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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醉里赢得 ...


  •   又一个休息日,烈尚伦接女儿去他处的日子。
      近来他走动得格外频繁,似是要把前段时间欠女儿们的统统补上。
      仍是那副情圣作派,总不忘奉上大束香花,暗里恭维她还是美人儿一个。
      横波当着女儿不愿拂其意,只淡然接过,随便地插在客厅的水晶甑里。
      鲜花无罪,何必迁怒?
      只是……不知何时,她已不再喜欢玫瑰的浓烈香气。
      他本是个极懂得察言观色的人,现却往往装傻充愣,借着女儿作云梯向她频频示好。
      横波是个好性子,也终于忍无可忍,径直问他,“是否与莫小姐间出了问题?”
      烈尚伦一呆,“横波……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笑了。从他的眼睛里,她知道他再明白不过。轻声道,“阿伦,除了探望孩子们……我只欢迎你以朋友的身分来造访。”看在玛嘉与吉莲面上,她当面仍唤他一声“阿伦”而不是“烈先生”,已是极限。
      他张口欲辩,她却又抢在前面,“我们母女三人的生活刚安定下来……不希望因为旁的事情受到打扰。”
      看在上帝份上,他若有半分良知,不应因自己的感情纠葛再来搅乱她们平静的生活。
      烈尚伦难得地闭上了嘴巴,铁青了一张面孔不说话。
      他看她的目光,包含了惊奇,恼怒,羞窘,同时又有惊艳与激赏。
      脱离了茧缚的横波,如振翅而飞的蝴蝶,美丽绽放在自由的天空中,吸牢所有人的视线。
      包括……当初弃之如敝履的他。
      他凝视着她,自信心第一次产生动摇。
      难道……万事皆在掐指一算,从无疏漏的他,而今真正失掉了一个瑰宝?

      横波如履薄冰,极之谨慎地处理着与莫傅二人的关系。
      她也曾无数次地想过,就这样母女三人一直生活下去,没什么不好。
      却总在玛嘉与小莲的笑靥下被打消。
      她们需要父亲,或者某个愿意并且适合扮演父亲角色的男人。
      但……是谁呢?
      还有……心伤未愈,她可有足够准备去迎接一段新的婚姻?
      更进一步,抛却了为女儿们的思量,她自己心中……究竟有几分向往与憧憬?
      爱情是什么?
      婚姻又是什么?
      她心中已完全没有概念。
      情到深处,人们缔结婚姻,许下神圣的誓言,我永远……
      永远!呵,永远,能有多远?
      远得过情人在耳边的一句热语……或者一个勾魂夺魄的眼神?
      当那份情已不再,所谓的“永远”亦永远地划上了休止符。
      她……可有把握去再度经历充满一切变数的未知?
      无数个问题积攒在她心中……没有答案。

      这天她成功地烘烤出婚礼蛋糕的试验品。
      七层的蛋糕,层层有不同口味的奶油花朵绽放其上,以其淡雅的色彩和逼真造型奉给人们一场春之盛宴。
      大家分而品尝,均赞不绝口。
      “绵软味浓,但又不甜腻……似乎另有种‘风骨’在里面。”陆明姗细品下惊喜地说。
      横波只是笑,“面粉里我加了点别的东西,所以口味才会与平常不同。”知道明姗不喜过甜的东西,才在食材上动脑筋,务必做到让新娘子展颜一笑。
      “嗯……的确挺特别的,”罗珊娜若有所思地说,她指着巧克力做的“春之大地”那层,“很像咖啡的那种苦香,浓而不烈,回味特异。”
      陆明姗点点头,又破例地多分了一块“泥土”过来。
      连波等却更钟爱新鲜李子做成的金盏菊,让人忍不住连手指上沾到的星点奶油都舍不得浪费。
      呵,当真是境由心生,横波忍不住想。
      她与罗陆二人均有过一段情殇,连带得口味都类似。
      都喜欢那种淡淡的清苦中回味甘甜的悠远。
      “烈尚伦又来纠缠?”她们问她。
      横波点头,不置可否的样子。
      纵是她今非昔比,但哪怕再怎么走红,在他眼里也远比不上莫家的大小姐。
      怕是生了口角,抑或是受了什么气才会有此举动吧?
      的确像是烈尚伦这类人会做的事。
      一方面极其讲究自尊,另一方面又完全不讲自尊。
      陆明姗叹口气,“横波,你最大的优点同时也是你最大的缺点。”指她善良又心软。
      横波微笑。也许是吧。
      但毕竟他不曾拒付赡养费,或者赶她母女出门,甚或争夺孩子们的抚养权。
      彼时的她,不具备任何保卫自己合法权益的能力和自信。
      除了负心绝情,他……还算是照顾周全。
      使她免于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窘境。
      就为这一点,她始终隐忍不发,给他留有三分余地。
      做人……应当这样吧。
      纵其有百般不是,终念其一思向善。
      罗珊娜若有所思,“血缘的羁绊当真如此?”
      她刚接了桩棘手的官司,当事人淡薄亲情,发达时抛弃老父妻儿于不顾,顾自沉溺于声色犬马中。待得晚年生意失败,众叛亲离,又想起前妻老父,以及两个长大成人、事业有成的儿子,恬着脸要他们赡养。
      以社会道德的眼光论,无耻乎?未尽抚养之责却求赡养之义?
      法院却从其他角度出发判定两个儿子在一定范围内要尽赡养义务。
      儿子不服提出上诉,却被流泪的母亲阻止,“他是你们的父亲,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伊流着泪说。
      血缘……当真如此奇妙?
      也许是吧。那些吸毒、赌博、抢劫杀人的人总会被其家人宽待,毫无理由地原谅其的回头是岸……是无奈也有其必然。
      她……对他,纵是情意不在也有着几分同等的无奈。
      他是玛嘉和吉莲的父亲呵。
      他们的血,在她们身上融合,随之传递到其后代的后代。
      讽刺吧?
      两个永远不会再相爱的人,其血脉却在永远地融合流传。
      她没解释那么多,只是摇着头笑道,“你们不是母亲……”
      此语一出,即看到罗珊娜眼眸深处有隐约的刺痛,她的心也跟着紧揪了起来,“我是说……哪天把檀小姐一起叫过来?”她蹩脚地转换话题。
      陆明姗走过来,一只手搭着罗珊娜的肩膀,极有技巧地接道,“好啊,我们罗律师的‘大女人俱乐部’也很久没聚会过了……横波,要好好给我们露一手呀。”
      罗珊娜甩甩头,瞬时间又恢复了坚强果敢的面孔,“雪泠刚回来……早就说介绍你们相识,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打电话。”
      她和明姗的视线,一齐落在罗珊娜转过去的后背上,又不期相遇。
      唉……各有伤心事,不提也罢。

      横波的生活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
      每一天都很忙碌,充实,而有意义。
      感情方面,与那二人看似大有进展,实则原地踏步。
      一律以朋友处,至少先免得脚踏两只船的嫌疑。
      她……还远未准备好,不想再踏入婚姻的樊笼中。
      为幼女而生的一夕动摇,今已回复平静。
      如果他们真的喜欢她们,不应因她有变吧?
      那么……又还有什么顾虑?
      放手去做她喜欢的事便可。
      节目做得十分顺手,与傅增湘合作亦很愉快。
      他是个好老师,她获益良多。
      难得的是此人公私分得很开,她不必担心拒绝后与他见面或工作会觉得尴尬。
      她发现自己精力旺盛,远超过最初想象。
      便向连波讨教,想出本书与大家分享自己的烹饪心得。
      朋友们支持她的想法,罗珊娜更是举荐了“她所认识最棒的摄影师”来捉刀拍摄菜品。
      雪泠还建议横波开家餐厅或茶楼,规模小些的西点屋也好,“凭得‘横波’两个字做招牌,一定卖得满堂彩!”
      雪泠,檀雪泠……人如其名,冰雪般清越又美丽。
      她……也是个伤心女子吧。
      眉宇间总是笼着一股轻愁,却愈发显得高贵优雅。
      “最棒的摄影师”名叫陈曦,专业水准毋庸置疑,精神却总无法集中。
      她不止一次发现他的镜头偏离了主题去捕捉雪泠不经意的神情。
      呵,人间自是有情痴……休问谁家更痴情。
      小部分集中精神的时候,他倒是充分发挥了水平,照片也拍得极其唯美,让她这个看惯了自己所做菜品的人都惊叹不已。
      陈曦很谦逊,在她们交口称赞时,只淡淡说,“还是你的菜色漂亮……我只是利用光和影,让读者能用眼睛感觉到其香气和味道而已。”
      说得轻巧!可让人的视觉同时引发嗅觉和味觉的通感何其容易?
      横波很欣赏这个爽朗大方的年轻人,暗里希望他能和雪泠配成一对。
      连波却笑,“姐……你呀,永远只会替别人瞎操心!雪泠是个很有分寸的人……我看陈曦呀,可能没戏。”语气中不是没有惋惜。
      横波低头,咀嚼出三分真味,又有些好奇,“那你又是如何判断得知的?”
      连波耸耸肩,做出一副睥睨天下的气势来,“我是谁?”稍顿,“……叶连波呀,当然知晓这类复杂情感方程的解决之密喽。”
      “哦,那你帮雪泠解解看。”横波当真。
      连波想撑住,没忍住却笑出声,“姐……我真服了你了!”她转身回自己房间,“下午茶还有你做的那种琥珀核桃仁吗?你可怜的妹妹我现在最需要补脑了……”

      横波最近很少见到莫言。
      他好像真的要与玛嘉吉莲做朋友,对她们的关注远胜过她。
      她开始怀疑那日听到的求婚是否自己的错觉。
      罗珊娜取笑她,“原来美妈不及美妞呀!”又不失担忧,“横波,依你看那莫言是否心理变态?还是看好嘉嘉和小莲为妙。”
      她微微一哂,不知为何对他无比信任。
      到了家却又忍不住仔细盘问女儿跟他都说了什么做了哪些。
      而后忍不住会有愧,脸颊发烫。
      她对自己辩解说,女孩子从小到大当然要娇贵些,更需要她母兼父职的呵护。
      仍是禁不住阵阵愧意。
      他……是真的关爱姐妹俩,半点做不得假。
      横波,没料到你还深藏着一颗小人之心呐。她自嘲着。

      这日她去取出席明姗婚礼的礼服。
      设计师选的是孔雀蓝色缎面,以银色丝线镶边,做工精致,穿上后好似人的第二层皮肤,彰显其优雅。
      试穿后,等待服务小姐去将礼服叠好装盒的功夫,她踱至店内一侧,不经意地打量着新品秋装。
      一件款式简单的黑色无袖毛料裙吸引了她的视线。
      横波刚要拿起来看,不料同时由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抓住那件衣服。
      她抬头,微诧异。
      莫云!
      “幸会……莫小姐。”一阵沉默后,她出于礼貌道。
      莫云面色冷凝,继而竟牵出一丝苦笑,“不是什么幸会,我……是特意来此的。”
      横波心略惊,抬眼细打量,才发现莫云如往昔般一丝不苟的精致妆容后掩不住些许灰败神色。
      整个人……气势全无。
      哪里还像冰川天女样无所不能的莫家大小姐?
      她心里暗叹,便没有拒绝莫云去附近坐坐的提议。
      两人都要了杯expresso,侍者退下去后,一时相对无话。
      还是莫云打破沉默,“有没有发现,我们的眼光惊人一致?”
      横波面色平静地微笑着。
      一致?她们?指同口味的咖啡,到衣服款式……甚至两人曾先后看上了同一个男人?
      也许只是巧合吧。
      她一介普通女子,怎堪与她等天命贵女相比。
      莫云啜口咖啡,眼中有些落寞,“我本来担心你真与大哥在一起,自己又是笃定要嫁给阿伦的……”她好像突然才意识到谈话的对象是横波,一时说不下去。
      呵,结果她并没有答应莫言,而莫云自己与烈尚伦间好像也出现了问题。
      横波拿起杯子来喝了一口,然后直视莫云,“如何知道我会来这里?”
      莫云的笑容满是苦涩,轻声道,“他总是不经意地提起你。”
      横波一时无话。
      还是烈太太时,她的确很爱遛这片名店,动辄一掷千金,刷卡刷得面不改色。
      如今虽收入亦颇丰,于花费上却极有分寸,务求每一个铜板都花得物有所值。
      她还有许多人生计划未实现,多攒些积蓄总是好的,免得到时捉襟见肘,还要为资金一事忙碌奔走。
      何况陆明姗说过,“真正懂得打扮自己的女人,不是动辄上万的名品套装上身,而是将一百九十九元的路边摊货色,穿得如同一万九千九的迪奥长裙一样优雅。或者精心装扮过,看起来却像未经雕琢的自然状态,那才叫水平!”
      她现在比较喜欢面料柔软,闲适随意的便服。赶场做节目时则多由制作方提供服装,到得摄影棚换起来也很方便。
      若不是明姗婚礼……不晓得哪辈子她才会再踏入此间名店。
      而恰恰就在这一次碰上了莫云。
      呵,是缘分天注定,还是……她已经等了很久了呢?
      “有事?”她静静地问。
      莫云摇头,有丝落寞,“我想亲眼看看……结果发现确实有必要对你重新评分。”
      横波微笑,看来她也有必要对她重新评分呢。
      她不明白他为何对她念念不忘,特地跑来求证……但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最起码她够坦诚。
      横波叹口气, “我记不大清了……关于男人生命中的红玫瑰与白玫瑰,张爱玲好像是这样讲的,‘时间久了,红的就变成了墙上的一滴蚊子血,白的则好比衣襟上的一颗白饭粒。’单以此论男女关系,虽稍嫌单薄了些,在某一程度上却能揭示本质。男人的劣根性呵……”
      莫云凝视她,眸中有一丝了悟。
      想他二人关系发展的最初,怕是烈尚伦更为主动的吧?
      毕竟她莫云年轻貌美,身家丰厚,事业也在其兄的提携下做得有声有色,正可谓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可惜终敌不过烈君的一番花言巧语,在其火热情话和猛烈追求攻势下半推半就地应了他。
      她……一直是心高气傲地吧?终于迫得他离了婚,光明正大地与她同进同出。
      孰料她的爱一分分加深,他的爱却一丝丝减少。
      男女间,谁更矜持,谁便占据了主动。
      随着一颗心的彻底沉沦,她……已不复昔日的主导地位,被他所轻易左右。
      悔之……晚矣。
      她已深陷情沼,不可自拔。
      他则摆高姿态,予取予求。
      唉,雪泠说的好,并不是每段情司都那样完美。
      就连横波自己,何尝不曾痛入心肺?
      即便她得命运之神格外垂青,在失婚后很快找到一片如鱼得水的新天地,又有人才出众如莫傅等的追求……静下来时仍不免怅然若失。
      七年……她把她最好的青春时光,给了最不值得托付的那个人。
      这本身便是无奈、讽刺又容不得人后悔的不争事实。
      “别误会,”良久沉默后,莫云开口道,“虽然今天的叶横波光彩夺目,但……我是不会把阿伦还给你的。”她终于说出了今天来此的目的。
      横波笑了,这才是她认识的莫云,一径的高高在上,且从不掩饰这点。“这也是我要说的话……别误会,莫小姐,我对心不能完全放在我一个人身上的男人没兴趣。”她一语双关地说,未尝不是在点醒她。
      莫云脸色苍白,叫过侍者结账后匆匆离去。
      横波没抢着付自己那份,纵容莫云维持那种心理上的优越感。
      她看她……犹如看一个不解世事的孩子,跌跌撞撞地非要撞破南墙不可。
      也许生活便是如此吧,要我们一遍遍去亲身体味那些早为前人所证实的真理。
      莫云的品位的确不错,咖啡的味道很好。横波又坐了会儿,接到连波的电话才起身。
      出得店堂,她做了个深呼吸,而后神清气爽地坐在驾驶位置上。
      驾龄尚不满一年的她,如今已将一部小小的白色佳美开得极其娴熟。
      小时母亲总教育姐妹三人切勿与人攀比,“人生是三节竹,到得老年享福才是真。”伊说,瞧着自己美貌乖顺的女儿们无限喜乐。
      横波却觉得,要论人生,有时便像龟兔赛跑般吧。开始领先的,未必笑到最后。起跑落后的,也未必不能后发制人。
      她……一向后知后觉,却醉里赢得……满眼青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 醉里赢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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