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世倾君》拂尘为君

20、第二十章 与君同出萤湖底

　　没等她过多游离于记忆海外，一道漩涡将她扯了出去。

　　“看来，你很顺利。”石像感知到世倾的状态，声音轻飘飘传出。

　　世倾睁开眼，呼出一口浊气，没有看她，而且偏头看了下身边，有一道虚幻的影子，萤光闪闪。

　　这是，他要回来的征兆了。

　　“萤湖娘娘，萤夕泪真能让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吗？”世倾下了榻，瞥见枕边的玉瓶问道。

　　那声音笑了下：“谣言力量可畏，我竟不知我的眼泪有这样的神力。”

　　“假的？”世倾轻声有点失落，那记忆可能真就经历一场，回不来了。

　　“你对他是因为不信任入的萤湖吗？”石像问了。

　　世倾摇了摇头：“不是，他缺失了记忆，我想萤夕泪或许可以帮我。”

　　“所以，真真假假，谁说的清呢？三千世界里，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因为眷属的尽头，归于分散。

　　我曾在繁芜间历练的时候，爱上了一个少年，他是国都的太子，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正被追杀，路过的我救了年少的他一命，他跟着我说要报恩，我怜惜他无家可归，心软收留了他，可是我忽视了繁芜间的物件，皇牌是权力与身份的象征，而我一直以为那只是像他说的，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而已。

　　就这样，我们朝夕相处了十年，他弱冠的那天，去当铺当掉了一直贴身携带的皇牌，只为给我买一身嫁衣，那是帝都最好的锦锻铺，他说想娶我，我说我是昆仑的仙人，在一起长久不了的，他说他一直知道我是仙族，他希望短短的人间百年和我在一起，我动摇了。

　　那天，皇家的人找到了他，两列车马迎接，他问我去不去，我同意了，人间不过百年，觉得当游玩历练一场，也挺好。

　　然而这一去，我历练到了从前上千年我不曾碰到的人心……

　　两国战事吃紧，他的国都在方国眼里弹丸之地，可是一次偶然，方国的公主看中了他，公主提出了和亲化解两国战事，当朝天子同意了，他知道后大发雷霆不同意，可被软禁的他面对和亲书也无力回天，而我，被当做了祸国殃民的妖女送上了处决场，两国有身份的贵族都在场，那位公主也在。

　　我深感人心易变，就要化烟离去的时候，我看到他了，他一个人，拿着我曾为他亲手锻造的灵剑，对抗着皇家威严，对抗着千军万马，劫法场。虽然我心底期求他的影子，可我不愿他为了我，忠义两难全。

　　后来两国战事一触即发，死伤无数，我成了载入他们史册的千古罪人，尽管我没有做什么，但是所有的百姓都这样认为的，于是他做了天道都不容他的事情，屠了城，篡了位，亲兵出征对抗方国，最后杀进了他们皇城，带走了公主，在两国交接的地方，活活烧死了那个女人。

　　他变了好多，唯一不变的只有他对我的爱了，他爱得越深，我越害怕，有些东西不纯粹了，后来我知道了让我害怕的根源，是‘魇’兽，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背着我和恶魔签订了契约。

　　‘魇’这个东西，从爱意中生发，从无爱中灭亡，他做不到无爱，于是只能被控制，行事越发张扬，午夜梦回时，他会让我杀了他，我又何忍心下得了手。一步错步步错，他被天道带到了这里，我放心不下他也跟了进来，‘魇’离开了，他身体看得见的枯槁消瘦下去。

　　萤湖村是我们最后落脚的地方，也是我们最后相伴的地方，泛舟萤湖之上的时候，他眼里还会有昔日的憧憬美好，可是他终究跑不过身体与岁月，九幽极寒，他抗不过去了，我就那样抱着他，一年一年地守着他，水涨舟沉，沉入海底，不知今夕何夕……

　　我睡了很多年了，记忆好像也大不如从前，是你回忆里若有若无的‘魇’息勾起了我的记忆，而我的故人，再也回不来了。我听到感动的故事会流泪，却怎么也走不出自己的爱情牢笼……”

　　世倾惋惜地听完，有些怅然，她思索片刻道：“有一个人，或许能帮你。”

　　“谁？怎么帮我？”石像问了。

　　“他，或许能复活你石像后的那堆枯骨。”世倾眼神微动，示意床榻上那抹荧光汇聚的光华身影，转而一转眼神看向了石像后的一张石榻，上面赫然躺着一具骷髅骨架。

　　“他？你们是谁？他怎会有如此能力？”石像有些难以置信了。

　　不等世倾说话，一道幽幽的声音带着冷意从她身后缓缓传出：“在九幽，本座还是第一次入萤湖，你这份见面礼，用心良苦。”

　　说完，玄烬便睁了那双深蓝的眸子，一抹冰蓝从眼底一闪而过，他翻身下榻，偏头轻拍了拍衣肩。

　　点点萤光在他身侧忽明忽暗，清冷的萤光打在他脸上，藏锋的眉加上那双深幽的眸子，鼻梁挺立，薄唇浅色，似刀刻般的精致绝色真容上竟不见从前半点的刺金纹了。

　　“你是？！玄明帝君？！”从没有人让她有过如此大的威压，石像震了一下，声音里有不稳的试探之意，这张脸，她曾出席天宫宴会时，分明见过！

　　“帝……冰……冰球？你……你的面具呢？”世倾听着石像的称呼，心头一震，转了身，看着眼前朝自己走来的玄烬，理智将她嘴边的话纠了回来，这人和从前的帝君可大不一样！

　　“本座的装饰物而已，扔了不足为奇吧？”玄烬走了过来，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不奇，不奇。”世倾摇了摇头，语气有些讪讪。可太奇怪了！他那张像是铺了一张刺金面具的脸，居然呈现出了她朝思暮想的样子！虽然，她知道！但是这么突然的一下，她真真是震惊了！

　　世倾轻咳一声，偏了头不去看他，不知怎的，心里就非常不好意思看他了，而且啊，以前自己也不是扭捏的人，她这是怎么了？按她的性格，她应该扑上去，可是……

　　咳咳，孤再静观其变！世倾心底这样想着，于是强拉着自己的理智重回处事不惊的那个状态了。

　　玄烬看了世倾一眼走近了石像：“本座曾是玄明，现在，则是这九幽的主人，你入九幽之境，正是本座坐镇九幽百年的时候，到如今也有千年之久。你既未生事端，本座允你们一条生路也未尝不可。”

　　说完，玄烬指尖凝气，抬手将石像剥落，露出了里面婉婉而立的白发女子，而这些沾了萤夕泪的石头，汇聚成了人形，慢慢地牵引过来了石像后面的枯骨，生生地将他们汇聚在了一起。

　　“这是？”白发女子颤着声音，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抬头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眼里有些动容。

　　“石骨生血，转生之术，九幽秘术之一。只是一点，用了这个秘术，他便与九幽共生死，生生世世不能离开九幽，这是生的代价。”玄烬说着，手上的气渐渐变成了血气，越凝越多。

　　“是，谨遵君令，谢谢主上的成全！”白发女子恭敬地跪拜道。

　　地宫化萤渐渐在湖底消散开，湖水浸灌之时，玄烬收回手张了结界，将他们四人与外面的湖水隔绝开。

　　他面前的男子睁了眼，因为长年累月没有人的知觉，他适应不了新的身体，有些笨拙地跌在地上，动容地看着旁边的白发女子，“夕夕，我回来了。”这一句带着感动与哽咽，是挚爱失而复得的喜悦，甚至多于自身不切实际的生命感。

　　白发女子紧紧拉着他的手，跪拜的头却没有抬起，他懂事地转了身子，也跟着跪拜，向着玄烬地方，感激道：“容生谢谢恩公的再造之恩。”

　　“嗯，夫人，我们走吧。”玄烬眼里意味不显，转身对身边的世倾轻声，说着递去了左手。

　　世倾对他下意识的动作惊呆了，他……他？在干嘛？

　　玄烬伸出手就后悔了，只当是回忆的劲道太大，有些刻在骨子里的行为，在她面前好像有些……改不了呢……

　　“愣着做甚，夫人是觉得本座哪里不妥？”玄烬也没看她，手也没收回，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妥，绝对妥！”世倾心里一串烟花炸开了，眨了眨眼睛，内心翻滚着激动之情，手慢慢牵了过去。

　　在身后两人相视一笑又送来的目光中，离开了。

　　两人出了萤湖，玄烬召来鹏鸟，带着世倾一跃而上。

　　大鹏扶摇之上，直越云天，沿途的风景尽收眼底，世倾手心微涔了薄汗，玄烬的手转了冰冷，愣是暗自将薄汗凝成了点点小冰晶。

　　世倾没有在意他的小动作，看着沿途闪过的风景，她愣神了，神识在识海踱步想着，帝君他到底记起我了没？这冰球牵我手认真的？没有情根的帝君真是摸不透，不过他又到底经历了什么呢？这，没有情根了可怎么办？是不能再爱上我了吧？那他面具有是怎么回事？他难道恢复记忆了，只是不想承认？不对呀，瞒着我没道理啊，他一个九幽主骗我这等小兽这多掉面子啊，可是，他好像又……

　　“夫人今日，倒是格外安静，可是怪本座，将玄明的事情瞒着你？”玄烬说着看了一眼身边人，还有几分想察言观色的意思。

　　啧啧，顶着这张脸，用这称呼……她老脸情何以堪，果然还是记不得……能怎么办呢，再追一次呗，这么一想着，于是世倾，释然了……

　　她回了神，笑着拉着他在大鹏背上坐下，收回了手，拍落了手上的冰晶，同时道：“我不怪你，此行能找到你，我便已知足。”

　　“你倒对他，用情至深。”玄烬冷冰冰话带着几分不屑，看着她，眼底的光华尽失，眸色更显深沉。

　　世倾倒是噗嗤一声，捂着嘴笑了，太像了，和帝君从前吃醋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冰球，你不会连自己的醋都吃吧。”

　　“也对，左右都是本座，你喜欢玄明，现在看来，捡了便宜夫人的倒是本座了。”玄烬说着摆了张茶案，斟了灵叶茶便自顾自品了两口。

　　这话咋听着，酸不溜丢的，世倾心里还有些美滋滋，看了案边的一碟糕点：“啧啧，你这便宜郎君还算有点良心。”说着连吃了几块。

　　夕微残留羽，花外故人归，情入梦时堪留影，根还深种断不离。

　　似乎走进了迷雾里，又似身处迷雾，从未破开过，谁铺张的局网依旧，正待被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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