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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0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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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诚自从和童光远伴驾出京城后,两人在皇帝和福王那里,已经成为宠臣。
起先是高高在上的陛下,并不会去真正了解在大殿之下站着的两个臣子,特别是甄诚,站在殿内的资格都没有。
而现在,自从一起陪伴几天后,魏骞对他们的印象,完全不同。
严谨、学识好,更重要的是能够针砭时弊,和魏骞几乎不谋而合。
这样的好知己,实在太难得。
唯一的遗憾,就是相见恨晚。
面对皇帝的赞许,甄诚始终恭谨有章,言论有度,并未因为现在成宠臣,而傲娇跋扈。
一朝君子一朝臣,也不知到了太子当政,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今日,陛下私下要在书房接见他。
惴惴不安中,甄诚稳步快赶往那去。
在廊庑下,他见到几乎不会在这出现的大儿子。
两人对视后,心中大骇。
大太监喜禄虾腰含笑,“请吧,两位甄家的当家人。”
喜庆也跟随福王来了,他曾经随福王到童家见过这甄家的人,自然懂得这个时候,应该讨好巴结,在两人迈进门槛时,他轻声提醒,“大人门,勿怕,是好事。”
甄希麒和他同在福王跟前当值,不禁朝他深深看了眼,颔首回应。
甄诚走在前,一进去,看都没看上首,便撩袍在云龙纹的地毯上跪下。
甄希麟随后进来,也挨着他爹跪倒,同时行礼。
“起吧,起吧,甄家人。”魏骞用的这称谓,明显和以往不一样,父子俩心下懵怔,却也不敢随意表现出来,站起时,甄希麒还把父亲扶了一把。
父子俩低首,不敢随意抬头看。
直到坐在另一侧的人开口讲话,“来人,给甄家两位看座。”
甄诚顿时爆汗如浆,能够在皇帝和福王面前坐下,不仅是荣耀,也意味着灾难。
他猜测不到,等待甄家的,会是哪种。
喜庆喜禄鱼贯而至,一人端茶盏,一人端椅子。等到陈设完毕,悄然退出。
甄家父子俩,见此景,更加两股战战,惶惶难安。
父子俩即便想交流眼神,此刻也做不到。
甄希麒心底大概有个谱,可又觉得不会。
将父亲扶住坐下后,他也装作十分坦然,挨着坐下。
“不要太紧张,咱们今日,就是想和你们甄家人商量一番。”魏骞难得有这样说话的时候,自然要摆出十分诚心和低调的姿态来。
可这在甄诚看来,却更加让他忐忑,皇帝这般姿态,看来接下来的话,应该更加让他震惊。
“且先饮茶,这是那次咱们出去时,甄大人说那农家的炒茶不错,你试试这个,朕总觉得没有那天的香。”
甄诚端起茶盏,可手指轻晃,几乎将茶盖脱落掉下。
“甄大人,是福王,我九弟,他想和你家千金,共结秦晋之好,你意下如何?”
听闻后,甄诚几欲脱落的茶盏,总要快要掉下,被手疾眼快的甄希麒一把接过,还算未有失态。
“陛下,这···,我女儿还尚未及笄啊。”
“不打紧,四月四不就是下月么?等我九弟生日那天,朕便下旨。”
“可我家门楣太低,唯恐高攀不上福王殿下···”
“不怕,朕已经拟好之意,马上给二位大人升职。”
“童家那小儿与我女儿青梅竹马···”
“那又如何,不是还没下定么?难道···”声音不再随和,声调稍稍抬高,“甄大人嫌弃朕的九弟不成?他虽以前落发为僧,可现在已经还俗,甄大人莫非是瞧不上福王?”
甄希麒轻扯父亲袖口,两人猛地跪下。
“不敢,悉听陛下安排。”
“好,还算识时务,朕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今日三月初二,朕先将晋升的旨意下达,明日福王生日晚宴上,朕再下另一道赐婚旨意。”
语调又变得轻唤柔和,“下去吧,等旨意便是。”
父子俩颤颤惊惊出来,在廊庑下,第一次互相瞧了瞧。
甄希麒因为有思想准备,先缓和下来,拉住父亲的袖子,“回吧,父亲,咱们回家商议。”
喜庆和西禄两人同时上前,虾腰觍脸笑,“恭喜两位大人!荣升高位!择婿贵人!”
甄诚从袖袋里掏出两把碎银子,塞给两位比他还年长的大太监。
心内苦涩,却仍要面带微笑。
父子俩并未如往常那样从容不迫,相反,两人脚下都有些趔趄,好像是踩在云堆里,落不到实处。
出皇宫,两人找了处茶室包厢坐定,两人足足喝过两盏茶之后,才慢慢平静下来。
细细寻思一番,觉得阿美能当福王妃,好像也不是不好,起码,甄家富贵有保障,再次升迁也不是没机会。
可再一琢磨,父兄的官位,都是倚靠阿美而得来的,这又让父子俩,心思微恸。
好像也成为了权势卖家人的无耻之流。
对坐良久后,父子俩决定:今日回去什么都不说,何氏得知的话,让她不要惊动阿美。
·
甄家父子同时超擢,京城京官,不到一个时辰,全都知晓。
甄诚的绘画功底,让他从通政使司小小的暂时经历官,不但进到核心权利区的六部之一的工部,还担任最重要的营缮清吏司的员外郎一名。
甄希麒则是从福王护卫队里普通的侍卫,一跃成为仅次于王虎之下的副统领。
而他,仅仅只在那队里干了不到五个月。
一直和话本子作斗争的甄莜美得到父兄陟升的消息时,却是在三月初三的那天。
她压根就不知道昨日前堂人来人往的前来拜访和送礼,即便听到前院喧闹,她也只是以为小弟带着他的同学在玩闹。
直到岳缨兴奋提及,而一旁的杭秋剪却掩饰不住的忧心忡忡。
甄莜美很纳闷:昨晚一家人还在一起用晚膳,没谁提及。
哪怕是凡事都和她商量的母亲,也完全没说一个字。
“你···,居然不知道?”
岳缨本就有些凸起的眼睛,睁的更大,“阿美,你完了,你成了家里受排挤的人。”仰天哀嚎中,让甄莜美更加迷惑。
果真自己是家里被排挤的?难道是因为他们都已经知道她在偷偷写那见不得光的话本子?
“别听阿缨胡说,甄家怎么排挤你?你是家里唯一的女儿,疼爱都来不及,怎会排挤?”
“···嘁,我说杭秋剪,你还没进甄家门呢,怎么就开始为甄家讲话?”见杭秋剪羞眄,岳缨也不在戏谑她,转向木然呆坐的另一侧,“阿美,我跟你说,我在家里也遭排挤来着,要不咱俩一起出去找个院子单过,你说如何?”
“不如何?你聒噪的很,我喜欢清净,咱们过不来。”
倏尔站起,看了看屋里的滴漏,\"走吧,午时过了,宫里花园去瞧瞧,让我开开眼。\"
杭秋剪敛起忧色,想起昨日甄希麒特意晚间来找她说的话,她便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甄家父兄能陟升,都是因为福王看中阿美,想娶回家当王妃。
可因为这样而得到的升迁,是建立在宠爱上的,一旦阿美不得福王心,首先波及到的,便是父兄的官位。
得到这种镜花水月般的权贵,还不如简简单单当个小吏来的安稳。
横竖她到时会有不菲的嫁妆抬来,一家子平安和乐,才是最好。
这种话如若说出来,别人还以为是在矫情。
可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
“想什么呢?失魂落魄的。哦···”岳缨坐她旁边,小声道,\'是不是甄家得势,你不敢嫁了?”睇她一眼,将身子侧了侧。
岳缨毫不在意,继续和她咬耳朵,“我跟你说,甄家都是厚道人,你安心当甄家大儿媳便好。甄希麒那厮,要是敢对你不敬,看我拳头,揍不死他。”
这次,杭秋剪没继续忍耐,笑道,“你确实揍不过他,要不要到时我替你求情,饶你小命?”
“滚,哪有你这样的好友?我还是和阿美多贴贴,她说不定也会走上一泡狗屎运。”
杭秋剪这次没吱声,微抿的唇,将嘴唇的口脂完全掩盖。
她下意识瞥了眼另一侧的甄莜美,见她头正枕着窗户边,闭目养神。
也不知,那尊贵身份,对这位即将成为的小姑子来说,是好还是坏?
在宫门入口处,三人便看到已经骑着高头白马的童天赐,正在把缰绳交给小厮。
一袭暗红色的锦袍,一顶碧玉冠,一个缀满红蓝宝石的腰带,每次童天赐的出场,总是像个行走的大公鸡。
“哟呵,三位大美女,小爷有幸作陪,荣幸之至。”过完年,上了值,当了小捕快,仍然嬉皮笑脸,或许,等到进棺材,童天赐仍是这副臭德性。
“你到哪去?我们可是去参加福王生日宴的。”
甄莜美见他还跟她们一起走,有些不解,故意提醒。哪知,童天赐胖脸一摆,挑眉瞪眼,“我也是,小细囡过完年,怎么变得一点都不可爱。”
“······”这哪跟哪?
甄莜美不再理他,专心欣赏初春的皇宫景色。
哪知,四人还未走到东宫,身后便见一队人马,走在中间的,正是身着紫红朝服的福王魏翀。
这也是甄莜美第一次见他在身着朝服。
英姿俊朗,矜贵非凡。
众人行礼,甄莜美也不敢造次,毕竟在这里,比起外面,眼目更多。
“起吧,孤特意在南苑准备好场子,大家一起去吧。天赐···”
童天赐受宠若惊,觍脸过去,谄媚无比,“殿下今日好风采,有事您吩咐。”
手掌一招,两人附耳交谈一番,天赐笑眯眯去了。
甄莜美忽地有点慌,不禁喊了声,“天赐,你去哪儿?”
天赐没回头,伸出手往后摇了摇。
“别担心,马上就回。”魏翀斜睨她,“以往没见你这么粘着他的,今日这是如何?”
甄莜美没理,臭和尚,说不准是鸿门宴。
她腹诽,捏紧帕子迅速跟上岳缨和杭秋剪,亦步亦趋。
同时告诫自己:一定要紧紧和好友们在一起,宫中规矩大,一不留神,就犯了忌讳,便是大罪。
她甚至有些后悔,后悔不该来。
还不如在家继续写话本子,来的快活。
魏翀望向她故作镇定的背影,轻轻扯起唇角。
小姑娘,不是无法无天,那便还有法子。
等众人行走到南苑,甄莜美才明白,福王为何会那样说。
所有的树上和廊道里,全都挂满各式花灯,而这些,都有一个共同特点:珍贵。
即便是不太懂的她,随眼看去,花灯的材料都是上好的绢纱、帛纸、还有琉璃。
虽然还不到晚上,灯还未点亮,可就冲这外表,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华美。
她不禁有些看呆。
“喜欢吗?晚上亮着时,你喜欢哪个便拿回去,还有,···”魏翀往四周瞧了瞧,见并无人看他,轻声道,“···我特意给你另外做了一个,你也一并带走。”
“不要,宫里的东西,臣女不配用。”
下意识,脱口而出,满脸都写着两个字:拒绝。
蓦地又忆起上次在九重阁他说的话,甄莜美赶紧卑微补上,“您的心意我惶恐,不敢接受。”
说罢,直接提裙,去撵已经走到另一侧的岳缨和杭秋剪。
魏翀微翕,赶紧念静心咒。直到完全平静。
喜庆在后面,端着的托盘,踌躇间,不知该怎么办。
“送到三位小姐那去,这茶和茶盏,就说是孤特意为她们准备的。”
喜庆见主子语气沉沉,自然明白是那小祖宗又惹主子不高兴,他低头往前去,心里默念:小祖宗,行行好,这茶盏和茶叶,都是昨晚主子亲自挑选出来的,还有点心和晚宴菜单,那可都是主子在百忙当中,用心选出来的。您可千万不要说不好。
甄莜美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她果真瞧中一盏灯笼。
整个灯笼,用渐变的紫色绢纱包住,还打上细细的竖褶,越到灯座,颜色越深,而下面的束口处,也用同色,却更软的帛布折成细细的小摆须。
风儿吹过,那些小摆须就像一个个小触手,摇摇晃晃的,好不可爱。
她不禁手指抚上,想要看看灯笼里面。
灯笼挂的有点高,她踮脚也够不着。
正要去找一个树杈过来,哪知身后有人过来,拿下那盏灯笼。
只看紫红色宽大的袖摆,她便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