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019 ...
-
一出九重阁的门,贡院街上凄清宽冷,路边被霜雪打压后的松柏,都是焉妥妥的,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斜阳高照,都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手里的暖炉,好像都不怎么热乎。
都是那臭和尚自以为是的一番话害的。
走到路口的牌楼下,脑袋被寒风一吹,她便后悔了。
不该意气用事,也不知道福王的不高兴,会不会迁怒到父兄。
当时觉得自己被嘲笑,被贬低,便不管不顾的出口气,冷静下来一寻思,自己就是个火药桶,毫无小姑娘的娇羞隐忍。
自己家人能忍臭脾气,外人便不一定了。
好不容易勾扯上的关系,现在弄成这样,自己都想抽自己一把。
恼怒,羞愤,内疚,后悔,种种情绪夹杂,甄莜美有那么一瞬间,想转头跪倒在福王脚下,求宽恕。
抄写经书还能赚银子,这不就是福王释放的善意,自己为何要动怒?
写的本来便是不入流的东西,还不允许别人说,这岂就是又要当又要立?
自己不知是矫情什么?
她踟蹰着,走的很慢。
“小姐,马车在对街,咱们过去吧。”兰叶扶她手腕,甄莜美机械地轻嗯而走。
一阵风,将地上的树叶卷起,打着旋儿从她身后而过。
手里的暖炉,好像更冷。
到了甄府,看着不算宽敞,门框漆皮都有些斑驳的门楣,甄莜美依然心乱如麻。
为了甄家,自己不能任性。
沿路上,她只想到一点,自己为何会在臭和尚面前,不管不顾。
见识过他的温和,自然在心底不会认为会怪罪她,所以张扬肆意。
却忘了每一次见到他时,对她那教条似的劝诫。
福王那厮,终究是睥睨在上,从门缝里看她。
哪有真正想要和她促心交谈?
如果他放下架子,不说那些佛家偈语,兴许她有耐心和他说上一说。
把手里正在画插画的细铅笔放下,甄莜美顿觉眼前灰暗。
她暗暗发誓:脾气要温和,一定不能太执拗。不然三年后的破庙死去,便是一家人的最终点。
福王魏翀,是甄家的贵人,不能得罪。
比起太子妃,福王这条线,肯定更好用,毕竟在朝堂。
······
翌日。
冬阳依旧,高悬在凋零枯枝间洒落,双手支颐,脑袋放空的甄莜美,怀里的暖炉,热了便温,温了换热,直到兰叶禀报,她哥李大力来了。
悒悒不乐的甄莜美,在李大力从城西云上居士那得到的消息,让她一扫萎靡。
原书一本,居士报价二十两,印刷第一次便印三十册,而且定价比原先签订的契书提高一倍。
这,比九重葛那多的太多,甄莜美都不敢想象。
“居士说了,文章岂能用金钱衡量,那都是文采,是心血,二十两只是看在第一次合作,如果印刷的三十本能够在两月内卖完,后续小姐写的话本子,原书还会更高。”
李大力喜笑颜开,大小姐有能耐,做下人也跟着沾光,还不需出力流汗,只需跑跑腿,外面哪有这样的好事?
李大力将收回的银子交给妹妹兰叶时,兄妹俩还说了番悄悄话。
得知在九重阁并不太顺利,李大力安慰妹妹,“东边不亮西边亮,城西这边,兴许更能赚。多劝劝小姐,宽心,好好写便是。”
兰叶心有戚戚,上午小姐出那门楼的模样,真真是失魂落魄,我见犹怜。
也不知在二楼,老板说了些什么。
甄莜美再次鼓气,开始着手‘郝仁’这边的神怪话本子。
这一次,她还是打算按部就班,承和第一本的思路,写十个章回的鬼怪陆离的短故事。
如果反响更好的话,下本准备着手写个系列文。
笔耕不辍间,已经泠月上梢头,寒鸦藏高窝,野猫窜墙走。
·
魏翀不知自己是哪句话说的不对,以致小姑娘义愤填膺。
他甚至没考虑自己清冷孤高的名节,让她替他抄写一些他根本不需要的佛法书籍。
不过是多番思虑后,替她找了个既能广开财源,又无需折损名声的两全其美的好路子。
哪知她聪慧,居然一下便看出,不仅不感激,反而揶揄讥讽。
这。小姑娘是属炮仗的?一点就着?
前几日在梅山的开怀笑魇,还和他开起玩笑,难道那个不是她?
回到府上,招来喜庆,让他派得力的人出去,只要关于甄家小姐的事情,都要打听清楚,赶紧回报。
喜庆那明显浮肿的上眼皮,使劲掀起,冒出精光。
王爷在男女之事上居然开窍了,这样的大好消息,势必要 偷偷报到皇帝那,让他高兴高兴。
两组人马,在喜庆掩饰不住的喜悦中,同时出发。
魏翀拿起那本‘玉塔恨’,慢慢翻看。
试图从话本子中,希望找到能够了解小姑娘的蛛丝马迹。
可惜,一打开,便是一段露骨细致的男主身体描写,甚至连男主的表情,都着墨甚多。
暗念几声阿弥陀佛后,魏翀将话本子还是塞进抽屉的最底层。
不堪入目,伤风败俗,无耻小儿,不可救药······
还未及笄,真是可惜,想到此,他头更痛了。
夜深,喜庆的人马,悉数归来。
喜庆让暗查这边的人,直接去找福王回禀。
他更好奇,去往皇帝那,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见到来人怀里抱回的檀木盒子,他心顿安。
“圣上说,这等事,还是暂且低调为上,福王内敛冷清,难得有个上心的姑娘惦念,夜里也许会做梦梦见,难免浓*精乍泄,亏了身子。
这里面的东西,让您老好好给他暗补,切记,不要让他察觉,以后,关于那姑娘的消息,随时都要来报,以后必有重赏。”
喜庆大喜,难得皇帝百忙之中还这般细心体贴,这亲兄弟,就是不一样。
比那定王和皇帝,强上不止一分。
魏翀微倾上半身,臀下微空,单手撑桌,浓眉深蹙。
“那甄家小姐,自九月中旬和白家小姐在赏枫园中发生龃龉,被推下水后,便病倒多日,醒来后,便一直在家养病。
属下买通一个她院里的一个嬷嬷,据她说,小姐规规矩矩的,从不乱发脾气,只是十月下旬,她外祖何家来了两个表兄妹,在院里大闹过,这事让府里的下人才发现,小姐也不是个面团性子。
还有这段时间小姐出府很频繁,甄夫人都管不了她。
夜里也睡得早,可嬷嬷说,小姐好像总是没什么精神,也不知是不是得了什么隐疾。”
“写话本子,肯定费神,她又不愿让家里知道,当然是夜深才写。”魏翀转向另一人,“外面呢?除了九重阁和一品斋,她还有什么动向?”
“甄小姐总是派在外采买的李大力替她跑腿,属下问了一起采买的小奴,他说,李大力曾经说过,在替小姐办大事,这段时间,到城西去的多。至于其他的,那小奴便不知道了。”
“···城···西···”魏翀将臀下缓缓坐实,手指轻叩桌面,冥思苦想。
“她一个小姑娘,既然委托李大力跑腿,想必和她写的话本子有关,你们再去打探,重点是城西的书斋、书肆之类的,既然李大力跑腿不止一次,说明已经和对方谈好,你们去查查,城西新出的话本子,到底有哪些?重点是找到那位像九重阁秦老板那样的合作者。”
两人躬身退下,迅速隐入黑夜。
魏翀眼角上挑,眉尾细颤,这小姑娘,写个话本子,居然还来狡兔三屈。
估计这羞死人的化名,应该还有一个。
老衲一柱擎天,这样污秽的化名,她也敢取。
真是不知无畏,恬不知耻·······
入睡时,梦见一只手,瘦瘦的,白白的,大拇指和食指,有薄薄的茧,显然是拿笔写字过多。
一棵树,柔蔓软藤,勾缠而上,从脚底下到渐渐暗淡的戒疤处,酥麻酸软又遒劲有力。
谁?是谁?那葱白的纤纤小手主人,到底是谁?
幔帐重重,迷雾深笼,他想要努力睁眼,却还是看不清。
只记得嘤咛声声,时断时续。
如天籁,似猫叫,在他脑中盘旋轰鸣,让他四念皆空。
他怨,他恨,他悔。
五味杂陈堵塞于胸,让他愈加发狠,直到脑中白光一闪,倾泻而出中,四肢酸软。
喜庆在皇帝跟前伺候多年,一进屋子,便闻到一些往常没有的味道。
微怔之后,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果真,圣上真是料事如神,那补药,今日便可熬上一盅来。
忍住笑意,轻轻呼唤,“殿下,殿下,该起了。”
魏翀睁开眼,青灰色的幔帐,紫檀木的雕花床,原来,竟是梦境。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暗念几声,正欲翻被,哪知,一阵黏糊湿意,让他迅速关上锦被。
“且先退下。”冷肃中带着浓浓的呓语,喜庆偷觑眼幔帐悄然退下。
同时,还体贴的替他关上房门。
好事啊好事,得要让圣上知道。
招手而至昨日的小太监,对着耳朵,轻轻耳语,小太监轻巧而去。
可恨的是,居然还不知道,那双柔夷的主人,到底是谁?
挑衅,调戏,折磨,这般对他,如若知道,定要叫她生不如死。
佛念三生,菩提在心,却一朝破功。
这,真该死。
暗啐间,他觉得,自己以后功成身退,归隐山庙的愿望,也许会更难。
俗念渐起,不是好兆头。
懊恼洗漱完毕后,昨夜出宫办事的人,恰好回来。
收起一切杂念,魏翀抿了口茶。
奇怪,今日居然是参茶。
他扫了眼垂颈低胸,站在门外的喜庆,今日奴才也不听话。
“那城西有位云山居士,开了三家书肆,李大力去找的便是其中一家,叫三归田的书斋。”
魏翀想到自己的失态,始作俑者便是话本子。
他今日一定要摆脱话本子带来的烦恼,晚上争取睡个好觉。
“带路,本王亲自去谈。”
眼神阴鸷,全然没有往常的慈悲宽柔。
跟随的侍卫们,噤若寒蝉。
只有甄希麒,暗忖福王这难看的脸色,是否和自己妹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