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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

  •   封暮远回到了天界。

      再次站在南天门牌楼下,看着身边舒展的金色卷云,他只觉恍如隔世。

      与数千年前登仙时一样——身披银甲的天兵天将肃立门下,诸天神君穿梭来往,而他们身后的巍峨神宫:仙乐飘飘、金光煜煜。

      他一踏上天阶,司命星官就迎上来,“您可算回来了,我和陛下都等着您呢——”

      他头前引路,将封暮远带到了神宫后的御苑。

      天帝坐在一张玉床上,玉床前方,是仙雾缭绕的天池,池中新荷初绽,几位仙子正摇着仙舟穿梭其中,采露取蜜。而天帝手边,是一张不大不小的香案,案上摆着一碟五色的颜料。

      天帝在作画,绷着的画架后一片暗黄,墨意未透,暂时看不出在画什么。

      “回来了?”

      听着天帝沉稳威严的声音,封暮远点点头,躬身见礼,“陛下。”

      这称呼让天帝的手顿了顿,他皱眉从画架后探出头,“都收集好了?”

      封暮远便从纳戒中拿出净琉璃瓶,盛满了真源灏气的瓶子亮得很,一拿出来就将半个天穹照成炫目的银白色。

      “嚯!”司命星官忍不住惊叹,“这、这也太淳厚了!”

      白光耀目,天帝亦赞道:“不错。”

      他挥手在那净琉璃瓶上罩下一重黑鲛薄纱、落帝印封,“司命,你先收着。”

      司命星官忙上前接过,将之送到虚宿宫的灵宝阁中。

      他这正跟宫人交待着,封暮远却忽然看向天帝,道:“您没有遵守承诺。”

      天帝沉默片刻,搁下画笔,“青棠的脾气,你也知……”

      “但您答应过会看顾好他的!”封暮远爆发,打断了天帝的话,他双目血红、声音嘶哑,“您承诺过,只要我去寻四圣物,您就会好好照顾他,不让他受一点伤害!可他不仅受了伤,还几乎耗尽了全身灵力!您就是这样看顾的吗?!”

      司命星官吓了一跳,忙上前劝,“那什么,封先生……”

      “所以,”天帝语气也冷下来,“你是在质问我么?”

      “不敢,”封暮远迎着他的目光,“但为了我爱的人,我会不惜所有。”

      这话让天帝从画架后站起身,他眯起眼,司命星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降下,他膝盖一弯,再也支撑不住,一下跪倒在地。

      封暮远挺直了脊梁,不闪不避,“我不比您心系三界,我只要我爱的人平安。”

      顿了顿,封暮远不退反进,还朝着天帝走了一步,“希望您,明白。”

      天帝没说话,倒是被压跪到地上的司命星官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呼。

      “……罢了,”天帝拂袖负手,“司命你先回去,我还有几句话对暮远说。”

      摄人的威压消散,司命星官捂着胸口咳咳好几声,才抖着双腿站起来,淡色仙袍都被汗打湿。

      结果,他刚爬起来,封暮远就伸手拦他,“等等,第二件圣物呢?”

      司命星官尴尬地看天帝一眼,然后拱手告饶,“封先生,您和陛下的家务事小神我就不便参与了,圣物的事之后再说。您二位继续、继续——”

      说完,司命星官直接化成一道光,回了他的虚宿宫。

      封暮远皱皱眉,转身看向天帝。

      瞧着他眼中的不耐,天帝心里多少有些憋闷,他清咳一声,“……青棠没事,这几日都在寝殿内歇着,只是每回醒来,都闹着找你。”

      说到这,天帝顿了顿,扫了封暮远一眼后,才续道:“也还好,亏是他昏睡多,没见着你在浮灯中,最后那几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一听这话,封暮远冷肃的脸上终于有了些不一样的表情。

      天帝从画架后绕出来,弹指将一道和煦灵光打入他胸口,“寻圣物勤勉是好,但也别因此生了心魔。”

      封暮远摇晃了一下,终于单膝跪倒,呕出一口暗红色的血。

      天帝摇摇头,金色的灵光涤过封暮远灵台,替他弥合了上面细碎的龟裂纹,令那枚几近枯竭的金丹重新运转起来,“……神木那边,我会撑着。”

      封暮远一愣,倏然抬头。

      天帝却已收手,背过身去,“去……看看他吧。”

      封暮远眼睛亮起来,一骨碌从地上翻身而起,冲天帝深深一揖,就匆匆往青棠的寝殿赶去。

      倒是他身后的天帝好笑地摇摇头,又看向画架上画了一半的画——

      “那孩子,终究比你我有福气。”

      青棠的寝宫,在天界神宫的最南角,这里正对着天池,能看见广袤无垠的云海和层峦叠嶂的仙山,殿名忘忧,外墙遍植灵草仙花,内苑清水白沙、玉砌雕阑。

      封暮远去时,三位花神正巧不在,伺候的宫人见过礼后,也识趣地退下。

      只可惜,青棠还在睡着。

      封暮远挑开纱帐,屏息轻声,慢慢挪步到榻前:小阿棠深深陷在枕头里,柔软蓬松的被子衬得他整个人更加小巧,整齐披散在脑后的长发柔顺,密长睫帘若鸦羽。

      封暮远抚过青棠侧脸,俯身,在他额心落下浅吻。

      总有千般话、万般埋怨,此刻也只化作一声叹息,他跪趴到床边,将胸中的一口浊气都化成了咬在青棠指骨上的齿痕,“……小坏蛋。”

      他永远不会忘记青棠坠下登仙台的模样。

      封暮远咬了青棠一口后,又用拇指揉那牙印,他静了一会儿,忽然看着青棠的睡颜轻轻开口道:“不过陛下说得没错,你这般性子,也受不得约束……”

      在下界浮灯里,青棠走后,他想了许多:

      他性子沉闷,又多少自卑,以至于揣着满腔爱慕,最终却叫青棠先开口。而青棠自信骄傲,却在他面前,备尝求不得的苦。他们的路还很长,要学的还很多。

      还有,神木。

      封暮远抿抿嘴,将头埋到青棠掌中,神情难得脆弱。

      ——这些,也都是他的罪过。

      “阿棠,”封暮远声音低哑,“往后,我们都改,好不好?”

      他会试着表达,自然也希望——青棠别再办出这种自我牺牲的事。亏是在浮灯中,若真到生死那刻,他对天帝说的那般话,就是事实。

      ——他会不惜一切,邀这天地、三界,与他爱的人同葬。

      俯趴在床头温存了一会儿,封暮远亲亲青棠唇瓣,依依不舍地看了一会儿后,在他的手边留下几册下界的戏本子——凡人浪漫,咿呀水磨腔中,终给了昏君和妖妃一个和乐美满。

      “我走了,”封暮远揉揉青棠脑袋,“你在上界……”

      后半句话说了一半,他自住口摇头,依着青棠性子,又怎会乖乖待在天宫?

      于是,他用手背蹭蹭青棠脸颊,“若来寻我,一定注重自身,遇事我们好好商量,不需要你自毁来助我。”

      说着说着,他忽然挑眉,耳廓微动,将最后几句话换成金符,借着和契道侣的身份,打入青棠灵台中。

      果然,门外传来了三声高低不同的呿声。

      封暮远扬了扬唇角,给青棠重新掖好被子后,大步出门,趴在窗外偷听的三位花神一下站起身来,左顾右盼、抓耳挠腮。

      他拱手躬身行礼,“我不在时,有劳三位姨母。”

      牡丹花神轻咳一声,扶正云鬓,“臭小子,早去早回!”

      封暮远再拜,转身御剑去虚宿宫。

      虚宿宫位于天界最北端,紧挨着冬宫,上方天穹着墨偏浓,即便是白日,也能清晰地看见九天星斗和各天星宿。

      封暮远到时,司命星官早已拿出新茶相候。

      “这第二件圣物,唤名‘润魄寒冰’,是混沌未开时的万水之水。天地分野、三界形成后,就幻化做这天地间的雨雪冰霜、江河湖海。”

      封暮远持盏的手微顿,“……雨雪冰霜、江河湖海?”

      司命星官瞧他面色不对,忙解释道:“您别急,容在下说完,”他放下茶壶捋了把胡子,“虽说圣物难寻,却也不会荒唐到让您去收集下界诸水。此物自上古时代后便绝迹于世,好在小神翻遍命簿,终在一盏浮灯中寻着蛛丝马迹——”

      封暮远懒得同他绕弯子,搁下茶盏让他快说。

      司命星官只好收起摆龙门阵的心思,将他在命簿中的所见一一道来:

      那是一个名叫叡朝的国度,疆域版图与大晟有很大不同——三面临海、北靠冰山,域内又多大江大河,遥遥相看、陆地极少。

      司命星官是在叡朝的史书典籍中翻到——某年月,鲛人帝姬携礼来贺,诏拟配三皇子。而鲛人族之后送来的嫁妆中,就提到“润魄寒冰”四字。

      封暮远皱了皱眉,“所以,又是皇室?”

      “那没有,”司命星官点点命簿,“推演易算,这叡朝中适合您又能跟鲛人帝姬牵扯上关系的,是个——大船商家的庶出公子。”

      封暮远:“……”

      好个庶出。

      即便是他,也听过“嫡庶神教”之说。

      司命星官被他锐利的目光盯得冒汗,“这不,实找不到其他人了嘛……”

      封暮远不理他,自揽过命簿瞧。

      与润魄寒冰直接相关的那位三皇子,是个虚有其表的风流浪荡客,表面上颇具才情、文质彬彬,背地里却欺男霸女,只要是他看上的美人,就一定要弄到手里。

      至于那大船商,他本是沿海小村中的渔民,家中有妻有子,却为了攀附权势,另娶富户小姐,靠着富户起家,做成大船商。可惜成婚多年,富户小姐膝下独有一女,他这才想起糟糠妻和儿子,又将他们接入府内。

      那富户小姐表面大度,内里却想尽办法磋磨,渔女没过几年郁郁而终,被迫落得庶子名号的儿子虽是大公子,表面上得嫡母照料,实际上缺衣少食、动辄打骂,也不教他读书识字,只当他是伺候嫡小姐的下人。

      那嫡女从小骄纵任性、爱慕虚荣,听了某个京城来的富商游说,便硬逼着父亲退掉了家中早定好的娃娃亲,跟着富商北上入京,然后遇见三皇子——

      三皇子贪慕嫡女美色,嫡女又妄想飞上枝头,两人一拍即合,竟合谋毒死富商。就在嫡女做着皇妃梦时,鲛人帝姬携海上珍宝来京约盟,让她成了三皇子夺位路上的绊脚石。

      嫡女从小被捧在掌心,自不愿到手的荣华富贵消失,三番五次大闹驿馆,反惹急了三皇子,反将她下毒杀夫的事告到官府,治了嫡女重罪。

      作为小姐的侍卫,庶子不得已多次跟着她往鲛人帝姬处挑衅,某次被打伤后,反被鲛人帝姬所救,留在驿馆内养了一段时间伤,因此见过送来的嫁妆,其中就有极小的一瓶被当做冰鉴使用的“润魄寒冰”。

      后来,嫡母使毒计李代桃僵,逼着庶子到牢中顶罪。

      幸得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明察秋毫,庶子被无罪释放,嫡女因罪斩首,三皇子也没能成功迎娶帝姬,鲛族因此与人族宣战,整个叡朝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封暮远:“……”

      “是吧……”司命星官小声,“小神真没骗您。”

      确实是没有更好的人选,封暮远沉着脸,只能接受这种安排。

      司命星官给他交代不少事项后,便将从火神宫中借来的避火罩递给他,“润魄寒冰整个本体极寒,一触就能将人整个冻化成水,您找着后,就以此物罩上带回。”

      封暮远点头接过,收入纳戒内。

      司命星官将他送到南天门,犹豫片刻,还是道:“天帝为您和小太子耗神良多,加之近来三界异动频发,他还要分些灵力看顾神木,您……别太怪他。”

      封暮远沉声,颔首,“知道。”

      “还有……”司命星官别别扭扭,“润魄寒冰绝迹多年,这盏浮灯许比上一次险,您进去后,灵力异动,或许相关的世界线还会生变,甚至可能会有一些……意外。”

      意外?

      ——比如青棠么?

      封暮远摇头,无奈笑笑,抬手表示自己明白了。

      结果,当他踏步迈下天阶、清净天中浮灯闪后,封暮远再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嘴中被塞了一团吸满麻藤汁液的布,身上穿着凤冠霞帔,被五花大绑着、塞在一顶花轿里。

      轿子摇摇晃晃穿过乡间田埂,最后七拐八扭地绕到了一个三进的大院。鞭炮百响,乐班弹唱。

      封暮远舌根发麻,一句话也讲不出,只能先动手指解开身上的束缚。轿外喜婆还没开嗓,一墙之隔的院内,却忽然传出凄厉哭喊:“我苦命的儿!冲喜的花轿都来了!你倒睁开眼看看呐——!”

      封暮远眉心一跳,围在轿边的邻里七嘴八舌:

      “唉,林家这病秧子到底是没了,倒可怜了新嫁娘,没成婚就要守活寡。”

      “嘘,你没听人说么?那封家打死不愿嫁嫡女,这是他家庶出的大公子,在替妹出嫁呢。”

      替嫁?

      冲喜?

      封暮远拧眉,缓缓吐掉口中布团:这还真是,挺意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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