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侣历劫未归后》甜辣鱼鱼

69、第69章

　　人声嘈杂，青棠和狐妖两个很快被众人团团围住。

　　各门长老弟子痛陈狐妖之残忍无人性，嚷嚷着要青棠为他们惨死的兄弟同门报仇。而狐妖虽有封暮远的外貌，内里性子却和他完全不同，别人贬损的话他是一句都不愿认，总要起口角、分高下。

　　青棠回环着说了两句，见众人和狐妖的情绪都高涨，干脆不分辨由着他们闹，只将目光放远看向被素远推走的封暮远，看看这两个不省心的小弟子到底意欲何为。

　　幻真远远站在边境暗处，道衍宗众人过来时他并没有靠近，只借口要边境琐事繁多脱不开身，而请素远代为向众位门派长辈致意。他将一半身形隐在一株高大的枯木后，探出半个脑袋看向素远。

　　素远正推着封暮远朝他这边走，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幻真暗中运劲，灌注十成十的灵力在指尖，趁着天空中漩涡转动、狂风四起的时候，将一道灵力打上了天。

　　驭兽谷上方的漩涡因两个时空交错而出现，又以各境内的灵力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虽在融合，却很缓慢。

　　这一道灵力破坏了两个时空的平衡，本来缓缓旋转的漩涡突然加速，劲风狂卷，瞬间将边境上来不及反应的人都给毫不留情地席卷，被卷进去的修士们发出数声惨呼，直接在众人的眼皮子下被撕成了碎片。

　　狂风起、地陷裂。

　　本来围着青棠讨要说法的修士们一哄而散，混乱之中，不知是谁伸出手从后推了狐妖一把，狐妖一时不妨没站稳，竟然被推着向前一扑，直接撞到了青棠身上。

　　大地在剧烈地摇晃，青棠本已经稳稳地接住了狐妖身体，陡然袭来的地动却让他脚下一滑、吃力不准，连人带着狐妖一起滚成一团，径直撞入了驭兽谷所在的方向——

　　“清风道长！”
　　“师祖？！！”

　　混乱中逃命的众人惊恐异常，清风道长是他们保得平安的唯一希望，如若他都出事，那这修真界必定只有等死一个下场，站在附近的几位长老想要过去拉住青棠和狐妖，结果才一动，天空中的漩涡又转得更快起来。

　　想要救人的几个没能幸免，时空的裂隙瞬间将他们碾压成了碎片。

　　撕碎的衣衫如落雪，零星散落的肉块和鲜血洒满了站在前面一排修士的脸。他们面色如土、嘴唇翕动，半晌后才先后尖叫起来，不顾一切地往后逃窜。

　　而幻真一手搂着面前的枯树，一边执袖擦了擦汗：连发两道灵光，于他的境界来说，还是太过勉强。

　　时空裂隙撕裂的力量太大，青棠也试着运气冲出，然而还是无法对抗这股力量。刚才他就看见了幻真的小动作，没来得及道明就被这小人摆了一道，他搂着狐妖心下愤愤，那狐妖却忽然张开双臂缓过来抱紧了他。

　　“……？”

　　狐妖微笑，伸出手摸了摸青棠脑袋，说出来的话古怪污泥但又带着青棠熟悉的宠溺，“也让我护着你一次吧，主人。”

　　青棠被狐妖眼中的深情骇住，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两人滚成一团坠入驭兽谷，明亮的白光在他们身后亮起，青棠闭上眼睛，能感觉到箍着他腰的手臂紧了紧。然后两人就一同坠到了一片青青碧草上——

　　“嗯？”

　　青棠揉了揉脑袋，不解地看看自己又看看狐妖。

　　狐妖同样满脸莫名，不知怎么他们俩掉进另外一个时空就能幸免于难，他伸出手摸了摸身-下坐着的碧草青青，柔软而带有晨露湿润的触感半点做不得假。

　　——他们这是，没有死？

　　青棠先狐妖一步站起身，顺便伸出手将狐妖从草地上给拉了起来，他东张西望地看了一会儿，很快就发现了他们所在的驭兽谷口不远处，在狭窄的山道上，隐约有一面横贯在他们周围的透明墙壁。

　　墙壁上灵光流动，像是一道从天而降的瀑布，灵流在墙壁上流淌，让他们能够模糊地看见外面的一切。

　　而那些撤退出去的修士，远远看见青棠和狐妖掉进去而没有消失的身影，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一个个都不可思议地看向了驭兽谷的方向。

　　青棠上前两步，伸出手摸了摸那一堵墙。

　　灵流穿过他的指尖，但越往前越硬，根本无法重新穿过去。

　　狐妖站在原地沉吟了许久，像是终于明白什么一样，他长叹一口气，来到青棠身边，没头没尾说了一句：“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沉，加之原本就和封暮远是一个人的关系，两人的声线一模一样。这几个字他哑着嗓子说，神情也郑重其事，青棠一抬头还险些就当他是封暮远。

　　“……明白了？”青棠顿了顿，“明白什么了？”

　　“这里就是我们的前世，”狐妖一本正经，“这里是驭兽谷，虽然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前世，我就是被你救下来的最后一只九尾灵狐幼崽。”

　　“啊？”

　　狐妖说着，还狠狠瞪了青棠一眼，“要不是你这个混蛋非为了拯救天下苍生灰飞烟灭，我会在你们这个破烂世界里醒来吗？我会想着要毁灭那么多门派吗？都是你，一言不发就去死，你有没有想过我……我们会如何？”

　　青棠：“……”

　　好家伙，原、原来是这样吗？
　　他是这么理解他和自己的关系……的吗？

　　见青棠瞪大了眼睛表情古怪，狐妖说都说了，干脆将话全部都说开，他一股脑将他在梦境中看到的“前世”讲给青棠听，然后又红着脸说了自己的誓言，最后小声抱歉——说他要是知道会遇见青棠，肯定不做那么多恶事。

　　青棠看着他，在这张属于封暮远的脸上看到了他这几千年都没见过的丰富表情。

　　他没舍得打断。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两盏莫名其妙融合的浮灯，预示着某一种不祥，让他心里难安。

　　狐妖输了许多，最后缓了一口气看青棠，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出某种情绪，可是青棠却只是微笑着看着他，那宠溺的眼神，倒是让狐妖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算了，反、反正就是这样。”

　　他扯了扯脖子上拴着的金色捆仙锁，头顶上突然炸开了两只毛茸茸的狐耳，“我既然都已经想起来了，就绝对不会轻易离开，你这一世就算要喜欢他也罢，反正就算你赶我，我也是不走的。”

　　青棠笑了，他走上前给狐妖一个结实的拥抱，顺便满足自己私心地揉了那毛茸茸的大耳朵。他本来就是封暮远，而且还是封暮远身上最可爱的人魂，他才不会要他走呢。

　　“好了好了，我们还是先找出去的方法吧？”

　　狐妖吸了吸鼻子，“听你的。”

　　两人围着那道透明的灵流墙壁转了转，也试过用灵力强行打开，但都没有成功，整堵墙上也没有裂隙存在，他们一时不得其法，只能再往驭兽谷深处走一走。

　　结果两人才转头，身后的灵流墙壁就忽然炸开一道缝，一人裹着浑身灵力闯进来，收势不住直接撞到了狐妖身上，狐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眼前一黑，人一下扑倒在地上。

　　倒地的同时，他头上蓬松的狐耳渐渐消失了。

　　青棠：？？？

　　半刻前，灵流之外——

　　失控的漩涡渐渐缓慢，惊慌失措的人群环顾四周后，立刻发现了道衍宗众人，他们整整齐齐地围过去，忽然发现了清风道长的二弟子幻真也在，忙问他对策。

　　幻真像是刚到一样，一脸莫名地听着众人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而素远也找准了时机推着封暮远过来，他或许是一辈子做戏做得多了，见到幻真又一次掉下眼泪，直说都是他的过错才让师尊涉险。

　　素远天生笑面又善经营，平日来往各宗人缘极好。

　　他这么一落泪，也感染着道衍宗众多长老、其他修真者一并心下戚戚。

　　幻真似模似样地劝了几回，总算是将人给劝好了，这才说出了他的打算——让众门派留下一两个人在边境上看管，其余人等暂且回到本家料理刚才牺牲者的后事。

　　而道衍宗留下两名长老和众多弟子在此接应，他们要先返回清风山查找拯救师尊的典籍。

　　众人听着，都说这个主意好。

　　倒是良久沉默的封暮远忽然开口，“既如此，那我自请留下等待师尊。”

　　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幻真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而后他瞪了素远一眼，觉得素远办事不够周密，合该趁机将大师兄击晕，而素远耸耸肩，只觉是幻真的安排还不够缜密。

　　“你都站……”一位长老开口，顿了顿换了个委婉的说辞好言规劝，“暮远，你的腿还伤着，留在这里太过危险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跟着你两位师弟回去，等有消息了，再过来不迟。”

　　封暮远却摇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尊待我不薄。从前他飞升时，弟子未能好生敬孝，如今他神降归来遭此一劫，我更不能袖手旁观，你说是不是——小师弟？”

　　素远眨眨眼，半晌后，他笑了，“大师哥说得对，我愿意陪大师哥一起等师尊。”

　　幻真皱眉，根本没想到这狡猾的小东西会当众变卦。

　　——这下倒好，他竟成了那唯一一个脱不开身的人，回清风山商议的主意是他提的，他再反悔的话……

　　“二师兄熟悉宗门事务，从小也是我们师兄弟三人中最勤学苦读的，”素远笑盈盈地，“而且二师兄是医修，留在这里确实也是不便，倒不如回去山门内，也算是为师尊尽最大一份力了。”

　　幻真没说话，只是冷冷看着素远。

　　而素远不闪不避，就那么笑着回视他。

　　两人这厢眼神交锋，封暮远却瞅准了时机——他们说话的地方距离边境很近，他如今灵力恢复、倒是可以勉力一试，只是怕这两个不省心的师弟阻拦。

　　刚才他沉住气、故意激起他们矛盾，等的就是这一刻。

　　封暮远运劲儿起身，一拍地面就从轮椅上弹出去，不管不顾地直接撞向了边境那恐怖的时空裂隙。

　　幻真素远两个晃了神，想要上前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封暮远消失在了那道灵流后。

　　封暮远拼着一股蛮劲撞过去，进去之后实在是收势不住，一下撞到了狐妖的身上，但他还没反应过来，人就一下被吸入了一个空明的灵台空间内——

　　头顶一轮明日是流转灵光的金丹，下面云雾如瀑的白玉平台就是清明灵台境。

　　只是往日只有他一人原身的灵台内，竟然还站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那人一见他进来，就大声嚷嚷起来，“这什么怪地方？！你怎么一撞我就把我抓起来了？！”

　　狐妖？

　　封暮远好笑地看着自己这抹人魂，他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青棠其实有点喜欢人魂的性子。这人活泼刁滑，虽然行动坐卧都没个正形，却倒是分外有旨趣，风风火火的很是热闹。

　　封暮远没回答人魂的问题，只撩起唇角反问道：“你怕死？你惜命？”

　　狐妖一开始并未明白封暮远在说什么，偏着脑袋露出满脸疑惑，半晌后他想明白了——封暮远是拿当初的话来揶他，便是封暮远问他不喜欢青棠一节，他大言不惭说青棠生得好看，他却不敢与之长伴的那番言论。

　　“你、你管我！”狐妖梗着脖子、涨红脸，“我们狐族善变不成吗？！”

　　封暮远噗嗤一声乐了。

　　——他有点明白青棠喜欢他这人魂的缘由了。

　　嘴硬，甚至不惜诋毁自己，确实是有趣。

　　狐妖被他一笑弄得臊得慌，他翻了个白眼重新回到当初的话题：“笑什么笑，你还没告诉我呢？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赶快放我出去，待会儿阿棠要等急了！”

　　封暮远正准备解释，一顿后，看向狐妖，“你叫他什么？”

　　狐妖险些咬了舌头，他瞪着封暮远半晌，最终决定还是要向封暮远和盘托出——他算计得很好，反正他来都来了，这一世的自己除了性格别扭、站不起来以外，终归是得了他们阿棠青眼的人。

　　他表现好一点，将来说不定还能做小呢。

　　……不对不对！

　　狐妖摇摇头，最不济也得是个平妻，他堂堂妖尊怎么可以做小？何况就算要论先来后到，也是他这个前世的占尽先机，做什么小！

　　不过，他若是能和自己打好关系，在青棠看来会不会落得个大度的贤名儿？也算是弥补一二他在人世间做出的恶事？

　　就在他心中胡乱盘算的同时，封暮远却一把拽住他的手，强大的灵流瞬间将他心中的算计都打散。

　　半晌后，狐妖眨巴眨巴眼睛，满脸不可置信：“闹了半天，我、我就是一魂魄？”

　　封暮远耸耸肩，那不然呢？

　　狐妖睫帘飞动，半晌后竟然呜哇一声大哭出来，封暮远都被吓得连连后退三步。

　　狐妖的眼泪断了线像是不要钱似的，他一边呜呜哭一边指责封暮远，“你、你也太不是东西了吧？这么多年你半点不懂得心疼人！怎么就叫他这样孤零零的等你！”

　　封暮远还从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哭，脸色莫名地怔愣许久，才憋出一句：“……什么？”

　　“成婚之后，媳妇就是用来疼的，你搞什么就要下地来干这种脏活累活。再说了——这件事情你处理的方式也不当，你就没想过告诉他真相然后和他一起下来么？”

　　封暮远听了，半晌后，知道人魂接受了现实他的三魂正在慢慢融合，人魂也想必能够从他这里知道当初那场“天罚”的真相。

　　他沉默地想了想，最后苦笑一声，“……当时没想这许多。”

　　人魂挂着满脸泪痕，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最后粗鲁地擦了一把脸，“算我帮你哭早了，将来还有的是时间让你哭，他知道真相必然是要揍你的。”

　　回应他的，也只是封暮远的无奈一叹。

　　确实，封暮远进来以后就消失，狐妖身上的妖气也消散，青棠着急坏了，绕着封暮远转了三圈，灵力探了一道又一道，疗愈的灵光都用了好几次，最后他都要给司命星官去讯了，怀里的封暮远才缓缓张开眼睛。

　　封暮远解释清楚三魂融合，只隐去了狐妖和他嗷嗷哭一节，他自信青棠爱他的每一面，但他还不想在青棠面前这么丢脸。

　　“这么说，暮远哥哥好啦？”

　　回答他的，是封暮远稳稳地打横将他抱起来，原地转了一圈。

　　陡然被抱起来，饶是青棠也吓了一跳，他搂着封暮远脖子，心跳咚咚，半晌后才舔舔嘴角趴在封暮远肩膀上笑：“……暮远哥哥学坏了。”

　　——也跟狐妖学得刁滑。

　　封暮远想起狐妖那张哭得乱七八糟的脸，最后忍不住笑了一下，也同青棠玩笑，“或许，我本来如此呢？”

　　青棠瞪大眼睛，半晌后皱了皱鼻子，“暮远哥哥，你前世真的是个狐精吧？”

　　封暮远大笑，终于将青棠放下地。

　　两人绕着熟悉的驭兽谷走了一遭，终于在藏书楼的后面发现了一道裂隙，两人合力勉强能够弄出个容一人通过的口子，却还要另一人在里面用灵力撑着。

　　本来青棠想说他回去，结果封暮远却抢在头里，他刮了刮青棠鼻尖，“别闹，我自己去。”

　　他们都知道对方，大约是要回去收拾那两个作恶的小人。

　　青棠撇撇嘴，“我是师尊，我去不是更好？”

　　“自己的事情自己办，”封暮远一本正经，“何况，自己的场子还是要自己来撑。”

　　青棠想了想，最后勉强同意，“那暮远哥哥快去快回，不要胡来。”

　　封暮远本来半个身子已经跨出去，听见这句后，他又返回来，凑过去在青棠唇上落下一吻，他认真看向青棠，“乱来的向来是你，别背着我偷偷牺牲，这次就算要自爆灵核，我们也一起。”

　　“诶？”青棠半点没有被说破心思的惊讶，他反而偏偏头，“那怎么行？我们一起死了，真有神光清晖要怎么收集？再说又不是真死，我们还是可以在天庭见面的呗？”

　　封暮远却摇摇头，“不是还有司命星官么？”

　　青棠一愣，眼睛亮起来：对哦！还有司命星官。

　　他都忘了这老头子上盏浮灯中坑他们的事了！这次不是正好要他来收拾烂摊子？

　　如此，青棠拍拍手：“那我等你。”

　　封暮远揉了揉他的脑袋，深吸一口气，沉下脸、顺着缝隙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