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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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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鸾照着从前的旧稿抄改出来的信陆续从京中寄出,却始终没得到裴珩只言片语的回信。
但她毫不气馁,依旧该寄信寄信,该送粽子送粽子。
转眼端午了。谢家做了豆沙红枣,火腿咸肉和白水三样粽子,前两样做得多些,端午前一天便挑拣出来,分送给了相交好的人家。至于白水粽,则是谢明鸾吵着要吃,才让厨房包了些。
端午是大节,皇后照例选了一篮应景的蜀葵石榴等鲜花,并宫中特制的腊味粽让宫人送去给谢家。
裴忌安正在皇后宫中用膳,闻言便道:“儿臣去吧。”
从上次兰芽山马场后,他一直没见过谢明鸾。
该去看看她了。
姚皇后对此自然没有异议。她喜欢谢家的小姑娘。朝中大臣、宫中嫔妃都以为她挑中明鸾做太子妃,是为了谢家的权势。然而她只是觉得,那孩子性情天真,与太子又有青梅竹马的情分,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可惜如今陛下与朝野大臣都为韶津的事心急如焚,她不能设宴,也不好叫明鸾进宫陪她说说话。
宝华坐在一旁,听着皇兄的话,愣愣地抬起头,又怕被身边的母后看出异样,连忙垂下眼去。
她一直都没来得及和皇兄说阿鸾想退婚的事。
皇兄总是很忙,她每回去东宫都不见他有空闲的时候。今日好不容易聚在一处吃饭,她还想着吃过饭就和皇兄把话挑明,却没想到,他又要去给谢家送节礼。
一餐饭毕,裴忌安便起身向母后告辞,宝华也跟着匆匆出了坤宁宫。她快步追上裴忌安,小声问他:“皇兄是不是要去给阿鸾送节礼?不如还是宝华代劳吧。”
“不必,我去便是。”裴忌安温声道,“方才在坤宁宫没机会问你,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好,是不是遇着什么难事了?”
宝华咬了咬唇,不知道该怎么向他开口。
察觉出她的异样,裴忌安停下脚步,偏过头看她:“怎么了?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宝华左右看了看,挥退左右,低头看着自己绣了凤穿牡丹的裙摆,小声道:“皇兄,我昨天夜里做了个噩梦。”
不等裴忌安问什么噩梦,她便主动开口,“我梦见,我的亲事定下来了。但是我和驸马,对彼此都没有情意,成婚之后,相看两厌……”
裴忌安想宽慰她,却在看清楚她面上紧张的神情时顿住。
“你当真做了这样的梦?”他探究地问道,“宝华,你究竟想说什么?”
宝华鼓足勇气,抬起头:“皇兄,你既对阿鸾无心,恰逢她亦对你无意,与其将来成就一对怨偶,倒不如趁你们尚未成婚,将婚约解除了,往后你们二人婚丧嫁娶,各不相干……”
她看着自家皇兄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但到底是强撑着将这一番话说完了。
“宝华,”裴忌安看向她,并不对她的话做出反应,只轻声开口,语气温和,却带了些不容反驳的意思,“你逾矩了。”
便是寻常人家里,也没有妹妹对兄长的婚事指手画脚的道理。
宝华倏然红了脸:“我知道,只是……”
“没什么好只是的。我与她的事情,自然是我说了算。这回便罢了,看在你与她相交甚笃的份上,我便不与你计较。若再有下回,”裴忌安眸色淡淡,“宝华,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该知道轻重。”
他说罢,略一颔首,径直转身往宫外行去。
宝华揪着衣角,望着他的背影,想不明白向来通透的皇兄,为何偏偏在这事上钻了牛角尖。分明从前对阿鸾不屑一顾的也是他,现在怎么又摆出了一副非卿不娶的架势?
*
谢明鸾今日的行程安排得极满,
上午在家里和娘亲阿姐一道包了粽子,下午又和容熙约好要去看赛龙舟。
她今日穿了明绿色的长褙子,腰间挂一只象牙白的兔子荷包,临出门前又被阿姐叫住,往她手腕上系了一条裹满雄黄粉的五彩绳,整个人像一只牡丹鹦鹉似的,活泼又俏丽。
容熙则穿了女贞黄色的长褙子,佩一只二青色的老虎荷包,手上也系了五彩绳。两人手挽着手去了春荫河边,又问起来对方给宝华送了什么节礼。
往年端午三人都是一块过的,谢明鸾与容熙家中管教本就不严,宝华虽是公主,在这一天也可得准许出宫游玩。可惜今年她却被拘在宫中,不能与她们一起看龙舟。
“我给她送了只荷包,还有家里厨子做的榴花糕。和给你的是一样的。”谢明鸾说完,又问,“怎么,难道你给她的和给我的不一样?”
容熙正要答话,转眼却从人山人海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她拉了拉谢明鸾的手:“你看,那不是你姐夫吗?他怎么身边也没跟个人,手里还拎了一堆节礼?”
谢明鸾循声望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是不是你看错了?今日过节,按理来说他本应上我们家拜访,但一早就让人送了信来,说得去看望恩师。算算时间,这会儿他应该还在城外的孙府别苑才对。”
她说完,又拉着容熙的手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念叨:“不管是不是他,反正我们跟上去看看就知道了。快,他在哪儿?你走前面给我带路。”
“你别着急,我们顺着这条街走过去,不愁找不到人。”容熙转过身,吩咐身后的几名婢女,“你们也要跟紧,别走丢了。”
一行人就这么一路行到河尾处的浣纱巷外,七八双眼睛四处留心着,到头来却也还是没再看见崔澹的身影。
“兴许是我看错了,对不住呀阿鸾。”容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如果不是她喊出那一句,她们现在应该还在河边看龙舟……也不知今日会是谁家得胜?
谢明鸾摇了摇头,弯眼笑道:“没事的,反正河边人多,我也不想在那儿挤。况且,没见着人才是好事呢。”
倘若崔澹说好了去恩师家里拜访,却只身出现在这儿,那她才会觉得糟糕。
她话音刚落,便望见不远处的一道身影。
浣纱巷是京中下九流混杂之地,今日端阳,巷外多设摊贩香囊粽子,来往尽皆身着粗布短褐。
那人身着出炉银色暗花纱圆领袍,身形如鹤,广袖风流。与此处光景格格不入。
正是崔澹。
谢明鸾正思索着,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下一瞬却便就见着从巷口出来一个女子。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崔澹连忙慌乱地将人拢进怀中,带着她进了巷子里的宅院中。
她掐了把身边的容熙,气得声音都哆嗦起来:“你看见了吧?刚才那是崔澹吧?他与那女子……?”
“看见了看见了,阿鸾你冷静一点,先别生气,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容熙真怕她不管不顾地就冲过去质问,死死拉着她的手,“要不先让芳尘去打探一下?若崔澹当真与那女子有私情,还要尽快告知你爹娘阿姐才是。”
谢明鸾深吸一口气,就近找了处茶楼落座,吩咐芳尘棠声去打听事情原委。
约莫等了大半个时辰,人才回来。
“说是那位姑娘姓许,也不知是什么底细,上月底才搬过来,此前似乎一直久居清河。她在此时日尚短,周遭邻里也没见过她有什么别的亲戚上门探望,只有……崔公子几乎每隔一两日便来……”
“还有人曾听见许姑娘唤崔公子表哥……芳尘姐姐查到这事,已经去崔家打探这位表小姐是何来历了。”棠声吞吞吐吐地将话说完,便站到一边,根本不敢抬头看自家小姐的脸色。
谢明鸾点了点头,脸色依旧冷得厉害。她努力柔和神色,对容熙道:“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我……”
容熙捏了捏她的手,才发觉她手凉得吓人。她心疼地叹气:“出了这样的事情,何止是你,难道我就还有闲心去街上游玩?我陪你在这等吧。”
放她回去,她一个人在琼云阁里,更不好受。
谢明鸾点了点头:“好。”
她声音低低地,又说:“谢谢阿熙。”
“你我之间,说谢也太生分了。快喝盏热茶,定定心神。”
两人一直等到傍晚,芳尘才匆匆回到茶楼,气还未喘匀,便开口将自己今日打听到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两位小姐听。
这许姑娘名唤许玉容,是崔家大房里,三姨娘的外甥女,三年前寄住在崔家,原是想借着崔家的便利,再有姨母帮衬,能在京中谋一门好亲事。
可谁能想到,她竟与二房的长公子崔澹有了首尾。崔二夫人平日里便将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一般,什么都想给他最好的,如何能容许他将来娶一个小官家的女儿?为着这事,她在府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逼得三姨娘外甥女赶出了府不说,还将知道细情的奴仆婢女全都遣出了府,又快刀斩乱麻地给儿子定下了亲事。
这亲事的主人,便是谢家二小姐,谢明鸳。
谢明鸾听到这里,冷笑着拍桌而起:“而这崔澹,虽出身高门,但却养得一副首鼠两端的性子,一面不敢违抗母命,应下与我阿姐的婚约,一面又对表妹割舍不下,将人先带去清河,又带回了定京……混账!当真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