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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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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林放不知道和班主任说了什么,他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我则和一个矮小的男同学坐。
那段时间,班里的同学总是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我。
但其实我没有太在意,也没有死心。
虽然在班上不再和林放说话,但放学后在路上堵过林放几回。
林放推着车,看着苦大仇深的我不说话。
我质问他,难道不喜欢我,就朋友也没得做吗。
林放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如果我还是喜欢他,那就没有。
他还反复强调,他只喜欢杨琪,就算杨琪不喜欢他。
他会一直追着杨琪。
“那你这样和我有什么区别。”我十分气恼他这么说。
“当然有,因为杨琪总有一天还会喜欢我。”
林放看着我,目光竟然带上了几分悲悯。
他说完这几句话,竟然又骑着车走远了。
我莫名悲愤,在后头大声叫骂,“林放你这头猪,你懂个屁!”
林放确实不懂。
所以林放总以为杨琪会离开付磊,再喜欢他。
可后来所有人都知道,杨琪没再喜欢林放。
说到杨琪,她前年已经和付磊结婚了,孩子都一岁了。
不过,现在的林放应该也不在意了。
总之我和林放就这么疏远了。
高三,他不打球了,不骑车了,开始像杨琪一样住校。
付磊上了外省的大学,听说杨琪也要努力考过去。
我听别人说,林放也要考那所大学。
我没敢说假如林放要考,那我也要跟着考过去。
整个高三,大家都埋在卷子里过日子。
我自己那不聪明的脑袋瓜,除了背书,只能偶尔想想林放。
他规规矩矩地坐在后面,努力做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学生,再不管我了。
他是多想考去那个学校啊!
我一边做题,一边愤恨。
但就是这么紧张的时候,他竟然还又和杨琪走近了。
我听别人说他们好了。
我不信,偷偷跑去问他。
他承认了,面上是压抑不住的开心。
我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对自己说,不管不管,我还是要考到那个大学去的,往后还长。
然后有一天的课间操,我忽然看见林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蹲下来给杨琪系鞋带。
操场上人那么多,那么挤,可他丝毫不在乎。
他那么小心翼翼,满腔柔情。
他蹲在那里,那么好看,又那么扎眼。
他蹲在那里的样子像一块石头,就算是许多年后,还是会在某些瞬间慢慢滚过来压在我的心上。
我想起那时候他经常被我踩脏的鞋子。
他连自己的鞋带都系不好!
那时候我有多么嫉妒杨琪,就有多努力做题。
我一直想着,考上大学,我就还有时间。
说不准的,说不准的,你看杨琪就真的又喜欢他了。
我和他没有区别,哪里有区别了。
***
结果林放没有考上。
我和杨琪都考上了,唯独他没有。
林放高考为什么失利,当时我完全不清楚。
因为那时候我和林放没有太多交际了,而且我还带着悲愤,沉浸在题海中。
所以我也没有注意到,高考前的一个月,林放那行尸走肉的样子。
这是很久以后其他同学告诉我的。
那时我刚从S城回来,被家里人催着满世界相亲。
在我们这种小城市,相亲就很容易相到老同学。
那次相亲我们都很尴尬,因为我们都是属于不参加同学会,努力避开熟人的那一拨。
但凑到一起,无可避免地忆当年。
男生当然把我喜欢林放的事情拿出来鞭尸,我厚着脸皮摆手求不提。
毕竟对他是个玩笑,对我又不一样。
然后我就听他说起了林放的事情。
他说,林放也是个小可怜。
快要高考了,才又被杨琪坑了一把。
根据他的说法,高考前的一个月,是杨琪的生日。
林放本着“男朋友”的身份,抱着一大个玩偶在杨琪家楼下偷偷等着。
因为杨琪和他说好了要一起庆生。
结果林放等到的,是杨琪的一句,以后你还是不要来找我了。
杨琪这么把林放扔在楼下走了,林放抱着个大玩偶,在杨琪家楼下站了一晚上。
杨琪始终没有下来。
根据这位男同学的猜测,杨琪当年也没答应和林放在一起。
只是付磊走了,她无聊,才招一招林放罢了。
可怜林放却当了真。
杨琪生日那天,付磊逃课回来给她过生日。
林放又成了那个多余的。
这次林放被彻底打倒了。
浑浑噩噩一个月,恍恍惚惚进了考场,结果当然是一塌糊涂。
同学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没人知道林放在哪里。那
年他入伍后,就和班里所有人断了联系。
那次我和同学的相亲当然又是走了一个过场。
吃了饭,他提议到以前的学校转转,我答应了。
走到操场上,他和我说,你看这条跑道,是新修的,把我们以前的小花园全占了。
然后他就看见我哭了。
他一时手忙脚乱。
我睁大眼睛说,哎呀是太怀念读书的时候了,人老了就容易念旧。
他见我又笑了起来,说,你真是变太多了,像个女人了。
我说,谁不是呢。
连那个小花园都已经没有了,人还不能变一变吗?
那个小花园,我记得的。
我和林放背着老师在那里偷吃过无数次薯片,我在那里等他推过无数次单车,我画花他的脸,他总是在这里的水龙头洗干净,他把体育课上因为生理痛晕倒的我背过来这里休息,擦干我脸上的冷汗......
高考前的一周,我把他约到过这里。
那时我们已经许久没有说话。
在这里我对林放说,我一定会考上那个学校。
林放眼皮都没抬,淡淡地说了句有意思么。
我说,你什么意思林放,我是一定会考上的。
到时候,大家还是同学,杨琪都能喜欢你,只要有时间,你也总会喜欢我的。
当时林放看了看我,还是用那种悲悯的眼神。
我硬着头皮让他看。
结果他只是说了句有病,就走开了。
原来那个时候,他不但骂我还是在骂他自己。
他早已明白有些坚持没意思了?
可惜当时的我还没有。
那晚回家之后,我翻出来那时林放送我的生日卡片,出其不意地嚎啕大哭。
多少年没有为林放哭过了。
***
那时知道林放没有考上,我是慌乱的。
这如同我自己落榜一般。
但我以为他总会复读。
因为他说过的,要追着杨琪一辈子。
那时我是那么相信林放。
这种相信,无异于一种毫无意义的自戕。
因为如果他要追着杨琪一辈子,那我就永远没机会。
但一种宿命般的执念扣住了我,一种因为年少而纯净的妄念迷惑了我。
让我宁愿这么没有逻辑,没有由来地相信林放。
带着这种自虐般的相信,我的暑假仿若一场自我放纵和逃避的“醉生梦死”。
我不敢去找林放,因为在我的想象中,林放身边,一定是杨琪的身影。
所以听到他入伍的消息时,我如此慌乱。
一切都不是我预想的那样。
同样没有缘由地,我相信那时的林放选择入伍,即是对众人的道别。
我坐在三蹦子去火车站的路上,反复想起那天晚上林放哭倒在我怀里的样子。
我把他搀上出租车,他咿咿呀呀了一路,眼泪断断续续地流出来,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我忍不住母性大发,把他拥在怀中,在司机鄙夷的目光里,在他的眼角留下了深深的一吻。
我一直记得这个只有我知道的吻。
记了那么多年。
那天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我知道,我大概要失去他了。
但我从不曾承认。
我在火车站痛哭,过后还是和其他人打听他的消息,但他和多数人都没了联系。
大学里,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去找杨琪,直到后来我看见她和付磊终日成双入对。
好一对金童玉女。
那时我才知道,林放也失去她了。
只可惜,我明白得晚了些。
你看,我和林放,始终还是有区别。
毕业那年,不知听谁说林放去了S城。
我依然联系不上他,但我带着那份从无由来的相信,收拾行囊朝S城而去。
S城是个时间流淌得特别快的城市。
在那里,我没有遇见过林放,也没有遇见过别人。
偶尔工作快要把我压垮的时候,我就一遍遍在心上念叨林放的名字。
一别经年,你到底身在何方?又如何自处?
在最深的夜里,我把那个送别的梦做了又做。
梦里,林放有时一去不返,有时又回过头来。
他朝我飞奔而来,最后紧紧把我抱在怀里。
我在他的怀里大哭,依旧念叨着他的名字。
然后我醒来,周围什么也没有,只有漆黑一片。
毫无缘由地,我忽然记起杨琪在婚礼上的样子。
主持人笑着祝福这对新人,杨琪哭花了脸。
付磊说,他们是彼此的初恋,一路走到今天。
我在台下也哭。
林放啊林放,原来你从头到尾都多余。
我呢?我又何尝不是。
之后,我离开S城,回了家。
梦始终要醒,是时候了。
那天见过林放之后,我陆续听人说起他的近况。
复员后,他在北方混了几年,去年带着现在的老婆孩子一起衣锦还乡。
他们在市里最黄金的地段买了房,开了铺子做生意,日子十分过得去。
我知道,我们已经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十年,不至于沧海桑田,但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呢?
我想着念着的那个林放,已经不是现在的林放。
那个林放,从此只存在于我的脑海里。
记得那天,林放是和他老婆来给孩子看辅导班的。
走的时候,林放随口说着,“哪天出来吃饭。”
但我知道,我们不会出来吃饭,这次偶遇也只是偶遇。
与那些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相比,我和林放之间,也只不过多了几句寒暄。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和林放之间其实从来没有靠近过。
就像他和杨琪那样。
***
时至今日,我依然还在相亲。
有天,我和一个还算聊得来的相亲对象说起喜欢的音乐,他说喜欢王菲。
我说是吗,我也是。
我们聊了很多,他似乎很开心。
走在街道旁,他忍不住哼起一支歌。
他轻轻地唱,“趁笑容在面上,就让余情悬心上,世界大生命长,不止与你分享,让我感谢你,赠我空欢喜,记得要忘记,和你暂别又何妨......”
后来我也忍不住附和着他哼唱起来。
不知怎么地,他拉住了我的手,我第一次没有挣开。
那一刻,我开始有点想和他一直这么走下去。
花事已了,但花谢会再开。
还是让我感谢你吧,尽管你只赠了我空欢喜。
然而,我始终欢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