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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逃离,避无可避 ...

  •   从酒店出去之后,徐清秋直奔火车站,买了张最早的返程票。
      他狼狈地坐在候车厅,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头发还带着点凌乱,衬衫领口敞开着,最上面原本是扣子的位置,现在只挂着一根虚虚的线头。
      徐清秋的右手无意识地掐着自己左手手背,克制着濒临决堤的情绪。
      他起身去了洗手间,用几捧冷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徐清秋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脖子上甚至还有刚刚留下的暧昧痕迹。他狠狠地一拳砸在台面上。 谢诚言疯了,他也疯了吗?他居然和谢诚言莫名其妙发生了关系,他甚至都回想不起来这一切是从哪一刻开始的。从再次见到谢诚言到现在,都像是一场无比荒诞的梦魇。
      他看着眼前纷飞四溅的水流,背脊发凉。遗忘的过程是痛苦而又漫长的,而拾起这些记忆却只需要短短一瞬间。谢诚言是被他关在回忆闸门中的洪水猛兽,此刻这头蛰伏已久猛兽将要破门而出。
      他丝毫没有得到报复后的快感,只觉得恐惧。谢诚言就像是一段错误的病毒代码,一旦触碰到就会无限复制,迅速侵占他的每一寸情绪。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洗手间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锅里冒起了薄烟,徐母抄过一旁滴水的苋菜,倒了进去,雾气腾起,“清秋啊,你去把榛蘑泡一泡。你爸前几天出差开会的时候带回来的,一会儿拿点走,我们吃不了那么多。”她娴熟地翻动着锅铲,使唤在一旁打下手的徐清秋。
      后者机械式地搅动着碗里的橙黄的蛋液,神思早已游离。
      “徐清秋,在想什么呢?怎么叫你都没反应。”徐母往锅里添了小半碗水,走到徐清秋身边用胳膊肘碰了碰自家儿子。
      徐清秋回过神,“什么?”
      “去把桌子上的榛蘑给泡了。又不做蒸蛋,你给搅这么匀干什么?”徐母把他手中的碗端走,朝外面的桌子使了个眼色。
      “好......”徐清秋应了声,转身出门。
      徐母是个万事不操心的人。徐清秋的事情她不常过问。在她的教育理念里,只要儿子不违法犯罪,其他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至于儿子有什么心事,他不说,他们也不会多问。
      四菜一汤很快就被端上了桌。
      徐父把老花镜折入西裤里,闻着味走了出来,笑呵呵地走到桌旁探头望了望,“这么丰盛,我和你妈平时在家都吃的可随便了。今天借你的光,你妈做了这么一桌好菜。”徐父是最早那批国家资助,公费去海外深造的留学生。说起话来温温和和,没有半点端着长辈架子。虽说徐清秋长的更像母亲,但是他身上那股清雅柔和的气质和徐父如出一辙。
      “我俩最近都忙,平时我都在研究院吃饭,你爸在学校食堂吃,家里好久没开火了。”徐母脱下围裙擦了擦手,随手挂在椅子上。
      “你别给放这儿呀,一会儿又不收回去。阿姨前天刚来过,你又给整乱了。”徐父跟在徐母身后,把她的围裙拿起来,挂进厨房。虽说是抱怨的语气,脸上却没有半点不耐烦。回头对徐清秋笑道,“咱家所有家具都是你妈她的衣架,我天天跟在她后面收拾都来不及。”
      徐清秋接过父亲的话茬,“你们就别买那么多柜子了,有的没的都给放进去,旧的东西舍不得扔,新的东西怎么都放不下。”
      一家人围坐在桌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日常。
      徐母夹起一只油焖大虾放进徐清秋碗里,又给徐父夹了一只。
      徐清秋刚要动筷子,就被徐父拍着大腿一声惊呼打断了,“差点忘了,我给你说个好消息,你妈去年的研发出成果了,制定了三项国家指标,昨天还有媒体去她们院里采访。”徐父半边身子探向徐清秋,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徐母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小巧精致的脸上露出个莞尔的笑来,“你爸光往我脸上贴金,你知道他开会干什么去了?”
      这两个人一说起对方来就没完没了,比刚谈恋爱的小年轻还腻歪几分,徐清秋早已见怪不怪,顺着她的话问,“干什么?”
      “学校让你爸编教材,那可是都给研究生博士生的教材。”徐母满脸都写着自家老公全世界最厉害,又往徐父碗里添了两筷子菜。
      徐父跟着笑,“这没什么,你妈那才叫厉害,你说我怎么就娶了这么聪明的媳妇儿呢?”
      徐清秋听的心不在焉。
      二老交换了个眼神,徐父用胳膊轻轻碰了碰徐母的手臂,徐母又撞了回去,做了个‘你说’的口型。徐父清了清嗓子开口,“上次那个姑娘,小陶是吧,感觉怎么样?你们年轻人可以多出去吃吃饭饭,加深了解。”
      徐清秋现在听到这个话题就头疼,他哪里还有心思管陶姮那点事,满脑子都是某个挥之不去的病毒,“八字没一撇的事,你们别瞎猜。”
      自知找错方向的徐父干笑了两声,岔开话题,“我们就顺嘴一提,你可千万不要有心理压力。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吃菜,吃菜!”
      徐清秋埋头吃完碗里的饭菜,起身将碗筷端进厨房的水槽里,“我吃完了。下午还约了陆知行,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徐父啊了一声,惊异于他吃饭的速度,“这么快?吃饱了没有?”
      “饱了。”
      “那你快走吧。碗放着,一会儿你爸洗。”徐母站起身跟进厨房,抽了张湿巾擦了擦手,从柜子里拿出两袋晒干的榛蘑,放进他手里,“给陆知行也拿点过去。”说着垫起脚给徐清秋整理衣领,徐清秋倾身过去由她摆弄。
      忽然,徐清秋想起了什么,直起身,不着痕迹地躲开徐母的双手,“好了妈,挺整齐的。”
      出了电梯,徐清秋打了通电话,“有没有空?我过来找你。”
      “轮休,过来吧。”那头回复。
      半个小时后,徐清秋抱着徐母给的榛蘑,拎着两提啤酒出现在陆知行家门口。
      “你遇上什么人生难题了?”不愧是穿着开裆裤一块儿长大的兄弟,陆知行瞥见他手里的东西,立马觉察到徐清秋情绪的不对劲。他接过徐清秋手里的东西,两人前后脚进了屋。
      “你家小瑜不在家?”
      王思瑜是陆知行的未婚妻,两人从高中一路谈到现在。前年两人定了婚,只是两人都是医护人员,几乎没什么闲下来的时候。一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完婚。
      “她在医院值班,今天都不回来。”陆知行在沙发上坐下,从靠枕下摸遥控,把映在电视上打了一半的游戏关了。
      徐清秋从口袋摸出烟盒拿在手里,“不介意我抽根烟吧?”
      “抽呗,到我这儿你还拘束什么。”陆知行拉过垃圾桶,放到他面前。
      徐清秋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递给陆知行。后者摆了摆手。徐清秋把烟嘴在茶几上敲了两下,夹在指尖,叼在口中。拇指摩擦火机的滚轮,一小簇火苗蹿了起来,明灭间,燃了指尖的烟。徐清秋深深吸了一口,浓烟在五脏六腑中滚了一圈,从微张的双唇间呼出。
      陆知行半靠在沙发上,支着脑袋看着他,“怎么了?”
      徐清秋没有说话,单手开了听啤酒,想递过去,递了一半的手又退了回去,他牵了牵嘴角,“忘了,你是医生,要随时待命,不能喝酒。”
      陆知行看着徐清秋郁悒的模样,叹了口气,“等我休假了陪你喝个够。”
      徐清秋点了点头,陷入了久久地沉默。
      陆知行往他身边移了点,“还是那件事?这道坎不是已经迈过去了吗?怎么忽然又......”
      徐清秋苦笑,“我倒宁愿......”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低头叹了口气。如果这件事只停留在记忆里那就好了,“我见到他了。”
      “他来淞沪了!”陆知行还没来得及细问,手机就响了,是急诊加班通知。
      徐清秋摆了摆手,“走吧。”
      陆知行匆匆套上衣服,边穿鞋边叮嘱道,“别开车,少喝点。你就在我家呆着,困了自己去客房睡。”
      “知道了。”到嘴边话,又全数咽了回去。嘴里液体的麦香味散去,余留下苦涩的回味不断在口腔中回荡着。他只能独自吞下这浓重的痛楚。
      ……
      那件事过后,至今近一个月的时间,谢诚言都没有见到过徐清秋。
      公司的销售部门和技术部门虽说分别设立在两个不同的地址,却也不是毫无交集。借着公事,谢诚言也有去过那边,却没能和徐清秋打上照面。
      借着午休闲聊的时间,谢诚言旁敲侧击地向周围同事打听关于徐清秋的事情。
      穿着一身蓝色衬衫,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吸了一口泡面,边嚼边说道,“他们和咱们这群人不是一个世界的。技术部的那些高材生,只有在项目需要技术支持的时候,才会和我们一起合作。那些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他说着朝上方努了努嘴。
      邻座的本地姑娘小江扫了一眼小眼镜,眼神又飘回到她手机上的韩剧上,她喝了口玫瑰花茶,慢慢悠悠地开口,“可别酸呀,人家是名牌大学保博的研究生,脑子聪明,技术又过硬,还没毕业就给公司签下来了,有本事你也去拿几个国际专利。”
      刚踏进办公室的峰哥哟了一声,也凑了过来,“这么热闹啊,都在聊啥?”他跟着聊了两句,话头一转,掸了掸手里的文件,“两周后淮东有一个展会,谁有意向?这可是一个好差事,倒春寒的时候可以去热一点的地方呆几天,美得很。”
      话音一落,聊得火热的办公司,忽然安静了下来。众人快速得交换了一下眼色。
      最后是小江先开了口,她翘着手指欣赏着自己刚做的美甲道,“我倒是想去,只不过我表妹结婚,非要叫我去当伴娘。”
      谢诚言环顾四周,见没人应,犹豫了一下出声,“我没什么安排,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去。”
      “还是我们小谢最积极,哥给你安排上。”峰哥拿着圆珠笔尾在记录板敲了一下,快速地在表格上记下了他的名字,生怕他下一秒会反悔。
      要真是多好的差事,多少人抢都来不及,怎么会无人问津?是在海滨城市不假,却也不是去度假的。这不是一个大型展会,没有国企参加,各路大牛也几乎遇不上。工作内容是给各路来问的个体户小企业答疑,递名片。感兴趣的人挺多,真的有意向拍板掏钱采购的能碰上一个就谢天谢地。况且这不是采购季度,顶多给公司发掘一些潜在客户。
      要再说难听点,就是在会场站三天。一大早就要去布置,晚上还要撤台。等到下班的时候,多数商店都已经关门。这是件既玩不了,也没钱赚的苦差事。
      谢诚言没有继续听再他们的抱怨,转身离开了。
      另一个女孩,看着谢诚言走远的背影,凑到小江身边压低声音说,“小谢怎么样?你妈不是催你相亲嘛,考虑考虑呗。长得多帅,人也上进。”
      小江思索了一下点点头,“是长得倒是真的挺好的。”很快话锋一转,改口道,“你愿意嫁过去啊?人家老家是南临旁边的县里的。”
      女孩一听,立刻惊异的看了眼小江,“开什么玩笑,这年头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啊?”
      小江翻了个白眼,笑骂,“你都看不上的推给我,我会要的啊?帮帮忙,开什么玩笑啦?”
      大都市的女孩都无比现实,淞沪一张户口值7位数,内环和外环之间都存在着歧视链,更别说是外省人。外来打工者在她们眼里和外星人也没差多少,左右不是一个物种。
      ……
      另一头的办公室里,赵煦华将剩余的普洱茶淋在茶宠上,原本泥色的鲤鱼顷刻间褪去蒙尘的外表换上明艳的色泽。见徐清秋进来,招呼他坐下,“小徐,坐,你的毕业答辩准备的怎么样了?”
      徐清秋在他对面坐下,“在收尾了。”
      赵煦华拿着养壶笔蘸着茶水轻轻刷着那只鲤鱼,眼神专注,嘴上却没停,“你还记得林丰制药么?年前他们采购了一台仪器用的不错,昨天说要加购七台。就是你们组研发的那台。”他叫徐清秋来自然不是为了专门夸一夸他,前面的铺垫是为了引出后面的正题,“淮东展会,你看能不能去一趟,主打你们研发的那台仪器。组里要出两个人,就三四天时间。我觉得你对仪器比较了解,做事也稳当,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意愿?”
      徐清秋斟酌了一下开口,“赵经理,我最近有点忙,出差可能有点困难。”
      赵煦华也不恼,朝他笑了笑,“理解理解。不过这......彭工手头还有17台新仪器要组装,小李要去农科院,小王请假回老家了......”他细数了一遍后又说,“还剩你和小豪,小豪那孩子做事缩手缩脚的,芝麻大点小事都要汇报了才敢做决定。他一个人去,我实在不放心,你看......”他表情似乎也有颇些为难,实则没有给徐清秋留下斡旋的空间。
      任凭徐清秋多厉害,这个行业内,一样是新人。所受到的待遇和谢诚言没差,没人愿意干的苦差事只会落到他们头上。赵煦华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面子也给足了。徐清秋也只得张口应下,“行,我安排一下时间。”
      “那就太好了。”赵煦华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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