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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卜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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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陈义都说了明早再去,颜宁北也不会为难自己,这便换了衣服回家。
来这么久了,天天在街上巡逻,都是公事公办。虽然面上不显,但自从被贬下来后,他打心眼里不喜欢这里,自然也就没什么闲心瞎晃悠了。
今天例外,闲了下来,伤也恢复得差不多了,颜宁北想着练会儿功,但是一发力背上的还是扯着疼。些许湿热的感觉,估计是撕裂开了伤口刚结的痂。
颜宁北将里衣一脱,果真如此!
得了,这下练功是没戏了。但他最不喜欢整日整日地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便出了门来了这么久了,是时候好好看看边陲小镇的风土人情了!
墨县就那么大,除去主街就全是居民区。居民区自然没得逛,平日里巡逻都逛完了。倒是主街,来来回回走了那么多次,也没有时间停下来细看的。
民源巷处在城东边,颜宁北便从城东边开始逛着走。
这边有一家铺子,叫唐记霜糖山楂。平日里巡逻的时候,那里总是排着长队。今日无事,时侯尚早,铺子刚刚开门。
小二见着来人了,道:“哟,这位客官今儿这么早啊!来,里面请,刚出炉的霜糖山楂还有各种蜜饯,您看看要来点儿什么?”
跟着小二,颜宁北第一次踏进这间铺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果香——原来霜糖山楂不止卖霜糖山楂。
“今儿您来得早了,酥饼还没有做好,不过这些蜜饯可都是新鲜的。”小二领着颜宁北到一个柜子前,“见您面生,是第一次来吧?这是霜糖山楂,咱这儿的特色!”
说着,他便用签子戳起一颗:“您尝尝?”
颜宁北接过来,咬了一口,入口酸甜,味道是极好。他当即眼睛放光:“来一份!”
今日卖出第一单,小二喜笑颜开,连忙替颜宁北打了一份:“十文。”
颜宁北将铜板放入小二手中,接过袋子。
“客官慢走啊!记得下次再来啊!”小二热情送客。
颜宁北一手拿着袋子,一手用木签戳着里面的山楂放到嘴边,一边嚼着一边往前走。如此悠闲的模样,旁人见了差点没认出来这是小将军。
“小将军,今儿个不巡防啊?”
一路走来,这是颜宁北听得最多的一句。他来之前,还是有些惧怕这个的,可是走着走着,他的这种心情一扫而空。
他对着熟悉的街坊邻里,露出少年人当有的笑容:“不巡防,我以后都不巡防了!”
“都不巡防了?”面摊的老爷爷问道。
“对啊,以后啊,可以经常来您这儿吃面了!”
老爷爷脸上的皱纹一层层一层层地舒展开来:“好啊,好啊!”
颜宁北继续往前走,便到了萧廿的算命摊子。那块看不出原色的幡旗随风飘动,萧廿就那么往那儿一坐,衣着打扮和当下相符,可浑身散发出的气质却让颜宁北觉得他本就不该属于这里。
属于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还是在怀疑萧廿。郭齐天全家都没了,路上遇刺生死未卜。萧廿和他一起出的城最后却安然回来——只是现在缺乏证据,颜宁北心里憋着一股子气,一定要找出萧廿与刘家灭门相关的证据!
正好,萧廿的摊子对面便是一茶铺,虽比不上二爷家的,但也还算不错。颜宁北要了一壶茶坐下,决心在这里观察萧廿。
但如果萧廿是被冤枉了的呢?颜宁北没有考虑这一点,他当下只执着于寻找证据了。
萧廿今日的生意不算好,颜宁北在他对面坐了一个多时辰,才见到一人前来卜卦。
忽然一阵大风吹过,摊位上那人截然不动,而身边立着的幡旗却倒了,发出声响。可萧廿浑然不觉,仍旧稳坐如山。
“你猜萧半仙这次是在想什么?”
旁桌几人讨论着。
“可能还是和之前一样,在猜幡旗是怎么起来的。”
听到这个,颜宁北起了兴趣,仔仔细细地观察萧廿片刻。后者坐在那儿,呼吸平稳,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几位兄台,萧……”萧半仙他实在是叫不出口!“萧公子他这分明是睡着了啊!”
其中一人摆摆手,道:“小将军这就不懂了吧!萧半仙的旗子,一直都是直接立在地上的,没有插着也没有拿着,什么时候倒了,他会自己捡,也会等人来捡。”
这是什么癖好?颜宁北心存疑虑,看了眼萧廿,继续道:“这可有什么讲究?”
“这讲究可大了!”另外一人看起来倒是十分懂行,穿着打扮都像一位资深的术士,“前者是萧公子自己想去的,后者,则是扶起幡旗的人与萧公子的缘分。”
颜宁北听了,觉得他的话没错,就是句话而已嘛!
“扶了会怎样?”
术士上下打量了一下颜宁北,道:“小将军是京官下任吧?”
颜宁北眼神微变,京官下任这四个字,意思就很多了,可以是外放,可以是贬官……而他,姓颜宁,这在北方可是一个十分微妙的姓氏。
“先生想说什么?”
“就看小将军,舍不舍得一壶茶了。”
“小二,给这位先生来壶你们这儿最好的茶!”颜宁北最讨厌故弄玄虚之人,这人要一杯,他偏要给一壶,看看对方会怎么接!
术士看着颜宁北付了钱,端着茶壶坐到颜宁北那桌去,道:“小将军盛情难却,在下就送小将军一卦。”
一直以来,颜宁北都不信所谓的卜卦,能够预测未来,可未来不是人创造的吗?
“不知小将军可有什么想要知道的事情?”
颜宁北挑眉:“先生的卦,可比得上对面那位?”
术士摇摇头:“萧公子天赋过人,在下自然是比不上的。”
颜宁北笑了,起身道:“多谢先生好意,在下不如直接去找对面那位吧!”
说罢,颜宁北已经走向对面。
萧廿仍旧和之前一样,蒙眼的布条从脑后垂落,此刻被风吹得一直在飞舞。刚刚隔得远颜宁北还不是很确定,可现在凑近了,他确定!萧廿真的睡着了!
颜宁北自己一宿没睡,心里不舒服,也睡不着。他俯身扶起挂幡旗的竹竿,但却发现这个摊子周围没有能够立竹竿的地方。
就在此刻,萧廿眉毛动了一下,应该是醒了。
“这位公子,想看点儿什么?”萧廿刚刚醒来,声音略微沙哑。
“你的幡旗倒了。”颜宁北道。
“幡旗?”萧廿侧耳一瞬,随后准确地抓住了竹竿,将其卡入椅子和桌子之间,这便立起来了,“廿竟不曾察觉,多谢公子相助。”
“举手之劳。”颜宁北上下打量着萧廿,对方表情始终谦逊,没有任何异常,“你可知我是谁?”
萧廿莞尔:“颜宁将军。”
做贼心虚!颜宁北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这个,他在萧廿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道:“我要卜卦!”
萧廿淡淡地伸出手,就差说出要钱两个字了。
颜宁北摸摸包里,有铜板,但他却拿出三粒碎银子放在萧廿手中。
萧廿微微皱眉,收拢手指,手腕一转,将碎银子又放回了颜宁北手中。
“将军有所不知,在下卜卦,从来只收三枚铜板。”
他将碎银子放下来的时候,手指展开,指尖不经意地在颜宁北手心上划了一下。这个微不足道的举动,令从来不喜与人亲近的颜宁北浑身抖了一下,竟是忘记了自己是来找茬的,就直接听他的,将碎银子收好,放了三枚铜板在萧廿手里。
“将军想看什么?”
“先生擅长什么?”
“什么都在看,不知道。”
这话就像是在说:什么都会。
颜宁北道:“那就请萧公子帮在下看看姻缘吧!”
萧廿掂了掂重量,手腕再次翻转,将铜板往桌上随意放。
三枚铜板各走各的路,萧廿拿出一根木棍子,在每个铜板上轻点一下。
“如何?”
“将军过去应该是生活在南方,家境富饶但不喜与人亲近。虽有一起长大的姑娘,但并不相熟。您曾去过花柳之地,但心中排斥,终日不喜。故而,将军的姻缘不在南方,而在北方。”
“北方?”前半段萧廿说得没错,颜宁北坐直一些,“公子的意思是,在墨县?”
萧廿摇摇头:“非也,起始在南,发展在北,转折在南,结束在……”
忽然间,萧廿手中的木棍毫无征兆地从中间断裂开。即便他一向处变不惊,此刻也松了手,木棍落在桌上,打在其中一枚铜板上。萧廿手指轻触那枚铜板,又点了几下其他两枚。
“萧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萧廿有一瞬间的失神,但是他很快反应回来:“意外而已,将军不必担心。”
颜宁北对于算命没有什么兴趣,也不怎么相信,自然也就不好奇萧廿未说完的话,便道:“萧公子可看出,在下的这位良人有何特征?”
“此人出身富贵,但与将军相遇之时正身陷囹圄。要说特征,此人心思缜密心机深沉,绝非善类。不过也有好的方面,其对待感情,极为认真。”
颜宁北就当听书一样听着,更为起劲儿:“还有什么吗特征吗?”
萧廿皱着眉摸着铜板,道:“此人身上应当有一块较为特殊的印记,廿看着,觉得应当是胎记。”
出身富贵的小姐……颜宁北想了想,墨县可没有的!墨县要说最尊贵的小姐,也就刘家那位了,不过那位早已成婚,与他无关,倒是与眼前这位关系密切。
萧廿说完,便理了一下眼前的碎发,而后又整理了一下眼前的布条。
颜宁北有一下没一下地听着,等萧廿说完,才道:“受教了,多谢萧公子。”
“将军客气。”
“萧公子,在下有一疑问,不知萧公子可否解答?”
萧廿文质彬彬:“将军但说无妨。”
“萧公子会解答吗?”颜宁北盯着断成两节的木棍。
“将军先说,廿若能答,定知无不言。”
“好。”颜宁北爽快道,随即后靠在椅背上,“北氏现在正以重金求术士,像萧公子这种天赋异禀的,为何会拒绝呢?”
“这便是将军的疑问?”萧廿低头将铜板和木棍收好,果然,十九岁还是太小了!
“正是。”
“我以为,比起这个,将军会对我与刘家之间的故事更感兴趣。”
果然是要藏不住了吗?颜宁北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道:“请公子先回答在下的问题。”
“不为什么。”萧廿淡淡地说道,随手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将军都说了,廿天赋异禀。如果非要效力,也应当效力于天底下最好的国都。”
闻言,颜宁北哦了一声,凑上前一些:“北氏珠宝遍地,萧公子若是去了,定是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前途无量啊!”
萧廿万年不变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的不屑:“蛮夷之地,珠光宝气。”
街上还是有很多北氏人的,萧廿这一声也没有压低声音,就这么直接说出来。离得近的北氏人不知道听见了没有,但颜宁北是出了一把汗。
“将军是在怀疑在下与刘家灭门有关吧?”
萧廿直接挑明,这倒是让颜宁北有些许尴尬,毕竟他只是怀疑,但毫无证据。
颜宁北一手放在桌上:“萧公子这是自己算出来的?”
萧廿:“命不可自算。但廿听闻将军一向不喜欢我们这些算命的,今日忽然前来,而听将军说话,明显中气不足,怕是连续几日都未曾休息好。便猜测,将军这是挨了罚,心中愤懑,跑到廿这儿来撒气了。”
分析得头头是道,并且都是正确的,颜宁北无从反驳,面露难色,好在萧廿看不见。
“将军抓着廿与刘家的那些谣言不放,可那只是谣言。谣言止于智者,廿一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这是在夸他是智者?颜宁北想着,又忽然反应过来,这不过是萧廿的心计罢了!
“在下从来到萧公子摊位前就未曾提过此事,此刻公子忽然提出——难不成,是做贼心虚了?”
萧廿看起来有些许无奈,道:“我一个瞎子,哪儿来的本事悄无声息地灭了刘家满门?如果是将军所说的那种……情感问题,那么廿恐怕这辈子就只配在这里算命了。”
“那不知萧公子可曾占过,刘家灭门惨案?”
“此乃家国大事,以廿之力,不配窥探天机。”萧廿淡淡地道,“况且,凡事都得讲究证据,将军平白无故的怀疑在下,证据呢?”
颜宁北盯着萧廿的脸看了片刻,对方毫无破绽,他道:“会找到的。”
这话不知道怎么又触碰到了萧廿的笑点,他道:“那么希望将军找到后,不会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