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张照片》陈吃鱼

4、第04张照片

　　和杨阿姨儿子见面的事情终究没能推脱，在亲妈的无形施压之下，时泠起了个大早，翻出压箱底的长裙套上。
　　冷风从未关紧的窗户缝隙里钻入，冷得她汗毛竖起。

　　“我一定要穿裙子吗？”时泠对着穿衣镜无奈。

　　“女孩子家家这么正经的场合不穿裙子穿什么！”吴华婉走近，顺势替她拍了拍裙子上的褶皱，“你不是有那个叫什么光腿神器的裤子吗？穿上就不冷啦！”

　　时泠只好作罢，随她去了。

　　出发去餐厅前，时正德说要开车送她，时泠摇头拒绝，说自己搭地铁过去更方便。

　　吴华婉千叮咛万嘱咐：“见了人嘴巴要甜一点，收收脾气，不要动不动就大呼小叫的，要有礼貌有教养，不然别人会认为是我这个当妈的没教好。”

　　“知道了。”她有气无力地应付一句。

　　对于杨阿姨的儿子，除了吴华婉同她说的那些，时泠一概不知。
　　她甚至都没见过那人，也不清楚他姓甚名谁，压根不明白这些长辈们是操的哪门子的心要撮合他俩。

　　见面地点选在市中心的一家brunch店，消费水平中规中矩，若是换作在觅临，时泠是万万不会去的。

　　前一天，吴华婉将那人的微信名片推给时泠，她看了眼，没加。
　　反正以后大概率不会再联系，加上也只是躺尸列表，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地铁直达市中心的商场，约好的餐厅在商场五楼，时泠理了理在地铁内被蹭乱的头发，不疾不徐地推开餐厅的玻璃门。

　　视线在餐厅内扫过一圈，最后锁定在角落里背对着她的黑色身影上。

　　原因无它，这人是店内唯一的落单者，其余都是三三两两围了一桌，衬得他周遭氛围安静又孤独。

　　时泠快步上前，轻叩桌面，同他打招呼：“你好。”

　　对方闻声抬头，和她对上视线。

　　很清秀的脸，不算张扬的长相，放在人堆里是出类拔萃的五官。
　　和她想象的小说里那种油头肥耳的相亲男差了十万八千里。

　　看清那张脸的同时，时泠微怔，这张脸看着好像在哪见过，但她怎么也对不上号。

　　“吴姨的女儿？”男人问道。

　　“对的。”时泠在她对面落座，将垂落的发丝别至耳后，“时泠，时间的时，泠是三点水一个命令的令。”

　　“沈一珩。”男人自报家门，紧接着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本是放在小说里都很俗套的搭讪方式，放时泠这儿来看，倒觉得二人见过的可能性确实较大。

　　“是么？”时泠礼貌笑笑，“你这名字我听着也怪耳熟的。”

　　一刹那后，她脑海里忽然闪过高中时期立在校门口的正红色荣誉榜的记忆，而荣誉榜里粘贴过的照片，其中一张和面前这人有八九分相似。

　　之所以有印象，还是因为那会儿和她是同班同学的江莓经常拉着她一起上下学，每回路过荣誉榜里都要驻足停留很久。
　　一定要一张一张分析完每个人的长相优缺点，江莓才肯罢休。

　　沈一珩这个名字，登上荣誉榜的次数不算少，隔三差五都能瞧见。

　　“你高中是三中的？”时泠向他确认。

　　沈一珩眉眼弯弯，像是天生带着笑意，“对，我是13届的，你也是？”

　　她点头，“好巧，我比你小两届。”

　　“难怪看你眼熟，八成在学校遇见过。”

　　时泠笑笑，没接话。

　　沈一珩抬手招来侍应生，向她要了一份菜单，等菜单拿过来时，他优先递给时泠。

　　时泠没接，摆摆手说：“你看着点就好，我没什么忌口的。”

　　等餐品上齐后，时泠粗略扫过一眼，沈一珩点的都是些不太会出错的大众口味，最后上来的是饮品，他将其中一杯冒着热气的陶瓷杯推过来，“今天气温低，看你穿的少，所以点了一杯热的澳白给你。”

　　她客气地回了一声谢谢，没有将自己爱喝冰咖啡的喜好告诉他。

　　席间沈一珩偶尔会挑起话头，不让二人之间的气氛尴尬，大多都是问她“做什么工作”、“平时住在哪里”、“空闲的时候一般会去做什么”之类的不会过分逾越的问题。

　　等时泠放下叉勺，他不经意提起在离市中心不远的艺术馆内，正在举办一场大型摄影展，问她一会饭后要不要一同前往。

　　时泠听得心不在焉，双手缩在桌子下方，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速跳跃，她一边同江莓抱怨自己的身不由己，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下沈一珩的邀约。

　　江莓上班摸鱼回她消息：【我对他有点印象，之前做课间操的时候，他在我们年级这边巡视。】

　　【公主她娘：你记性挺好。】

　　【江莓莓（不想打工版）：那不废话，但凡是我见过的有点小帅的男人我可都过目不忘的。】

　　时泠回她一串省略号，果断结束聊天。

　　沈一珩对于摄影展很上心，谈起来滔滔不绝，“我对摄影很感兴趣，这个摄影展有我很喜欢的摄影师，他的风景构图都很有他个人的特色，我相信你去看过也会很喜欢的。”

　　她嗯嗯啊啊地敷衍点头，实则对摄影这件事毫无兴趣，偶然间想起那位叫祝凉的摄影师，寻思面前这人简直比他还难应付。

　　沈一珩结过账，带着她出门，直梯直达地下车库，他让时泠在原地等待，自己走去将车开过来。

　　轿车行驶在去往艺术馆的路上，时泠眯着眼，用头抵着座椅靠背，有些犯困。

　　沈一珩余光注意到她的动作，“是晕车吗？”

　　“不是。”她忍着困意睁眼，“刚吃饱了，发饭晕呢。”

　　沈一珩想笑，又觉得似乎不太礼貌，用咳嗽声掩盖过去，好在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

　　车停在艺术馆门口，沈一珩给车门解锁，示意她先下车，“停车场比较远，你先进去，我一会儿来寻你。”

　　时泠点点头，关上车门。

　　艺术馆大门口有穿着红马甲的工作人员正在派发摄影展的宣传册，她伸手接了，一边翻看一边往里走。

　　时泠本身对摄影不感兴趣，宣传册翻了两页匆匆合上，顺着人流走马观花似地掠过白色墙壁上悬挂的摄影作品。
　　旁边的人掏出手机和喜欢的作品合影，她不想入陌生人的镜，索性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她记着要等沈一珩的事，没敢走太远。

　　大概十分钟后，她要等的人还没来。时泠打了个呵欠，准备给沈一珩发消息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加他微信。
　　现在贸然加上的话，会不会有些奇怪？

　　纠结再三，她放下手机，想着沈一珩实在找不到她的话，肯定会想办法的。
　　于是她安安心心的在休息区找了个座位坐着。

　　艺术馆的广播传出一阵悠扬的铃声，时泠竖起耳朵听：
　　“现在播放一则寻人启事，请时泠女士听见后前往展厅入口处，有位先生在等您。”

　　“？”

　　时泠懵了，她以为广播公放寻人启事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小朋友身上，顿时有些害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早知如此，她就该干脆一点加上沈一珩的微信。

　　好在身边的人大多数注意力都不在此，况且也没人认识她，时泠匆匆起身，前往广播所说的地点。

　　“时泠？”
　　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声音还有点熟悉。

　　时泠停住步子，回头向后看去。

　　而后就看见水星工作室的老板祝凉——祝大摄影师，站在她身后不过一米的距离，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只不过那笑容里掺了点别的意味，看着古怪。

　　时泠心想完了，又被这狐狸给逮住了。

　　她换上一副虚情假意的笑脸，“好巧，祝大摄影师怎么也在这？”

　　“还真是你啊。”祝凉单手撑着下巴走近她，端详了一阵，“所以刚才广播里的寻人启事找的是你？”

　　这人果然是来嘲笑她的！

　　时泠皮笑肉不笑地点头，“是我，有问题吗？”

　　男人耸耸肩，“没问题啊，我还以为是哪个和你同名的三岁小朋友跟家里人走丢了，没想到在这儿也能碰见熟人。”

　　时泠想着沈一珩还在等她，于是不想和他有过多交流，转身就走。

　　手臂上传来阻力，她低头，看见祝凉的手正拽着她。
　　“？”
　　时泠试图挣脱，未果，气冲冲地张口：“你——”

　　话刚出口，被祝凉打断，同时松开她的手臂，“这里我熟，我给你带路。”

　　“不、用、了！”她一字一顿地拒绝。

　　祝凉“哦”了声，“那你走吧。”

　　……

　　在时泠走出去第三次又绕回原位时，祝凉仍站在那里，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怎么还没走？”祝凉问，“是不想走吗？”

　　时泠背过身去拍拍胸口平复心情，再转回来时脸上的笑容看不出一丝破绽，语气声调都跟着软下来：“祝大摄影师，麻烦带下路可以吗？”

　　祝凉今日明显精心打扮过，一袭黑色风衣衬得他整个人薄且修长，腰身处的束带松散垂在身侧，下身是很有设计感的同色系拖地西装裤。
　　连头顶卷发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得仿佛精心设计过一样。

　　时泠的余光瞥见不远处频频往这个方向瞄的几个女生，下意识和面前的男人拉远了距离。

　　她暗自腹诽，这人今天打扮的像个花孔雀似的，也不知是为了吸引谁的注意。

　　祝凉听到她的问话后，眼底笑意真切了几分，往前探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