善调研报告所需要的客户画像。

　　本以为终日待在厨房里的人，会不太擅长交流，但好在，这位姓钟的厨师长比较能言善道，温惟夏问出的所有问题，都能得到很好的解答，一时之间，三人聊得非常开心。

　　“时间也不早了，那今天我们就先到这里？钟师傅，我们改天再来拜访您？”金销售看了眼时间，决定结束今天的交流。

　　钟师傅很大度地摆了摆手：“好啊，下次过来提前说，给你们露一手。”

　　“谢谢钟师傅。”温惟夏笑得花般灿烂。

　　可就在转身的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就变得不太自然起来，因为，她看到了秦牧川。

　　他恣意地倚靠在中央厨房门口，身线流畅而笔直，就这样，不知道看了他们多久。

　　独属于厨房的昏黄灯火映照在秦牧川的脸上，让他狭长如墨的眸子染上了一丝烟火气息。

　　于一阵弥漫的雾色中，他说：“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