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古须臾》择尘

10、第十章·扶汐

　　“下雪了！臾染，快过来！”站在藏书阁窗边的苏须蓦双眼放光，欢呼雀跃地招呼素和臾染。

　　白衣飘飘的素和臾染拿着一沓白纸缓缓走来，嘴角扯出一抹带着梨涡的浅笑。

　　太以所在地虽偏南方，但因漂浮在空中，刚过小寒便迎来今年第一场雪。

　　两人立于窗边，一个抓接雪花闹腾着，一个观望美景悠然自得。旁边案几上放着两人抄写的纸张，一边乱七八糟散落一片，一边整整齐齐叠为一沓，中间放着素和臾染刚拿来的一沓白纸。

　　素和臾染并不是在帮苏须蓦抄写，苏须蓦上次受罚早就过了时日，这次是两人一起受罚，至于原因，试炼偷入禁地之事东窗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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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入禁地被发现是迟早的，苏须蓦甚至觉得被发现得还挺晚，他都快忘了这事儿。素和臾染当时太过异常，事后一直不想提起这事儿。

　　但两人算是通过气，就说被奇怪的声音吸引蛊惑，不小心勿入禁地，进入后的记忆太模糊，再后来就从禁地出来。这个说法倒是一定程度上的事实，半真半假最能糊弄。

　　那日两人突然被叫走，分别去了两处受审。

　　苏须蓦面对的是令藏长老，不过偷入禁地是很严重的事，往日和蔼的令藏长老十分严厉。

　　严肃冰冷的阵势真真让人发寒，审问了好久好久。苏须蓦倒是耍混习惯了，一会儿绕圈子，一会儿牛头不对马嘴，除了两人约定好的说辞，其他什么也不说。

　　直到最后，令藏长老有些无奈，但对于一件事无论如何也要问清楚。

　　“有一点你必须回答，答完就能立刻离开。”令藏长老神情严肃，声音压低了许多，“进入禁地的第三人是谁？”

　　这问题着实问倒苏须蓦，还有第三人？难道这是在诈他？这个问题答完就能离开，那答不上来就不能离开？于是给了他个无解的问题？令藏长老的神情让人捉摸不透，实在不知这是个以什么为目的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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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讯完苏须蓦回房间时，素和臾染还没回来，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对方才回来。

　　素和臾染说审问他的是道端长老，起初到了那边开始什么也没问，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开始审问。

　　按照时间推算，应该是审问完苏须蓦才开始审问素和臾染。而素和臾染那边根本没提第三人的事，但在进入禁地的原因上询问了许久，细枝末节都没放过。

　　两人被罚去藏书阁抄写《清定诀》和太以门规，连续三个月。两人都觉得处罚太轻，仿佛两人不是偷入禁地，只是去饭堂偷了东西吃。

　　但此事也不好多问，只能猜想一是因为是外派弟子，二是只发现他俩进了后山，没出别的大事。不然不可能如此轻易放过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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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须蓦真不知这几月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反正太以是狠狠伤了他，日思夜想盼着一年之期快点到，他好回千止去逍遥快活。

　　素和臾染很习惯这样的日子，随遇而安，仿佛没有什么能打乱他。

　　就在两人的惩罚快要结束时，来太以修习的弟子们接到下山除妖的任务。

　　前几月卿河图外出追踪一穷凶极恶的树妖。树妖修为极高，专吸食孩童，辗转多处，有许多小妖追随。小妖抓了不少，可树妖太过狡猾，分外会隐藏，很难见到身影。

　　据调查树妖以前一直辗转各处吸食孩童，可从不明目张胆，并且会伪装成各种情况，不会让人觉得是同一妖所为。但这几月突然猖狂起来，自然就成为众矢之的。

　　这些日树妖的爪牙到了太以西面一带，西面除了大的城镇还有许多小村落，已有好几个孩童失踪。卿河图一行人在更远处除妖，因此太以便派其他人去处理。

　　来太以修习的弟子都是各派的佼佼者，降魔除妖不在话下，此番就当是出去练练手脚。

　　当然出发前千叮万嘱众人若真遇到树妖，一定不要发生正面冲突，尽快发信号请求支援。毕竟是卿河图追踪好几月的树妖，必定不容易对付。

　　就在苏须蓦欢天喜地幻想下山放风的快乐时光时，却被告知他跟素和臾染得继续抄书，惩罚结束方能下山。迎面一盆凉水泼得他心灰意冷。

　　其他弟子下山那日苏须蓦拒绝送行，拉了素和臾染去藏书阁抄书。要是去送行，肯定会受孙其雱那伙人的白眼，然后得和苏几兮斗几句嘴，檀樾亦会打趣儿几句，或许就连宫赐也要凑热闹取笑几句。

　　眼不见，心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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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人下山去了，因此不用去学堂。苏须蓦跟素和臾染每日只需抄书即可，事情不似往日那般紧凑，两人落得清闲，好不自在。

　　由于不需要做其他事，抄书进程变快，五六日就抄写完剩下的部分。

　　抄写结束，两人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山。下山前两人被言澈师姐唤去。

　　言澈给了两人另一个与树妖无关的任务。

　　太以西面最大的城镇扶汐，有一张姓大户人家被妖困扰，请了好几位道士都没解决。那家夫人恰巧遇到在扶汐追妖的卿洛水，太以名震天下，机会千载难逢，于是请求帮忙捉妖。

　　寻常道士无法解决，估摸是有些道行的妖，但卿洛水正探查到一些树妖的痕迹，于是传消息到太以另派他人。正巧这事儿就落到准备下山的苏须蓦跟素和臾染头上。

　　临行前言澈给了素和臾染一小瓶药，说是也许对素和臾染的旧疾有帮助，虽然无法根治，但可以减少旧疾发作时的痛苦。

　　自从上次素和臾染后山试炼旧疾发作，言澈师姐一直在默默帮忙研究，她跟素和兄妹聊过几次，也尝试过一些药，虽然作用都不大，但她从未放弃。这次的药她调制了许久，希望能有所帮助。

　　两人告别言澈后便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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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苏须蓦来说，接到新的任务可谓喜从天降。

　　扶汐是个十分热闹繁华的地方，常年人声鼎沸，川流不息，妖精要偷孩童没那么容易，近日丢失孩童的都来自其他村落小镇。而比起去偏远的村落小镇，去扶汐可就幸福多了，吃得好，住得好，除妖之余玩的地方也多。

　　从太以御剑飞行到扶汐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刚进城门就有张家派来迎接的人。

　　此次请他们来的是张二爷，张二爷甚是大方，特地派了马车来。为首的男子名叫贾琼，是张二爷家管事的儿子，衣着得体，相貌清秀，看起来和两人年龄相仿。

　　贾琼能说会道，回张家的路上滔滔不绝讲了好些扶汐的事儿，比如哪家酒楼的酒最好喝，哪个戏班子戏耍得最好看，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讲述和妖有关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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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要从上月说起，张二爷的大哥张大老爷娶小妾，结果小妾进门当日就死了。

　　张二爷家的二夫人向来心善，想着都是张家人，于是去城外寺庙烧香，请寺庙的大师为那小妾超度。然而回来时失魂落魄，十分狼狈，说是遇到了妖精，她的贴身婢女还被妖精抓去。

　　起初众人没当回事，由于二夫人本是个怯懦女子，兴许是被那小妾的事给吓着了，错把遇到的强盗当妖精。结果没几日婢女的尸首被一柴夫在树林里发现，死状极惨，仿佛被吸干精气，只剩一具扭曲的干尸。

　　就在同一日，三夫人带着八岁的儿子出门游玩，儿子莫名其妙消失，淹死在水塘里。

　　二夫人因惊吓一病不起，三夫人因失子过于伤心有些疯癫。

　　这下吓坏一大家子，赶忙请了有名的道士来捉妖。道士确实有能耐，追寻几日除去了妖精，据说那是只修成人形的果子狸精。之后道士还在张家布了阵，贴了符，保张家平安。

　　本以为这事就这样结束，可没想到日子没清净几天，家里疯癫的三夫人和病恹恹的二夫人又出了事。

　　不知怎的，两人偶尔会发狂要杀人，最早拿刀，后来没刀就摔碎碗拿碎片或者用重物砸人，最后找不到可以伤人的东西后直接上手掐脖子。家里好几个仆人被伤到过，大夫人的女儿还差点被三夫人给掐死。

　　张家赶忙把上次那位道士请来，但这次道士费了好些力也没能捉住妖精。道士直言这次的妖道行高深得多，十分狡猾，隐藏很深。之后张家又请了好些道士，可都无济于事。

　　前几日四夫人暴毙，张家人心惶惶，全指望这次太以来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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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到达张家后，夫人亲自接待。

　　当夫人看到来的是两个年轻的少年时是有些不满的，但作为大户人家的夫人，这些不满不会一直挂在脸上，很快便一脸笑容接待两人。

　　素和臾染不喜欢不必要的交际，所以苏须蓦没多说，简单应酬后直奔主题。来的路上贾琼已把张家的情况说得挺清楚，于是两人直接开始探查张家。

　　一日下来，探查的结果和贾琼描述的情况差不多。二夫人与三夫人身上妖气很重，她们反常的行为明显和妖有关，可这两人自从发狂后从未出过家门，并且后来一直被关在各自房中。

　　而张家各处未有妖藏身的迹象，估计接下来得从其他人的行迹中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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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张二爷回府特地设宴款待太以来的高人。

　　张二爷是生意人，极会察言观色，简单几句寒暄便知不能用年龄衡量眼前这两个少年，这两人绝对人中之龙，是以前那些道士不能比拟的，这次的事肯定能解决。他怕家里人没见识怠慢了两人，赶忙悄悄吩咐定要好好接待两位高人，所有事都要加倍配合。

　　晚上的宴席除了二夫人和三夫人，家里的人都出席了，就连年迈的老夫人也在几个婢女的搀扶下来了。

　　晚宴格外丰盛，还有歌舞助兴，好不热闹，一家子很是开心，仿佛并未经历过那些灾痛。

　　宴席间，张二爷特地介绍了一道菜，说是特意为两位贵客准备的，这菜珍贵又滋补。

　　当菜上到桌上后被告知是果子狸。

　　果子狸，如果没记错，张家以前请的道士捉到的妖就是果子狸。难不成这家人为了报复，开始吃果子狸？

　　素和臾染向来少食荤腥，别说吃了，对桌上的果子狸根本不愿多看一眼。

　　苏须蓦喜爱肉食，但他对果子狸着实没什么兴趣，加之知道张家与果子狸之间的仇怨，更加无法下筷。可这菜是特地为他俩准备的，他清楚素和臾染虽是个温柔的人，但性子很倔，绝不会吃这菜，如果他再不吃，岂不是打张二爷的脸？

　　一旁的贾琼看出不对劲儿，偷偷弯腰对两人小声道：“两位仙长这可是滋阴补阳的好东西，男子吃了，六旬老人生龙活虎，女子吃了，保准生儿子。”说罢，捂嘴笑起来。

　　在苏须蓦犹豫之际，素和臾染面无表情道：“多谢张二爷好意，但修行之人所食之物不可太杂，请见谅。”

　　好在张二爷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虽有不满但也笑着道；“修行有修行的规矩，我等凡夫俗子懂不了，二位仙长请自便。”

　　晚宴结束后两人去到张家为他们定的客栈。张家依旧大方，定了云汐客栈，扶汐极好的客栈，两间上房。

　　放好行礼，苏须蓦去了隔壁素和臾染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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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啊，你今日竟然直接拒绝了张二爷。”苏须蓦随手抓过窗边的椅子反坐着，双手搭在靠背上，“平日你可是不愿与旁人多说一句话的。”

　　“平日你不喜欢的事会直接拒绝，今日你犹豫了。”坐在桌边的素和臾染倒好两杯水。

　　苏须蓦干笑两声：“嗐，不说这个了，说正事儿，你感受到了吧？”

　　“嗯。”素和臾染握着水杯，目光深沉，“张二爷和贾琼身上也有妖气，还被刻意隐藏，不出意外，他俩与妖接触过。”

　　“贾琼是仆人，要问行踪不难，但张二爷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不会说实话，估计得偷偷跟踪。”苏须蓦拿了一杯水，继续道，“张二爷是商人，每日事务繁琐，接触的人很多，估计得花个几日才能有结果。”

　　“还有一事很在意。”

　　“果子狸？”

　　“嗯，但今日的情形不好多问。”

　　“哼，张家人怕是只愿说果子狸怎么煮好吃。”苏须蓦冷笑一声，“其他的只能我们自己去挖。”

　　“以前捉住的妖是果子狸，这次的妖很可能也是果子狸。”

　　“看他们吃果子狸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妖精来找他们报仇再正常不过。不过我们是人，妖敢伤人我们就得捉妖。”

　　“假如真是这样，张家人不仅不会说出有用的东西，很可能会胡乱引导我们。看来得从其他地方找线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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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后两人商量好一些近日要做的事后便准备各自休息。

　　离开前苏须蓦突然乐呵呵对素和臾染傻笑道：“和你同房惯了，突然分房睡还不习惯呢！”

　　“是同室！”素和臾染赶忙纠正，眼神不自觉有些飘忽。

　　“差不多，就那意思。”苏须蓦挥了下手，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劲，他还想说什么却被素和臾染推出房门。

　　“明日须早起，早些休息。”房门另一侧的素和臾染毫不留情。

　　面对关上的房门，苏须蓦瘪嘴叹了口气，蔫巴巴地走向隔壁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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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两人用完早膳没急着去张家，而是准备四处打听一下关于张家的事。

　　没想到这一打听，还真知道些在张家肯定问不出的事。

　　张家几年前就开始吃果子狸，就是因为吃果子狸，二夫人和四夫人都生了儿子，就连张二爷他快到知命之年的大哥也老来得子。

　　于是很快传出吃果子狸能滋阴补阳的传闻，男子吃了，年逾古稀也能生龙活虎，女子吃了，定能生出儿子。

　　因此，扶汐的达官贵人们都开始吃果子狸。

　　果子狸生在野外，喜欢躲在树林，总是夜晚出没，捕捉起来不易，价格水涨船高。许多百姓开始捕捉果子狸来卖，一处的果子狸捕捉完，立刻去另一处。

　　据说吃果子狸滋阴补阳这事儿还传到其他地方，能吃果子狸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

　　果子狸的事一弄清楚，张家与妖的事瞬间明了，很明显张家导致果子狸被大肆捕杀，因此修炼成精的果子狸一个接一个地来寻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