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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灵魂以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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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屿醒来就觉得自己快死了,身体要散架,人也昏沉,流泪过度的眼睛肿的连睁开都有些费劲。
周夜终于褪去了温和的表象,露出狰狞可怖的一面。
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拉着他下陷,恨不得将他拆骨入腹,烫上印记,连灵魂也一片片撕碎。
浴室里有水声传来,苏屿张口只发出一个干涩的单音,忍着隐隐抽痛要下床的时候,忽然看见床头柜上放着几叠钱。
苏屿愣了愣,随即扯开一个淡笑来,破开的唇角让苍白干燥的唇添了触目惊心的艳色。
周夜洗完出来了,苏屿抬起头就见他擦着头发往这边走来,他身上只套了条黑色长裤,水珠顺着发梢落下来,从他结实的胸膛一路向下。
他像只豹子洑完水上岸,毛发都是湿漉漉的。
这样的场景以前看过好多次,他很喜欢周夜的身体,每一处都是力与美的极致,不过现在看见却多了些本能的害怕。
苏屿颤了颤就看见他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回去收拾收拾,过两天就搬过来吧。”
苏屿攥着被子没说话,这样的周夜让他觉得陌生,一个人怎么可以忽然变得这么多,温柔的琥珀色眼睛露出那种发狠的、轻蔑的神情。
让他这么难过,却又无从辩解。
他开始确实是有别的目的,不过现在,现在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
苏屿到底没习惯他用这种强硬的语气,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小声抗议道:“我、我想回去。”
你也回去。
酒店和家是不一样的,一个是旅居,另一个是归途。
周夜从衣柜里找了件衬衣穿上,凶狠褪去之后神情变得懒懒的,苏屿却知道他比之前危险许多。
看样子周夜已经适应了新的身份角色,从小周导变成野心勃勃的周家第一顺位继承人,收敛锋芒后叫人捉摸不定。
周夜无疑是果决的,坚持好几年付出过无数心血的东西说放弃就放弃了,干干脆脆,一点惦念都没有,他可以不做电影,也可以不要夏星河。
想到这里又是一阵难过。
那样他的任务就不好做了。
“我能给你的只会越来越多,”周夜用指腹轻轻摩挲苏屿的脸,捏着他的下巴目光幽深,“聪明的话,在我厌倦之前多捞一点。”
青年被捏的疼了,秀气的眉毛轻轻蹙起,哭的狠了连双眼皮都肿的没以前那么明显。
周夜松开手,低沉的嗓音压下情绪翻涌,他眼型狭长,敛眸看他时一时间辨不出深情还是绝情。
“毕竟我之前挺喜欢你的。”
苏屿的脸色一下子白了,见周夜转身离开想拉住他,腿一软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咚的一声磕到地板上。
“夜哥。”
他声音是哑的,音调上扬,周夜一听就知道他是委屈的,难过,又透着点儿可怜。
周夜脚步一顿到底是没回头,又听见那人闷闷地说了一句,尾音颤抖着,像是用了好大的力气。
“我们还能和以前一样吗?”
和以前一样。
周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薄唇一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干脆抬脚走了。
苏屿第二天就回了出租屋收拾东西,知道周夜可能在看或者以后迟早会看,才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该有的急切和即将享乐的舒坦,不舍地在那个狭小破旧的出租屋看了一圈,又发了会儿呆才拖着行李箱离开。
接下来几天都没有见到周夜,倒是每天都会有酒店的工作人员按时送饭过来,苏屿吃得好睡得好,偶尔出去用餐还能看见穿着燕尾服的演奏者拉小提琴,到了晚上房间里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见底下的车灯流火,别提有多惬意了。
又闲了两天,苏屿看了下王其发来的时间表才收拾一翻准备出门,之前那个本子还有最后一场戏,王其也难得没有打电话过来催。
出门的时候对面房间刚好也开了门,苏屿认出了陆博生,想到自己目前的情况面上就有点尴尬。
还是陆博生先反应过来,他笑着打了招呼:“出门啊。”
苏屿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去片场吗?”
陆博生像是没发现他的不自在,听他不咸不淡地嗯了声又特别自然地说道:“刚好我也要去,一起吧。”
出了门就看见出租车开过来,苏屿刚想招手就被一只手拦住了,干燥的温度顺着相触的皮肤透过来,一触即离,陆博生冲他笑了笑。
“我送你。”
他都这样说了,苏屿也不好再拒绝,他站在原地看陆博生一路小跑着往露天停车场那边去,棒球服的外套在身后一动一动。
他是真的很年轻。
以前周夜也是这样的,他刚遇到周夜的时候,周夜毕业也没多久,非重要时刻都打扮的很休闲。
不过他有次说周夜正装好看,之后就很少看见周夜穿那种卫衣。
没一会儿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停在他面前,苏屿看到车窗降下来,陆博生偏过身打开了副驾驶的门,伸手拍了拍座椅。
“上来。”
苏屿坐好,陆博生忽然凑过来往他腰上去,这个姿势暧昧过头了,他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类似洗发水的清爽味道,苏屿有点不自在,秀气的眉刚要蹙起就看见陆博生冲他露出淡淡的笑,安全带的锁扣发出轻轻的声响。
“好几天没看到你了。”
苏屿一直看着窗外,听他说起就应了一声:“这两天没我的戏份。”
“你演的很好。”
苏屿笑了笑,偏于清冷的脸一下子生动起来:“谢谢。”
陆博生试图再说点什么,见他兴致缺缺,说了两句也就不说了,车载音乐恰到好处地填补了过分的安静。
苏屿到的时候比预计时间早了十多分钟,和陆博生道过谢就往更衣室去,要进去的时候又遇到了正在训新人的王其。
王其看见了他,苏屿只好叫了声:“王哥。”
“小夏啊,”王其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也没提叫刘金开的事,“没想到你还认识周少和陆导,可得把握机会啊,现在一毕业就能做电影的家里都差不到哪儿去,背后资本捧着,手里那可是大把的资源。”
苏屿听他这么说就知道王其见他从陆博生车上下来了,再加上刘金开的事,心里特别不舒服:“那王哥不会再让我去陪别人喝酒了吧。”
“怎么会,”王其的笑僵在了脸上,又转过脸去骂新人,“你看看人家,过两天李总有一个酒局……”
苏屿换好衣服弄完妆就一直蹲在片场看剧本,最后一场戏很惨烈,将军在春猎那日遇到了刺杀,最后关头是他养在府中的禁.脔舍命相救。
这一段混着血和泥,浸透衣衫的汗水和将军的眼泪,也算是这个恶毒的小人物最热烈的一笔了。
第一幕是围猎,苏屿穿了一身黑色的劲装乖顺地靠在将军怀里,五品及以上的官员可带一名家眷通往,以示帝王亲厚。
将军握着缰绳看他的月光,那个天底下尽美娇养出来的九五之尊。苏屿垂下眼睛,眸中悲哀一片,骤雨般热烈的心跳叫他感受到了。
将军真的很喜欢圣上。
他已经妒忌不来了,自从知道那个儒雅的青衫公子是天下之主,他就没办法再生出那些情绪。
能怎么样呢,将军再喜欢,也永远只能远远看着,然后回来在他身上寻点乐子,聊以慰藉罢了。
“今日朕将这柄刀当做彩头,众卿可莫要让朕失望。”
将军将他从马上扯了下去,地上细小的石头蹭破了皮。
圣上的第一箭落在梅花鹿的后腿上,将军和旁人争先恐后地驾马去追那只逃窜的鹿。
苏屿怔了怔,压下心中的酸涩抓住缰绳翻身上马。
他该去的,哪怕和将军死在一起。
……
找到将军的时候地上躺着七八具尸体,将军见他过来眼睛一瞪,一时分神就被人一剑刺中了肩膀。
将军发狠结果了那个刺客,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滚回去。”
他将人连拖带拽藏到山洞里,他也受了伤,汗水混着血落下来,浑身都疼的厉害。
他只看得到将军,毒素蔓延,将军的嘴唇已经乌紫,他一刻也没有迟疑,锋利的匕首割破皙白的腕子。
猛烈的毒性让健壮的男人一下子虚弱下来,他皱起眉质问,声音低了些,语气却一如以往强硬:“你干什么?”
“将军听过药人吗?”
青年不答反问,黑色的眼眸有如星辰明亮,“奴便是。”
药人血可医百毒,药性凶狠以命换命。
青年淡淡地笑了笑,不顾将军的愤怒震惊要给他喂血,男人偏过头,鲜血就流到下巴上没入衣襟。
苏屿跪下来,不容拒绝地一口一口地渡过去,鲜血混着苦涩的药味在唇齿间绽开,舌尖尝到咸味,青年疑惑地抬眼,却看见了将军的眼泪。
他捧着将军的脸,似要将这个人的样子牢牢记住,原本红润的唇瓣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奴高兴,还能……能为将军,做最后一件事。”
拍完戏苏屿都快虚脱了,他多少是入了戏的,加上最近周夜的事,难过如抽丝剥茧。
苏屿缓了缓,刚想起身的时候面前多了一只手,他抬起头,陆博生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杯热奶茶。
“恭喜杀青,我刚刚看见你拍戏了,演的真好。”
“现在有点晚了,我送你回去吧,”陆博生把奶茶开了递给苏屿,“反正顺道,喏,新口味给你喝。”
苏屿没接,盯着陆博生看了一会儿,忽然认真道:“陆导,我有男朋友了。”
陆博生愣了愣,随即笑道:“那也可以做朋友啊,只是顺路,奶茶也是第二杯半价,你不要我丢了。”
苏屿见他作势要丢忙接了:“浪费。”
陆博生见他接过奶茶就笑,想到他刚才那结结实实的一摔,又看见他脸上的血污和伤痕,哪怕知道是假的还是有些心疼。
“快去把戏服换下来,都是泥。”
回去的路上不知道怎么了,苏屿总有些心神不宁,眼皮也一直跳。
陆博生和他说自己的新本子,里面有个角色很适合他,苏屿很认真地听他说话,时不时接上一两句。
陆博生是个很幽默的人,有时候还冒出有意思的梗,苏屿和他聊着聊着脸上也带了笑。
两人从露天停车场往酒店走的时候,苏屿看见一个穿西装的高大男人靠在一辆黑色的车上,男人的轮廓身形很熟悉,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半边脸笼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只是看着就让人觉着说不出的落寞难过。
陆博生见他很久没有回话,忍不住转头看他。
“星河?”
那个男人转过身,苏屿看见了他的脸,剑眉英气挺鼻薄唇,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透着复杂的神情,里面的阴狠失望和嫉妒浓烈到窒息。
周夜的占有欲一直挺强的,以前见他和谁走的近了面上不显,明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回头还故意逼得他说上很多羞耻的、好听的话才算完。
苏屿这几天身心俱疲,周夜也不在,他竟然给忘了,还让周夜看见。
被那种眼神盯着看,苏屿忽然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哪怕自己知道没做亏心事,浑身的血液却好像都凝固了,想到周夜最近的态度,苏屿只觉得脊背发毛,生出一种畏惧来。
喝了一半的奶茶掉到地上,奶棕色的液体溅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