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白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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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离开杨凯旋办公室，回到宿舍收拾行李。
父母去世后，市政厅收回了租借给他们家的房子，她被送进孤儿院，自此之后漂泊在各个宿舍，没有了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她找了半天，也不过搜罗出两身私服、两张分别印着父母照片的旧员工卡、一台电脑、一枚私人手环。
连艾玛回到宿舍后，看到她的第一句话从“你真的要走”，变成了“这些年你的钱都哪去了”。
即使是朝夕相伴的舍友，也不明白伊芙到底在谋划什么。
“赚的都是买命钱，当然是用来买命，这不就用上了嘛。”伊芙笑道。
“这么说，你早知道杨凯旋要有动作？”
“倒也不是，”伊芙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人还是得靠自己，一直留着后路。”她把杨凯旋安排的两条路告诉了艾玛。
“太过分了！这两个工作和你的工作经验几乎无关，根本就是在浪费你的才能。”艾玛的拳头怒砸桌子。
“他故意的。我不会让他如意。”
艾玛想与杨凯旋去讨个说法，质问他怎么能做出如此让队员们寒心的事，被伊芙劝住了。
伊芙催着她赶紧休整，然后去参加上午的训练，不能再被杨凯旋抓住她们的把柄。
待艾玛离开后，伊芙收拾好背包，在窗边观察着对面办公楼的一举一动。
她直到今天会有市里的高层来，想要找机会与那位执行官聊聊。
深水市有三位执行官，人称“三巨头”。他们负责实现市长和中央城区的愿景和命令，掌握着千万人的命运，是金字塔尖上的人物。
那位执行官穿着一身板正的黑色制服，戴着硬檐的帽子，背对窗户和阳光，正在审阅文件。
想光明正大走进去是不可能了，杨凯旋安排了不少亲信守在门口，除了护卫，多少有防着她闹事的准备。她硬冲倒是也能进去，可是会变得狼狈不堪，非常被动。
在微妙的谈话局中，这一点点劣势可能会让她失去谈条件的资格。
伊芙观察一会儿就有了打算。
她翻出宿舍窗户，两层楼的高度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地，围着营地绕了个大圈，从临街一侧到了办公楼的外墙下。
办公楼的正门和停靠的车辆都在朝阳一侧，外墙的临街一侧因为紧贴着防盗栅栏，几乎无人监管。
她没急着上楼，先找到办公楼外的一间小屋，这里有控制营地南片的所有暖气片阀门。
暖气供给需要消耗资源，营地里通常只有晚上会开。
这会儿她不光打开了，还调到最大。
此时阳光正好，不一会儿一楼窗户玻璃内侧上凝了一层水珠。
她知道这是里面的温度上来了。
又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室内热起来了，她开始行动了。
先是踩着窗台灵巧地翻到楼顶，再穿过露台，沿着朝阳的外墙，利用凸出的窗棂，无声无息地向下攀到执行官所在的办公室窗户外。
这个房间朝阳，位于楼体中部，平时挺暖和的，加上她打开了暖气，里面肯定热。既然热了，里面的人就有可能开窗，省去了她溜门撬锁的功夫。
果然，执行官已经打开了窗户。
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蹲在窗棂上，挡住了背后大片阳光，拉长的影子落在地毯上，像一位从天而降的神灵。
“……伊芙·勒斯？”
执行官翻动文件的动作一滞，盯着身侧的影子，略作思考道。
他声音低醇温和，没有久居高位者的傲慢，也没有“刺客”突然在背后现身的慌乱和紧张，亦或是对下属未尽到安保职责的愤怒。
“请坐。”
执行官平缓地说。
他沉稳的反应令伊芙刮目相看，不愧是执行官。
她能进入办公室，已经彰显了自身的实力，不需要再刻意表现什么，于是跳下窗棂，坐下在他对面。
虽然隔着一张办公桌，但对于两个素未谋面且都在戒备着的陌生人而言，这样的距离还是有些近了。
伊芙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纯黑制服上别着银蛇绕剑的执行官徽章，帽檐下漏出的淡金鬓发和一双翡翠般眼眸，以及柔和温润的五官轮廓。他看起来才三十岁左右。
她原本设想的是一位冷峻强硬、饱经风霜的老头，对方相貌的反差让她不禁挑了一下眉。
“我想是你，”年轻的执行官看向她点了点头，嘴边有两分笑意，“有这样的身手、近期可能对营地不满、而且自认为占理与我谈谈的人，似乎只有你，伊芙·勒斯。”
伊芙谨慎地打量着他。
这位执行官两个月前刚接手营地的工作，竟然对这里的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
“忘了介绍，我叫白朗，是深水市的执行官之一。”执行官微笑道。
伊芙微微侧头，对方在这种情况下仍是一派如沐春风的待人方式，让她感觉到了自己接人待物的差距。
她可没这个耐心，也不需要做到用人格魅力征服对方。认可归认可，没有任何学习模仿的打算。
直来直去更符合她的诉求。
“长官，您说得不错，我是伊芙·勒斯。今天杨队长通知我被开除出调查队，给了我两个选择，我不太满意，所以找您谈谈。从刚才的话来看，您已经知道了。”
白朗点头，“觉醒的异能者不断涌现，调查队作为一支一线队伍，迟早会调整为全异能者阵容。哦，这一点请暂且请保密。说起来，你是第一个被‘选中’的人，确实令我惊讶。或许，你们杨队长有自己的考虑。”
“他的考虑就是我对他不够谄媚。”伊芙冷笑道。
不想白朗若有所思道：“原来是因为你的人际关系问题。”
伊芙摇头道：“这不能称之为问题。我的考核都是优，任务完成率和评价是全队最高，担任过多次小队长，与队友们没有过严重摩擦。杨凯旋在以一人的好恶来评价我。你觉得这公平吗？”
白朗沉吟道：“他有评价你的资格。勒斯小姐，核爆之后除了少数几座城市外，废土上辐射遍布，满目苍夷，极端天气越来越严重。生存面前，个体的公平不值一提。”
伊芙微愣，喃喃重复着：“个体的公平不值一提？”旋即冷哼道，“长官，我原本以为您是一位温和的绅士。不成想，您是丛林里的猎人。”
她竭力想把“这混蛋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得委婉一些，话到嘴边还是成了：“你们这些资本拿人不当人看，会遭报应的。”
这句话不光为她自己说，还为了不久后将重蹈她覆辙的队友们。
她试图微笑，反而越来越像嘲讽。
“勒斯小姐，道不同而已，不代表我不尊重个体的公平。”白朗并未生气。
他沉思片刻说：“转业后的岗位，我会尽量给你优待，虽然肯定和在队里干满20年退休有所差别。杨队长给你安排的是……”
他边说边打开办公桌上的平板电脑查看，顿时面沉似水。
但他没有当着伊芙的面评价杨凯旋，只是扣上平白电脑，看向她说：“加入深水市内的安保队或者在码头做海员，薪资待遇是你现在的三分之二，你觉得怎么样？”
平心而论，白朗的提议都是不错的方案，既能发挥她的所长，还能在深水市落脚，也算是达成了大多数人进入调查队的目的。
眼看大势已定，换做其他人也就答应了。
伊芙叹了口气：“长官，我在深水市长大，6岁参加集训，7岁通过选拔进入少年强化队，之后8年中训练和任务同步进行。15岁进入调查队的候选队，是为数不多能配合正式队员执行机密任务的，包括深入敌人老巢刺杀毒枭、假扮贵族小姐当间谍。
“20岁成为正式队员，多次在任务担当队长，带领队员完成各种机密任务和防暴任务，一直到昨天上午还在执行任务。我做些，也不过是为了有一天能以一个更好的身份回到深水市。
“准备了将近二十年，到头来一场空。我还怎么信任你们？要是在安保队、码头，再碰上另一个杨凯旋，以我的性格，估计还得吃这个亏。”伊芙淡笑道。
这是伊芙从进窗户以来，第一次真诚地与白朗交流。
白朗的语气中也多了几分关切：“那你想……”
“我要去废土。”
“废土？”白朗不自觉地双肩微微后拉，惊讶道，“那不是离你最初的理想更远了吗？而且，在废土长期生活和任务中偶尔路过截然不同，不要小看辐射和自然。”
伊芙想了想，还是吐口道：“西面的启明市。”
启明市距离深水市大约2小时车程，核爆之前曾经是仅次于深水市的大都市，人口接近800万，但因为没有防护罩，辐射等级一直处于C级，属于长时间暴露在户外必须穿着防护服、不宜居住的范围。
不过据白朗所知，有不少人在那里利用废弃的楼宇生活，还形成了避难所，是一个不容小觑的人类聚居地。她不是在赌气或丧失希望，而是在认真做选择。
“但是调查队该给我的补偿还得给，”伊芙趁热打铁道，“我要一张能出入深水市的行商执照，还有15万信用点的补偿。”
伊芙本身有深水市的市民资格，是可以出入这座赛博城市的。只是“出入”是一码事，“立足”又是另一码事。
行商是连接深水市和废土的商人，无非是拿深水市的高科技产品到废土去卖，或者拿废土的材料来深水市卖。
按理说，拿到行商执照也要有一定的条件，以免他们扰乱城市治安和秩序，比如在深水市要有固定资产、存款至少达到20万、有防辐射知识等等，而且因为申请的人很多，排队时间比较长。从开始申请到通过审批，一般要两年。
这和15万点基本等价。
“你只能选一个。”白朗说。
“行商执照吧。”伊芙说。
她父母做过行商，她知道怎么做些小生意，而信用点在废土用处不大。她是为了好讲条件，才提了两个，正所谓想开一扇窗，有时要先提出掀屋顶。
“好。”白朗痛快同意。
执行官答应下来的事通常不会食言。
伊芙想要的到手了，不再废话起身就离开。
“勒斯小姐，”白朗忽然道，“你觉得这算不算个体的公平呢？”
他指的是刚刚开绿灯给她办行商执照的事。
伊芙忽然被反将一军，却似早有准备地回答道：“公平也靠自己争取。”
旋即头也不回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了，长官，记得让他们把暖气关了，别浪费资源。”
伊芙光明正大地从门口离开。
每个看见她的队友都陷入深深地自我怀疑：我让她进来了?她什么时候进来的？
走到一楼正门时，杨凯旋独自一人怒气冲冲地从外面训练场的方向快步走来。
因为执行官一会儿要和大家打个招呼，他理解这其实是视察队员们的面貌，所以特意去嘱咐了几句，就这一会儿功夫，都能出事！
“你！收拾东西，滚蛋，现在，立刻！”杨凯旋离着五步远就朝她喊道。
见他自己过来伊芙就明白了，其他人肯定来不及给他报信，是白朗自己通知他的。
“没问题。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拿完之后我去和队友打个招呼，你我就再也别见了。”伊芙笑道。
“想得美。懂不懂什么叫立刻？拿上东西赶紧走，从现在起你不许接触任何人。告别的机会，是你自己弄丢的。”杨凯旋残酷地说。
伊芙边上楼梯边思考，很快明白了问题出在哪。
其实白朗告诫过她了，后面陆续裁员的事要保密。她如果现在“一不小心”说漏嘴，会给调查队带来很大的麻烦。
好在她去找白朗前，甚至做好了被立即扭送出营地的准备，提前给艾玛留了告别信，塞在艾玛的枕头底下。
虽有遗憾，但她觉得她们一定会再见面。
走进宿舍，背上放在装有全副家当的双肩包，扫视一圈这间短暂充当家的小屋，伊芙关上了门。
她在杨凯旋目不转睛地监督下离开了宿舍楼，从办公楼旁边的小路走向大门。
这短短的一段路，她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看向训练场上的队友们，一眼就找到了高挑的艾玛和其他几个平日关系不错的朋友。
从候选队开始，她在营地里生活10年了。
杨凯旋这时也有了几分物伤其类的情绪，没有再催促和刁难她，只在门口说一声：“走吧。”
听着营地铁门在身后吱呀合拢的声音，伊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踏着厚厚的积雪，呼吸着零下25度的空气，感受着云层上稀薄却温暖的阳光。
没有压在身上的任务和汇报不完的进度，没有故意的刁难和缠绕不休的人情世故。
伊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前路或许依旧艰辛，但这次是她选择、是她想要的。
广袤废土，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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