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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心上人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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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庇情郎计盗钥匙 相邀同游权宜之计
金文娴歪头靠在半边柜子门上,深深出了口气,对萍水相逢之人轻托情谊简直可笑,梦该醒了。
另半边柜门突然弹开,窜出一名高个男子,长臂轻展,环腰捂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拉入柜中。
关闭的柜门隔断了最后一丝亮光,陷入黑暗中的金文娴恐惧万分,咚咚的心跳声重得整个人都在震动。
海晏司惩办妖人,难免树敌众多,特地将她的闺房罩在结界内,一向十分安全。
不知是何方歹人竟埋伏在此,意欲何为?金文娴试着挣扎,可腰间手臂紧缠,半分移动的余地都没有,嘴上也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掌紧紧覆盖,想说话也只能漏出闷闷的唔唔声。
战战兢兢中,耳边一声“姑娘”,不啻于平地惊雷。是他?这个在心中无数次重复的声音,今日竟能再次听到,真是天见可怜。
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金文娴十分奇怪,倒是放松下来不再害怕,意识到自己靠在程青怀中,周身笼罩在他的气息里,端得甜蜜无比。
人族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料抚慰着程青僵冷的心脏,感觉舒服极了。他觉察到怀中女子的呼吸渐趋平稳,不像开始那般紧绷,便更用力地贴近,汲取热量。
半晌,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才有闲心问道:“手上的伤好了吗?”他的左手从金文娴的嘴上移开,转而覆上她的手背,手指慢慢摩挲着曾经受伤的掌缘。
“早就好了。”金文娴害羞地抽回手,轻轻扭身,发现腰间的力道已从钳制变成了环抱,更为害羞。
只听得程青在她耳边说:“我被关在隔壁地牢里了,你有办法让我出来么?”
这完全是……撒娇的语气,和十分亲近的人才会那么直接随意地提要求。金文娴闻言真不知道应该喜还是悲,眼前这个人,不,隔壁关的都不是人,真是个小祖宗。
她稍稍从心神激荡中回到现实,想起玉兰,拨开程青的手,轻声说:“你稍等我”。
金文娴钻出柜子,暂且缓复心情,不多时玉兰端着水进来,掬水服侍她清洗。玉兰今日受了某位公子的气,还在忿忿不平地抱怨:“有什么了不起,丑人多作怪。”
金文娴顺着她的话说道:“是呢,一个个口若悬河,争相展自己现饱读诗书,吵得我脑袋发胀,让我小睡一会吧!”
玉兰点点头,退出门时很是担心,小姐脸色潮红,莫不是发烧了。
金文娴关门落栓,迫不及待地打开柜门,眼前的男子俊朗不羁,可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儿。
可这会儿他神情憔悴,衣衫上尽是大块的血污,好生让人心疼。金文娴越看越觉得可怜。她翻找出一套男子衣物,递给程青说:“这是给我大哥新做的,你先换上吧”。
程青也真不见外,在柜中穿戴整齐走出来,看到盆里有水,慢条斯理地洗手抹脸,急得金文娴连忙阻止说:“那是我用过的……”
“无妨。”他看看金文娴的被衾,扑上去躺着说道,“即便是你睡过的也无妨。”
金文娴咬咬嘴唇,还是问道:“是因为什么事被抓的?”和程青说话倒也轻松,直来直去不需要旁敲侧击。
“哦,吃人了。”程青瘫在床上懒懒地回答。
“你觉得吃人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吗?”金文娴有些愠怒,原本以为只是犯了伤人之类的小事,吃人那是重罪,自己不能也不该帮他逃走。
“那倒不是,不吃她也是浪费,这事说来话长,你到时来看我的提审就明白了”,程青翻了个身,“帮我找找牢房的钥匙行不?虎头形状的那把。进出牢房好痛啊,我的一部分还在里面,等会还要回去呢!”
程青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也很会利用这个优势,以他长期总结出来的处世经验,当他示弱的时候,几乎没有女子会拒绝他的要求。
金文娴沉默地站在桌旁并不答话,她自小生于捉妖之家,平日里听父亲兄长谈论的也多是惩恶扬善之事。关于妖人狡诈,凶残的传言听得多了,自己决不能被妖人蒙蔽,做出助纣为虐的事。
“文娴,不信你过来看看我的伤。”铺上传来程青的叫唤,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丝沙哑。
他怎知我的名字……这般叫我,让人如何拒绝。金文娴的心像被鹅毛轻轻拂过,又酥又痒,忍不住就继续回话了:“谁稀罕看你的伤。”
嘴上这么说,她终究还是浸湿了一块布巾,向程青走去。
铺上的人儿懒懒散散,衣襟半敞,靠在枕头上无辜地看着她,腹部剑伤处血已凝结变黑,就像干涸的池塘,仍可见深深裂开之状,若是用点力按下,还会有透明的液体混着鲜血渗出。
胸口处的伤势也轻不了多少,上半身血污遍布,好在肤色清白,紧致结实,胸腹部肌肉线条清晰流畅,看着生命力满满,并无大碍。
“会疼吗?”金文娴边擦边问,一开始她生着气,手势略重了。但见伤口那么深,不免心生悔意。
“不疼,不过有点饿。”
程青化形才五十余年,早年在山间偶遇一位高僧,无意中帮其找回丢失的包袱。高僧见它青翠可爱,善良通人性,送它一株灵智草,并加以点拨,才开了青蛇的灵智。
之后的修行中,青蛇没少受白眼和追打。不知为何,人人都嫌弃蛇,从不问缘由,只要看到它就想赶尽杀绝,青蛇每次受伤都找个地方蜷成一团,没吃没喝地熬着。
程青一直望着金文娴出神,看她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屏气凝神的样子,看她眉头紧皱,万分疼惜的样子,竟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来,愿意把自己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她,只为换她展颜一笑。
“那先睡会吧,想吃什么?我去厨房找找。”金文娴见他受苦,到底还是没办法无动于衷。
“鸡鸭鱼肉都行,要活的。”最后三个字在金文娴听来,绝对是再一次提醒妖人的野蛮凶残,差点动摇她去找钥匙的打算。
金文娴从没做过偷鸡摸狗之事,只得宽慰自己,没有玉锁牌横竖走不出后院,给程青一个牢房钥匙还在可以容忍的底线之内。
出入结界的玉锁牌一直挂在大哥金文德的腰上,不好取。牢房钥匙没那么要紧,大哥经常外出,不会随身携带,大约是由云昇保管着。
金文娴先去厨房端一碗红豆沙,当做去云昇房间的借口。她平日从未主动找过云昇,特意送吃食挺突兀,实在不行只能推说玉兰对他有意,非要送红豆沙给他吃。
还好运气不错,云昇正巧外出,虎头钥匙赫然搁在书桌上。金文娴溜进去,点燃一根蜡烛,小心地熏黑钥匙,然后用糯米纸沾下黑灰的形状。程青教她只要拿着这个纸,就能去街市的小摊做出一把同样的钥匙。
金文娴回到房间时,程青还在呼呼大睡。她坐在床边看了片刻,忍不住伸出手帮他整理额前散落的发丝。
兔子味儿诱人,程青很快醒了。他迫不及待地跳起来,眼睛在金文娴脸上转一圈,说道:“不在你面前吃,我这就回去了。”那意思似乎在嘲笑金文娴看他吃东西会吓得昏死过去。
程青抓起兔子,发现兔脖子上挂着一把钥匙,眼睛一亮,大步奔到金文娴身边,单手用力把她圈在胸前良久。得到别人的帮助,一定要感谢,这样别人下次还会帮忙,这是他从佛经里学来的。
“你干什么呀,快闷死啦!”金文娴娇嗔着推开他,低头浅笑,难掩心中欢喜。朝思暮想的情郎频频对自己示好,一切都是自己梦中所想的样子。
之后几日,程青总去讨要活物吃,伤很快好得七七八八。他把外面的情况告知黛娘,黛娘听得还是出不了结界,就死心待在牢里了。
实际上,玄郎心急如焚,在黛娘被关进大牢的当晚就已夜探金宅,可惜没办法进入后院。
这日已是黛娘被带走的第三日,依旧杳无音讯。玄郎这两天赶去询问了几位老资历的妖人,刚回到官巷口家中。他打听到海晏司收押犯人的一般流程是先排队提审,定罪后再报天庭批示,如有必要,会押往封妖处接受惩戒。
若黛娘只是受些皮肉之苦,倒也罢了,就当给她个教训。如若真要行封丹之刑,那必定是要带她远走高飞的。
正思量间,有人笃笃叩门。玄郎来了精神,莫不是这几日留址求信奏效了,有人来告知黛娘的消息?
打开门见到来人十分失望,是那位江家姑娘,她今日作了桃红柳绿的妆扮,笑得明艳照人。
她身后跟着一名天香楼的伙计,左手托着一坛上品青梅酒,右手提着食盒。伸手不打笑脸人,玄郎生性随和,也不便强行撵客,淡淡地说:“江姑娘,请进。”
那伙计手脚麻利地布好酒菜,十分识趣地说道:“两位慢用,小的这就回去复命了。”
江元雁原本备了三副碗筷,只因那日听玄郎说家中已有夫人。今日看到里屋布置简朴,只一张小铺,不像有女主人操持。她刚才还扒过隔壁偏房的窗户,里面更是只有一张矮几,几个蒲团。
她内心本就不愿今日有劳什子夫人出现,也懒得追问,落座后不动声色地收起了多余的碗筷。
刚刚玄郎应门时垮掉的脸,她可全看在眼里,自己瞒过母亲出来一趟可不容易,凭白遭人嫌弃,她偏不走,偏要让人刮目相看。
“这次贸然来访,没有别的意思,只为感谢您上次的搭救之恩,”江元雁端起酒杯先干为敬,“我不太会喝酒,就用这梅子露代替啦!”
“李公子?”江元雁见玄郎完全心不在焉,心中十分恼火,看破也要说破,自建台阶下,“今日我来得突然,是不是耽误你事了?不管怎样,饭总是要吃的呀,吃完我就走。”
“来,不喝就是让我下次再来道谢一次。”江元雁把酒杯塞到玄郎手里,如此盛情难却,玄郎再推辞就显得不近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