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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63章 ...

  •   封暮远现身的时机不算好,但也算不上不好。

      乌云隆隆,残叶卷着疾风。

      道衍宗主峰上的时间像是静止了,众人的目光在封暮远和狐妖之间来回逡巡,站在狐妖身后的一众小妖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封暮远。

      半晌后,还是狐妖先开口,“噗——”

      他指着封暮远笑了一声,而后忍不住以折扇掩面放声大笑起来,那略带尖音的狐狸笑,让人心里直发毛。

      封暮远只皱了皱眉,没理会众人各异的眼光,“不是说,要比武?”

      狐妖本已止了笑,封暮远这么一说,他一愣,反而笑得更大声,眼角都憋出泪,“好好好……比武,哈哈哈哈,来比武,来——”

      封暮远拧眉,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倒是道衍宗其他人回过神,其中一名长老皱着眉,“你……大敌当前,这并非儿戏。”

      封暮远看他一眼,勉强想起来这位是清风道长的师兄,算是他师伯,从前这些长老待他也算是客气、欣赏,自从清风道长飞升后,他们对他的态度渐渐冷淡下来,即便掩饰得再好,封暮远也能看出此刻他们眼中的嫌恶。

      “……”封暮远没理会那长老眼中的警告,他直接看向狐妖,“请——”

      狐妖轻咳一声,终于敛了笑,“你们道衍宗……哈,还真是奇怪,承认自己的失败这么难吗?从门外汉到下毒小人,再到老头、大夫、小姑娘,现在、现在竟然用这样拙劣的——”

      他摇摇头,冲封暮远做了个可惜的神情:“我不是你们人族,那种用点障眼法就扰乱道心的小把戏我劝你还是收起来,变回你本来的样子与我堂堂正正一战如何?”

      “……这就是我本来的样子。”

      狐妖一愣,而后他兽瞳一凝、竖成一线看向封暮远,半晌后,他又笑了,“不错,还真是有趣。”

      ——这个人族不仅和他有着一模一样的脸,身上的气息也很熟悉。

      不知道为什么,狐妖感觉体内的血都沸腾了起来,心底那道声音不断重复着要他赶快将这人吞吃入腹。

      封暮远不知狐妖心思,他却也感受到了体内天魂、识魂的躁动——虽不知原因,但眼前的狐妖分明就是他三魂里面的人魂,这盏浮灯和上一盏浮灯必然有着某种奇怪的联系。

      人魂脱逃、下界浮灯融合……

      封暮远额角突突急跳,他们努力了这么久,莫不是——“那个”时间还是提前了?

      摇摇头,封暮远重新整理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他随手折了旁边一枝柳,“请——”

      狐妖笑笑,眼神也坚定起来,立刻以折扇应战。

      虽然双腿不能动,但封暮远的剑法并没有忘,面对自己的人魂,封暮远知道狐妖天赋极强、很多招式一看就会,所以,他故意诱着狐妖一招招学,然后在狐妖反攻时迅速变招,如执杀的弈者,在最后一手翻活。

      狐妖避让不及,被封暮远一击戳中手臂。

      他吃痛闷哼,手中折扇落地。

      而封暮远也放下柳条:“阁下输了。”

      “……”狐妖皱眉,脸色铁青。

      他承认是他大意,他根本没想到一个残废竟能有如此高的剑术造诣。

      同样,道衍宗众人也没想到。

      那些长老惊愕地看着封暮远,外门和内门的弟子也是满满惊异,唯有站在人群中的幻真皱紧了眉不知想到什么,只有素远擦擦眼泪跑上前,蹲到封暮远轮椅边,他趴在自己膝上偏着脑袋:

      “大师哥,你好厉害。”

      多日不见,素远的声音还是那样,很细,软软的,听上去就给人一股柔弱之感。

      只是……

      封暮远在天界多年,见人多、见事也多,经过太多,自然能一眼看穿别人眼中的深意。他这位小师弟看起来柔弱,实际上灵核强悍,嘴上声音细软,实际心里不知在算计什么。

      看在轮椅的份儿上,封暮远没当众下他面子,只点点头。

      素远抿抿嘴,似乎被他的态度中伤,神情有些委屈。

      狐妖弯腰捡起地上折扇,他施展疗愈术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治好,然后起身正色看向封暮远,“是我输了没错,阁下的剑术精妙,确实难得。如此,按照约定,我会退兵。”

      道衍宗众人一听,瞬间松了一口气。

      “但……”狐妖似笑非笑地看封暮远一眼,“待我吞噬了别的宗门,我还会回来,适时,还请各位记得接收我的拜帖——”

      说着,他看了看身后的妖族,说了一句撤,就带领他们驾云腾空离去。

      笼罩在山上的乌云也同时消散,阳光重新笼罩在整片清风山,而封暮远坐在轮椅上,没有扎束的长发被徐徐清风吹起,那张冷肃苍白的脸也因此朦胧而柔软,令不少弟子都看呆了——

      幻真适时上前,他走到与素远相反的另一边,偏凉的手指探上封暮远脉门:“师哥,你伤还没好呢,怎么要出来?”

      他的声音关切,可扫向素远的眼神却裹着敌意。

      虽然只有一瞬,但还是被封暮远察觉,他看看轮椅边的两人,收回手后退,“……我没事了。”

      幻真一顿,手悬在半空,半晌才收回来,“师哥,你重伤未愈,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里的事我会看着处理。”

      素远一听,立刻站起来,“那我送大师兄回去!”

      “不用,”幻真回头,“你留下,帮着诸位长老料理。”

      素远有些不情愿,却还是低下头乖乖应了一声“哦”。

      幻真立刻给那小童使了个眼色,让他推封暮远回石洞中。

      由于是背对的关系,封暮远没看见身后——几位长老追过来似乎想和他说什么,却被幻真一意拦住。

      那些长老眸色复杂,最终也只是在摇摇头长叹、各自散去。

      回到石洞中,小童点燃了篝火重新将凉掉的饭菜重新热了一遍,他将碗筷递到封暮远手里,“您脸色不佳,更要好好吃饭!”

      封暮远无奈,“……口腹之欲。”

      他就不明白,明明大家修道问长生,早早在筑基期间就已经辟谷,却总是要在人间的这点饭菜上贪恋,好好将心思放到修行上不好么,还要弄这些……

      他用筷子戳了戳菜碟中的雕花,又叹了一口气。

      倒是那小童托腮看着他,半晌后竟笑呵呵拍了下手,“又来了!又来了!您这神态动作,还真是和师祖一模一样!不过——”他偏偏头,“师祖到最后都会好好吃光的,而且还会赞一两样他觉得好吃的。”

      “师祖……?”

      “嘿嘿,”小童挠挠头,龇牙一笑,“其实我算幻真公子半个入门弟子,过来照顾您算是我的入门试炼。如果将来拜师成功了,那——清风道长就是我的师祖了!”

      “……”

      入门试炼?

      封暮远皱眉,道衍宗的入门试炼不都是比剑吗?什么时候入门试炼变成照顾人了?

      不过想到幻真是医修,或许照顾人也算是医修的一门必修课。

      封暮远没多想,只默默将小童递给他的东西吃完。

      “啊!还有药!”小童起身,蹬蹬到火边端回来药碗,“幻真公子嘱咐我一定要看着您喝完的,这方子都是他亲自写的呢!”

      看着那黑乎乎一碗,封暮远挑眉,最终还是忍着闷下。

      也不知是不是受伤的身体撑不住,还是这疗伤的汤药中增添了什么令人昏睡的东西,封暮远坐在石床上一会儿就觉得疲累、眼皮也渐渐重了起来,小童的嘴巴开开合合似乎在和他说什么,但他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大公子?”小童大着胆子推了推封暮远肩膀,“大公子您睡着了吗?”

      等了半晌不见封暮远的回应,小童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回头抱起了一床被子给封暮远盖好,他收拾好桌上的饭菜,正准备将食盒盖起来的时候,石洞外传来了脚步声——

      “幻真师……公子?!”

      幻真披着夕阳,慢慢跨入石洞,他看了一眼昏睡在石床上的封暮远,脸上紧绷的神情稍缓,扫过小童手中空了的药碗,眼中带了一点温度,“不错,办得挺好。”

      小童红着脸,挠挠头没说话。

      幻真走到石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封暮远的额头,然后又探他颈侧脉息,灵光亮起熄灭后,幻真也确定他的大师兄只是累着了,身上的伤创依旧,只是体内滞涩的灵气有了一丝流转的痕迹。

      ……还真厉害。

      不愧是他的大师兄。

      都到了这样的地步,他的大师兄还能找到办法突出重围。

      幻真放在封暮远颈侧的手忽然张开,一点一点扼住了封暮远的颈项:明明就只差那么一点,他本来都要成功了,偏偏那不知从哪儿出来的狐妖来搅局,害得他功亏一篑。

      “幻真公子?”

      小童的声音将幻真带回了现实,他也终于触电般收回了手,却不可避免地在封暮远颈项上落下了一圈红印。

      “山下……”幻真轻咳了一声,神态恢复如常,“山下大师哥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师哥伤重,也没理由继续在石洞中闭关,你帮着收拾好东西,就搬回去住吧。”

      小童点点头,等幻真走远,他才小心翼翼地吐了吐舌头——

      ……

      封暮远再醒来,已是几天后。

      他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幻真调配的灵药很好,除了让人嗜睡外,总归是将他体内的沉疴都给疗愈好。除了双腿依旧没有知觉,封暮远感觉身心清爽,整个人都仿佛脱胎换骨。

      他撑着自己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道衍宗的内院。

      道衍宗的主峰唤名清风,是从前清风道长居住的院落,那院子建在山峦之巅,用飞桥连接着他们几个师兄弟的小院,封暮远的院子位于北方的宸极崖上,是个较为陡峻的山坡小院。

      他性子孤冷,和门内其他弟子来往不多。

      虽然是大师兄,负责道衍宗内外事务,还要每日带着弟子们练剑,但到底也没有那个不长眼的弟子会专门登上宸极峰来找他,所以这里总是人迹罕至,外院进来就是很大一片练武的空地,内院只有正堂和偏厅两间。

      封暮远揉揉脑袋坐起身,没看见那个小童,却看见了靠在床边的轮椅。

      他刚想动用灵力挪动到轮椅上,却发现整间屋子里充满了禁制,灵力能够自由地在他的体内流转,但却无法释放出来,封暮远挑眉,看了看旁边的窗户,终于在窗户上发现了封印灵力的咒符。

      封印?
      所以,是软禁?

      封暮远还没想明白缘由,房门就被从外推开,小童端着托盘蹦蹦跳跳进来,看见他醒了,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啊!大公子,你醒啦?”

      他凑过来,帮忙将封暮远弄上了轮椅。

      “……这些,是什么?”

      不想同他绕圈子,封暮远直接指了指窗户上的禁制。

      “这个啊……”小童多少有些尴尬,“就是……那个……”

      封暮远不耐烦地敲了敲轮椅的扶手。

      他天生一张冷脸,这样的动作威胁性十足,小童被吓了一跳,立刻瑟缩着讲出了实情:“就是……幻真公子没办法嘛,大公子您也不要怪他了,这个是权宜之计了,不然您就要被六派公审了!”

      ……六派公审?

      封暮远皱眉,从脑海中勉强找到了与之相关的一段记忆——

      这盏浮灯中没有皇朝,整个修真大陆上只有各种大小宗门,除了天下第一宗门道衍宗外,还有五个较大的宗派,如果遇到什么大事、要事,就会六派一起公审,算是对修真界的一种交待。

      小童见封暮远面露疑惑,只能不尴不尬地继续解释。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其他门派很快听说了那妖尊和封暮远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而且妖尊还一下就破解了道衍宗的封山大阵。

      这不仅在外人看,就算是道衍宗的各位长老看来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妖族天生就害怕这些东西,没道理作为妖尊的狐妖能够自学成才。

      很多道衍宗的长老因此认定了是封暮远和那狐妖有牵连,甚至是他们内外勾结才做出来的这场大戏,道衍宗内一些素日看不惯封暮远作风的外门弟子更是谣传出一种阴谋论——

      说是封暮远不甘心大权旁落,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戏,他根本就是狐妖本身。

      “总之……就很离谱,”小童摸摸脸,“您怎么可能是狐妖嘛,要是的话,当年师祖也不会收你为徒不是?他们怎么什么都敢说啊……”

      而幻真不知和众位长老、其他五派掌门谈论了什么,最终他们同意将封暮远暂时羁押在清风山上,之后等狐妖出现的时候再做定夺,但是狐妖带领妖族不断作恶,一日不交出封暮远,道衍宗面临的压力也就越大。

      在封暮远昏睡的这么几天里,外面已经来了三四批修士要人。

      他们多是兄弟亲眷朋友所在的小宗门被灭,客气的只是说要上来一见封暮远,不客气的就相信了封暮远和狐妖有勾结的说辞,总是说他是叛徒,是修真界的耻辱。

      “他们就是嫉妒您!”小童为封暮远鸣不平,“您真要勾结的话,怎么会等到今天!”

      封暮远摇摇头,在心中暗叹一口气。

      这具肉-身从前,在道衍宗内确实是一张冷脸,做事秉公执行,没有一刻徇私,但太过偏重法理,终归是开罪了不少小人,那些小人联合起来,自然能在他落难的时候编排出这样多的谣言。

      他倒不在乎这点毁谤,但幻真和素远……

      封暮远总觉得这两人表现出来的态度让他浑身不适。

      就在小童劝他喝药的时候,小院外面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不会,我打听过了,幻真和素远两位师兄今日都外出议事了。”

      “我们真的……真的要这么做吗?要事师兄回来,会问罪我们的……”

      “问罪就问罪呗,我可不许道衍宗被他一个人败坏了名声!”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我已经听师兄们说了,这宸极峰上只有一处出入口,而且夜里北风强劲,山下上来的道路我们已经堵死了,而且附近的水源也已经被我们封闭,他被幻真师兄用灵力封印,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那两个人推门进院子,见到屋内大门洞开,脚步也微微一顿。

      小童推着封暮远出来,一看见他们手中领着桐油坛、捏着打火石,脸色就变了:“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两人神色微变,似乎没想到封暮远会醒着——

      其中一人咬咬牙,动手就将小童踢远。

      “小孩!别多事!你要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

      小童站起身还想拦他们,没想那两人竟然咬牙径直走向封暮远,手中桐油不客气地就朝他身上泼过去,他们一边泼,一边骂骂咧咧地数落着封暮远的“罪过”:

      虽然,很多在封暮远看来都不过是小事。

      什么冬日九寒天里晨起练剑,什么罚晨课睡觉的小弟子致他高热,什么比剑的时候削断了对方的腿……

      封暮远抬手抹了抹脸,依旧面无表情:“晨课练剑,是师父定下的规矩。我等既为修真者,就该有修真者的自觉,我罚他站在殿外,只是要他清醒。他作为修真者不能好生调息,而至高热,这是他学艺不精。”

      “你——!”两个弟子瞪大眼,“你!你真是冷血!”

      “比武之前就已经说过生死无怨,他对我放冷箭、下毒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同门之谊?”封暮远抬眼,一滴滴桐油顺着他的发丝往下坠,“至于你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个是因为想要在门派大考的时候舞弊被我罚出了内门怀恨在心,另一个似乎是勾结伙房暗中变卖我派典籍?”

      那两人的脸色一下就白了,封暮远却耸耸肩,“你们的罪行,按照门规当死,你们说我冷血?事实上——我确实还不够冷血,当年就不该留你们活命。”

      那两人吞了口唾沫,最终恼羞成怒的一人狠狠踹在了封暮远的轮椅上。

      轮椅倒地也顺势将封暮远整个人摔了出去,他拽着封暮远的头发将人拎起,“你、你嚣张什么?!你、你还以为你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师兄吗?!”

      “还废话什么?!”另一个人不耐烦地啐了一声,“等会儿幻真师兄回来了,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哼哼哼——”那人狠狠踹封暮远一脚,手中的打火石叮叮发出脆响,“真期待,我们可是要烧死你了?大师兄,你就没有点别的有趣反应吗?”

      封暮远看着他,抿抿嘴,在心中算着脱身的方法——

      那边,被踹晕的小童却又醒过来,一看见这个,他慌忙跑上来,不管不顾从后抱住了那人的腰:“你们疯了!你们要对大公子做什么?!”

      那两人终于被激怒,转身灵剑在手就要杀小童。

      “喂——!”封暮远撑着自己起身,还没来得及阻拦,就忽然从天边降下了一道灵光。

      耀眼的光线一闪而过,伴随着一声惨呼,那逞凶的弟子手臂应声而落,而另一人也如同见鬼般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倒在封暮远身上的桐油滴答答落地,一股汇聚在一起糊住了他半只眼睛,但他还是勉强睁开了另一只眼,有些发愣地看着在漫天星光下、降落在他身前的人影:

      “……阿棠?”

      那人轻笑一声,嗓音无奈又宠溺,“没大没小,叫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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