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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隆冬时节,最怕雪大封道,昨晚北风嚎啕不止,商铺林立的平唐路吹落不知多少素白。

      运莱客栈中的一商旅依着门盼望扫雪人早来,扭头忽见雪中的前行货郎。

      两眼一转勾起话头,高声喊道“这位小阿郎且停停脚,今日天寒地冻不比往常,怎的还起这般早?”

      正前行的青衣货郎立时却步,打量着客栈前倚门而笑的壮实汉。

      “小阿郎莫怪,我也是个早起跑生意的。只是今儿外头十分寒冷,扫雪人更是迟迟未至”

      商人拱了拱手,便接着喊:

      “不妨先进屋喝杯热茶暖暖身,天寒地冻的若是伤了怎么好?再说这车马不通哪有生意通的道理。”

      年轻的货郎听完挠了挠头,心下暗想朝食未吃便出门叫卖,虽时间不长但确实无人问价,且这滴水成冰的天也着实让人难捱;倒不如听这汉子一言等车马通行再作打算。

      “也是这个理,这便叨扰大哥一会儿了。”

      “哪里的话!快快进来喝杯热茶才是正道理!”

      一杯暖茶下肚,货郎的脸色渐渐红润。商人看着时间一边添水一边搭话:“大瀚的货郎都这般早起?未免过于辛苦了些。”

      小货郎听完连忙摆手“这倒不是,是我自己要起这么早来着。”

      商人哑然:“这又是什么道理?”

      “想着这几日早起多处走走,月底就好歇下不出摊。”

      “可是畏寒?或是年节将至?”

      “都不是,是天子寿辰将近,我想去见识见识”货郎嗫嚅一会接着说“也是陪我娘子去看看。”

      商人听罢爽朗一笑,又添一杯浓茶“真是令人艳羡呐”。倒是臊的货郎面皮一紧。

      “梁大哥可饶过我吧 ,莫要打我的趣了!”

      之前一番寒暄过后,两人早已互通名姓。

      梁姓商人识趣另起话头:“你哥哥我啊,就是个东奔西走的商人。虽去过许多地方却从没见过皇帝的寿,卢兄弟能不能给我捡些说道说道?也好让我见识见识世面!”

      “梁大哥这是哪里的话?”皇帝寿辰自然不是什么秘密,货郎不设防下就着热茶竹筒倒豆子似的说来。

      “咱们陛下的万盛节在下旬,因着是新年开头,便图个喜庆热闹,特意恩许城中三日灯火不绝,且东西市集可连开五日!晚些时候陛下还会携皇后娘娘登北城楼和百姓共看烟火,与民同乐呢。”

      “年节前后,那这必得是十分热闹的吧!”

      货郎重重点了两下头,兴致冲冲地讲“无错,往年就很是热闹,不过今年还有的热闹呢!”

      商人挑眉“哦?这次竟都不算?还有热闹事?”

      “是呢,各地藩王要回京述职;在几日前,公告就已快马下放至各州。贵人们今年是要在京中过节,到时住在荣昌、广昌两街的达官日日设宴如流水,另陛下允平棠,繁崇两路的商铺可开至戌时正刻,还有就是…”货郎语速猛然一顿。

      梁商人正心中默记,听这一句“就是”后私下正猜测着。嘴上却不显山露水的问“还有什么?卢老弟快快说来,话怎可只说半截!”

      “还有就是…是京中十二坊的花街游行…”货郎深吸一口温下的茶水,脸颊两侧温度倒也慢慢自然下来。

      “哈哈哈,那的确热闹非凡啊!”商人两掌一抚,随后只遗憾道:“然我易物完毕就得返程,着实忒过可惜!”

      随后两人也就着生意近况交流一番,竟意外生出相逢恨晚的感觉。

      忽然商人似想起什么转头朝门口瞥去一眼,随后挂了副笑脸。

      “与卢兄弟相谈甚欢竟不知除雪人已到,哥哥我得去后院吆喝上货,你若是不急可再歇歇脚。”

      货郎轻轻地搁置下茶碗,双手抱拳还礼。

      “眼看着就要卯时初,是该忙活起来,大哥且去就好。”

      顿了会儿面上又一派真切地道:“今个儿多谢大哥热茶,来日若有空闲,尽管来古西街溧水巷寻我,定为梁大哥摆桌好菜。”

      “甚好!甚好!待来日有缘再遇,定与卢老弟吃上一回酒,不醉不归才是!”

      “自当恭候大哥,必不推辞。”随后挑起物什向门外走去。

      梁商人看货郎深一脚浅一脚地直奔西市,直至隐约剩个轮廓才回后院。

      片刻后,从客栈不起眼处掠出只白鸽,扑棱棱扇着翅膀向西飞行。

      这样的天,冷得明仪从骨子里发着懒散。

      楠木紫毫在宣纸上尚未勾勒足一篇,执笔的手就僵硬难行,书房不宜燃炭火,身上便是裹再多的裘皮也不顶用。

      虽说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可京中贵女哪有傻到自己找罪受的?

      不免分神惦念起仲春时节,存康堂屋后那处幽横的翠竹,谷雨一过,笋芽就会从黝黑的陈土中层层冒尖。

      老祖宗最好的那一口什锦笋丝鸡,便是取材此处,可惜眼下那是处挂满白枝雪叶的地方,光是路过都觉得寒凉。

      转念又想到老祖宗浑身上下那股暖意,比冬日阳光还要好上三分。

      于是在温媪诧异的目光中丢开紫毫,莞尔一笑:左右午后空闲无事,倒怕老祖宗会念着,不如我们就去存康堂坐坐吧。

      大长公主正歪在榻上看各处庄子年节前汇报的账簿,乍见到明仪产生的诧异绝不亚于温媪。

      “你这孩子前一个时辰才说回去临摹字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什么帖子这么快就能写好?”

      明仪巴巴送上那双寒冰手,“自然是怕老祖宗思念,特地来为您作幅解闷贴”

      大长公主触及,哪里还有一丝疑惑。
      “这天杀的小猢狲!”

      明仪却脸不红心不跳地凑近,小声道:“谁叫我就是仗着老祖宗的疼爱呢。”

      温媪立在一侧看公主给自家姑娘暖手,脑筋也转了回来,她家姑娘可真是没话说了!

      偏偏明仪面靥如春花,就是叫人连捏一把也觉得罪过。

      可惜大长公主这次没再迁就她,待察觉明仪渐渐暖和起来,便暗下使着劲搓弄着明仪两颊。
      “一张可恶的笑脸也是可恶,该罚!”

      明仪也乐意配合着,一边慢悠悠向后躲闪,一边鼓起嘴皮含糊不清地嚷着:“老祖宗可真欺负人。”

      大长公主闻言下意识松了些力,但也不想轻易放过这小猢狲,便学着明仪先前那张笑脸也堆了副全套。

      “是啊是啊,我这老婆子就喜欢欺负你这样的小姑娘,若是被惹恼了,还会将你紧紧捆住哪里也不许去呢。”

      明仪只剩双圆眼能转,眨巴了会儿,一头窝进大长公主怀中:“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况是老祖宗做的庄,皎皎甘愿被捉,最好一辈子被困住呢。”

      大长公主不期就将明仪拢了个满怀,心下顿时就软了一片,竟把刚刚的决心全丢进泥沼。拉过明仪那双略显清瘦的手,不含糊地给暖着。

      明仪顺势歪头轻轻伏在老祖宗膝上,微微阖起眼睛假寐,一绺后发悄悄地沿着单薄的肩晃到耳边。

      大长公主见状伸手就要去拢,触碰到明仪侧脸时心头一怔。

      芙儿…

      幼时的明仪五官尚未长开,纵有相似之处也不甚明朗,便也看不出什么,现如今的眉眼倒是渐渐与记忆中那人重叠,连鬓角处不经意落下的碎发都那么熟悉。

      十几年前,她的芙儿也是这般鲜活。

      思及三日后的普陀寺大法会,大长公主拍拍明仪问道:“普陀寺的法会难得,皎皎这次要去吗?”

      普陀寺的大法会是为往生之人所设,五年一会,由亲友燃上祈愿灯盏供奉,以盼逝去之人来世福泽。

      之前那场法会她因染疾未能前往,转眼间五年都滑过,原来时间过得真的好快,母亲已经离开她这么些年了。

      明仪没露出什么伤感模样,一如往常地应答:“嗯,自然是要去的。”

      *
      未时初,一队商贩架马车朝北郊驿站驶去;到达驿站后,领事吩咐众人可休整半日。

      待人散后自己摸着通向后院的路,四下观察后便用一短两长的音吹响腰间竹哨。

      然半刻钟不见有人接应,领事顿觉不妙,立时便奔向前院,不料在垂门处被擒个正着。

      被擒住的领事仰头望去,眼前是个身着常服的高个,然通身气势不可忽视。若说此人无权柄在手那是绝无可能。

      领事心中慌乱,仍梗着脖子吼:“哪里的宵小之徒,简直狂妄!我乃是皇商,识相就速速松开,不然治尔等大罪!”

      “皇商?不巧,某捉的便是’大人’这等皇商。”常服男子言罢便抬手用布塞地上那人一满口,另命属下将其五花大绑悄悄扭送至大理寺。

      “大人,那前面那群商贩可要捉捕?”

      “不必,派人盯梢,是狐狸总会有尾巴。”

      “是!”

      申时正,上书房的朱漆门被寺人缓缓推开。

      门前右侧站立者乃朝议郎,按理说其官阶是不够跨那门槛。但此人得天子抬举,是以各人不敢也心生怠慢。

      寺人们待朝议郎入门后,再规规矩矩地合上,皆熟练地后退十步。

      澄净的殿宇内

      天子端坐上首朱笔未辍地问询:“可查清是何方势力?”

      “驿站捉捕的是皇商李协,据他口供。鸿胪寺卿月余前暗托线人让其去北驿站,以竹哨三声为凭取信,如送出城交付可得白银十万”

      上位之人手下一停,抬眼望向面前:“线人?非宣不夷本人?”

      “李协道那人先封白银五万在通元钱庄,事成后另有五万汇去。一时虽未见鸿胪寺卿本人,但也相信是为其做事。”

      “元时,你是怎么想的?”

      “是线人,但不是鸿胪寺卿的线人。”

      天子垂首轻笑敲了会椅侧,沉音出声“不管线人是谁的,安在宣不夷头上。”

      程璟眉头略沉,刚想出言,却被止住话头。

      “宣家是个很不安分的望族,做事油光水滑令人摸不住把柄;此次不论是谁栽赃,都算帮忙,朕自当却之不恭。”

      宣家确实不安分,但这些氏族早已扎根许久,在京中势力盘根交错,一时是搬不倒的。

      除非连根斩断,否则就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徒留祸患…

      程璟不信天子权衡不出,可帝王侧榻不容他人酣睡,遑论蠢蠢欲动的氏族?

      也许是忍得够久了。

      “元时,你此次奔波劳累,今日便不用再留守,且回去好好修整。”

      程璟明白此事已定,再言其它天子怕会心生不悦。

      “臣,谢陛下体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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