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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

  •   青棠醒来时,已是夜半。

      月色清浅、夜风细微,殿内青帘漫卷、灯烛摇曳。

      守夜的宫人趴在桌上打盹,三位花神在殿内点满了恢复灵力的馨香。青棠伸了个懒腰,缓缓从榻上坐起——虚耗的灵力已经补满,清明灵台内,却多了一株枝叶扶疏的海棠。

      团团簇簇的花叶下,悬着许多祈福用的凤玲串。

      青棠心念一动,元神小人就出现在灵台内,踮脚伸手,取下那些悬在风铃下的金色灵符。

      灵符入手后,封暮远的虚影就出现在树下。

      见他沉着脸,青棠一吐舌头、抱着头蹲下,“我知道错了嘛——!”

      封暮远并未怪他,只来到他面前,温柔地将他揽入怀内。

      青棠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攫住了唇瓣辗轧,金色篆文流溢在他们交缠的唇齿间,他被亲得有些喘不上气,微挣一下,就换来更深的缠吻,人也被压到树干上。

      元神敏感百倍,青棠只坚持了一瞬就缴械投降。

      幸亏封暮远撑着他的腰,否则他定会腿软得跌到地上。

      来不及吞咽的涎水被封暮远悉数卷去,水润艳红的唇瓣上,只余一道道金色的碎光,青棠视线模糊、气喘吁吁,半晌才恢复清明,眸色复杂地看向虚影——

      金符化成的封暮远比本尊直白,冷峻的面庞上浸满了深欲,暗色眼瞳中倒映着他的身影,只一个对视,就又引得他攀来索吻。

      可惜,灼热的舌尖尚未破开青棠齿关,金符内残存的灵力耗尽:高大苍翠的海棠树在灵流中散去,连带着面前这个野性又热情的男人也一点点消失。

      “……!”

      青棠的心一下攥紧,巨大的恐慌冲击着他的元神,将他一念撞出灵台,他闷哼一声,捂着胸口重重跌回榻上,凉汗渗出后颈,透过发丝、洇湿很大一片枕巾。

      那是同生共死契。

      青棠舔舔唇瓣,似乎上面还残留着金色篆文带来的灼浪。

      只是封暮远心狠,单方面在他元神上落印,却没给他机会反契回去。

      如此往后,他无论受伤还是身死,封暮远都会感同身受,但封暮远的灾厄病痛他却无法分担。

      封暮远劝不动他、管不住他、说不过他,于是,便用自身来告诉他、威胁他、约束他。

      “……”

      看着头顶青碧色的床帐,青棠先是低笑了一声,而后抬手挡住眼睛,一声接着一声,止不住地大笑起来。

      守夜的宫人被惊醒,急急忙忙跑进来,见青棠这样,一时无措,“殿、殿下……?”

      青棠放下手起身,一边笑,一边抹去眼角泪花。

      好,不愧是他的暮远哥哥。
      疯得可以。

      青棠掀被下床,全不理会宫人担忧的眼神,反餍足地舔舔嘴:

      不过,他好喜欢。

      “我没事儿,不用跟着,”青棠穿戴整齐,将宫人翻转身推走,“忙你的去。”

      待宫人犹犹豫豫走远,青棠就化身一道光降落水镜宫外。

      水镜宫的宫人听着动静跑出来,见是青棠后,一个个都苦了脸,为首的管事更扑通给他跪下,“小殿下,您可怜可怜我们吧!为着上次的事,陛下可打了我五十板子!”

      “那……”青棠眼神微飘,“我就在你们水镜宫看?”

      “呜,”管事抹泪,“那、那也要请陛下的示……”

      青棠不等他说完就灌注灵力一声高喊——

      “阿爹,我要看玄天镜!!”

      夜色正浓,虽说天界众神都不需要睡眠,但也各自会在日落后入定、盥沐、小憩,青棠的声音软糯清脆,偏偏又高亢嘹亮,一下让水镜宫管事跌坐在地。

      半晌后,裹挟着厚重威压的黑云压顶,天帝愠怒的声音如九天激雷,“只准在水镜宫看!不许再顺走玄天镜胡闹!”

      水镜宫管事:“……”

      青棠:“嘻。”

      天帝到底知道青棠秉性,出言答应后,却还不放心地在玄天镜上降下一重帝印。帝印只有天帝本人能解开,青棠撇撇嘴,道了句“小气”后,就趴到宫人给他准备的软榻上。

      管事讪讪打了灵力上镜,青棠团起个软枕在胸前,荡漾水波散去,灵光闪现,玄天镜中出现的正好是封暮远坐着花轿那一段——

      见封暮远再次穿上凤冠霞帔,青棠瞬间瞪直了眼睛。

      管事怕他恼怒之下大闹,忙挡上去,“小殿下,您再生气也罢,可别气……”

      青棠推开他,掐住手中软枕就灌注灵力嚷嚷,“司——命——!!”

      这回,不等声音上达天听,司命星官就提着仙袍降落殿内,他跑得急、半天缓不过气,直到喝过水镜宫人递来的水,才咳咳两声,掏出命簿翻好。

      “呼……”司命星官又摸出一兜瓜子点心,“陛下刚才就嘱咐我了,让一定伺候好您。”

      青棠愣了愣,而后甜甜地笑起来,“谢谢阿爹!谢主隆恩!英明神武的天帝陛下万岁亿岁千亿岁,富贵平安不老不死!”

      司命星官:“……”

      水镜宫众:“……”

      水镜宫顶上的乌云散了又聚,半晌后,天帝透着浓浓无奈的声音才从上空降下:“……小混球!你少说两句,我许还能省点心。”

      青棠笑嘻嘻地将一枚糖果子丢进嘴里。

      此时,玄天镜内,封暮远已经由两名侍女搀扶着出了花轿,正踩上红毯准备跨火盆。青棠瞥了司命星官一眼,“我怎么记着,暮远哥哥下界的身份、命运,都是由你挑选安排的?”

      司命星官呛咳一声,没由来心里发悚。

      “怎么?”青棠把炒豆嚼得咔嚓咔嚓响,“你这儿上赶着教暮远哥哥招三儿呢?”

      “……”司命星官脑袋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冤枉呐小殿下,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教唆人犯这种事呐!”

      镜中景象变幻,封暮远已踏入喜堂,堂上只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妇人,准备给新郎的软垫上,卧着只五彩大公鸡,红牵绸直接系在了鸡爪上。

      青棠挑眉,手指一点,“那你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情况?”

      司命星官将先前给封暮远讲的那套复述了一遍,“神木受损,三界不稳,命簿与浮灯间联系不紧,这……”他摸摸鼻子,“也是常有的事……”

      青棠看着他,直将人盯得打摆子,才呿了一声,指着堂上妇人问道:“那说说看,这又是谁?”

      司命星官这才擦着汗,对命簿讲明如今的世界线——

      坐在堂上的妇人,是林家如今的当家主母。
      林家是远近闻名的富户,祖上三代经商,沿海遍开商铺。

      林老太爷晚年恩济乡里,开设义学、慈幼局,资助寒门学子赶考、小生意人经商。

      “封先生的父亲,自然也在受恩惠之列。”

      青棠啧了一声,“什么父亲?远哥就我阿爹一个父亲!”

      “……”司命星官噎了噎,只好改口道:“那就是这‘便宜爹’也受过林老太爷资助……”

      青棠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后来,老太爷七十寿宴时,封家的制船事业已初具规模,夫妻俩上门攀亲,两张巧嘴哄得老人高兴,当场给两家小辈定下娃娃亲,还写了婚书、交换了一对鸳鸯连理的玉佩为信。

      可惜没过几年,老太爷就因病去世,林家前后几任家主也在运货商途中死于非命,剩下林夫人和独子,偌大的家业就渐渐被旁支蚕食鲸吞。

      林公子及冠时,林家已不复从前,倒是封家生意越做越大,成了沿海一带最大的船商。

      好在林公子本人颇通商道,没几年又将本家铺子盘回,还跟着准岳丈家出海做生意,大有连同海陆漕运的野心。

      封暮远的便宜爹记恩,十分看重这门亲事,而封家嫡小姐原本也十分欢喜这位郎君,三天两头差人给林公子送香囊手帕,还附上一些丝绢玉器。

      这本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金玉良缘,结果某次出海,林公子不慎落水,救上来后就得了怪病——全身高热、鼻水腥臭,还总会从鼻子、口腔中喷出粳米大的铁色鱼虾。

      封家和林家请来的名医都束手无策,几年后,林公子的怪病也愈发严重:高热过的皮肤悉数流脓、硬化,全身骨骼也渐渐变得跟石头一样硬。

      他所在的房间恶臭熏天,原本精致的面庞上也长出一层层恐怖的石斑。

      封家小姐只忍着照料了半个月,就哭哭啼啼地跑回家,再没去看过林公子一眼。倒是封家老爷顶住妻女的轮番埋怨,还坚持着找了位海外高僧来相看。

      那僧人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就断言这是石骨病,无药可医。

      林夫人一听这话就昏了过去,醒来后更尖叫着将高僧赶走——石骨病是近二十年陡然出现在海上的奇症,患者大多在出海时落过水,救上来后三五个月内必定发病。

      前期的病症各有不同,但最后一定会全身硬化成黢黑的石头,脓血流尽、断气毙命。

      眼看儿子一天天虚弱,林夫人也是病急乱投医,只盼着能用喜事冲一冲,即便不能治好,也算全了体面。没想,儿子最终却没能撑到拜堂。

      凄厉哭过一回后,林夫人就走出了那间腥臭漆黑的房间。

      她拒绝了管家搀扶的手,只绞紧手帕嘶声道:“……别误了吉时。”

      管家一愣,立刻明白夫人意思,他给喜婆使眼色,又让家丁将看热闹的百姓驱走。如此,乐师们重新奏乐,鞭炮齐鸣,侍女搀着封暮远下轿入林家。

      ——这也便是青棠刚才在玄天镜上看见的一幕。

      如今,水镜宫管事打出的灵力耗尽,镜面上的景象又如潮水般退散。青棠看着倒映出他们众人的镜面,撇撇嘴,让管事再打上灵光。

      镜面一转,镜中景象却变成了灵堂。

      林夫人一身素麻,跪在漆红的棺椁前,而封暮远也揭下了合欢盖头跪在后面,他身上的红裙来不及换,只在外头罩了一重缌麻衫。

      灵堂外,还跪着林家上上下下的下人丫鬟,他们素衣麻服,在三注清香举哀后,呜呜低哭起来,而林夫人一开始还能强撑着不出声,但看棺头寿字,却突然崩溃地惨呼起来。

      封暮远不忍,犹豫片刻后上前,嘶声一句:“夫人节哀。”

      先前他的嘴里塞着布团,封家嫡母恶毒,在布团上浸润了能让人舌根不听使唤、短暂失语的麻藤汁液,他缓了好一阵,这会儿才好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

      可没想,就这一句,让林夫人陡然激动起来,她狠狠推了封暮远一下,留着长指甲的手在他身上又打又掐,直骂封家不是东西——

      她也是女人,当然不会真要别的女子嫁过来就守活寡。

      倘若封家小姐仁义,大方嫁过来冲喜,她也会在事后给出放妻书,并送上林家所有的商铺和地契。可惜,封家小姐贪生怕死、虚荣自利,最终做出这种逼兄替嫁的丑事。

      理智上,林夫人也知此事不怪封暮远;但情感上,她却忍不住,要找一个发泄口。

      她越说越愤然,越说越伤心,忍不住怪封家、怪封暮远,说他是男子,才会冲撞神灵,让林公子一命呜呼:“你个丧门星!你们封家忘恩负义!都不是好东西!”

      封暮远拧着眉没躲,玄天镜上的灵光也恰好在此刻散去。

      青棠一下从软榻上弹起,怀里的瓜子蚕豆滚落满地。

      司命星官刚想开口,青棠却转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走!”

      “……去哪?”

      “送我下界。”

      “……啊?!!”

      “她打我哥!”青棠鼓起腮帮,卷袖子,“那可是我辛辛苦苦追了几千年,才好不容易讨到的宝贝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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