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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错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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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开始频频在学校画室看到俞星。可他来了也不画画,不是看漫画就是四处晃荡,让人看了心烦。
六六偶尔会来画室陪我一起消磨时间,可每当俞星打开门,只要看到六六的时候,都会直接转头走人。
所以我一逮到六六就把他往画室带。
有一次六六问我:“你觉不觉得俞星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怎么怪?”
“跟我欠了他似的!”
“他看谁都这样,一脸拽样。”我不以为意。
“不对,他看你的时候就不这样。”
当俞星再一次在画室出现的时候,我尝试着拉下脸跟他说话。
“咳,那个……”我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你也打算艺考吗?”
我已经做好了他会呛我的准备,没想到他往凳子上一坐,长腿一蹬,凳子的前脚离地,他整个人一晃一晃地看着我:“看情况吧。”
“反正我要考的话也不是什么难事。”他瞥了我一眼后又补充道。
我认真质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傻|逼,为什么又给了他装逼的机会?
俞星偶尔还是会抢过我的画笔替我改画,我没刚开始时那么抗拒了。他的确有两把刷子,虽然不甘心,但我也很可耻地从他那儿学到不少从老师那里学不到的东西。
我的素描他改得很少,偶尔一两笔,有时候一次也没改。
一旦我练习色彩,他总是皱着眉。
“画的什么玩意儿,颜色脏死了”,又或者“太没层次了,调点灰过渡一下”。
然后有一天,我上完体育课,跟几个同学打闹着回教室的路上,在走廊偶遇正在课间休息的俞星。
我发现一向把我当空气的俞星,居然看了我一眼。
卧艹!
俞星,你终于治好了你的斜视眼!
又是一个稀疏平常的下午,他依然游荡到画室打发时间。我那天手感太差,越画越没感觉。
俞星看不下去了,不再抢我的画笔,而是直接抓起我的手,把那些色块就着我手上的画笔甩了上去。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浑身不适,我呆滞地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下笔的笔触跟力度上。
我抬头瞄了他一眼,心想这人怎么那么手欠,可是……他的脸好像真的没那么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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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带了手稿吗?”俞星问,“方便让我看一下吗?”
“这是什么话?”我笑着低头拎起被我放在脚边的公文包,“大摄影师给我指导,荣幸至极。”
俞星搓着手一脸期待,身子不自觉往前倾,等着我拿出速写本。
大学时候的速写本里什么都有,基本逮到什么画什么,工作之后基本就只画设计草图了。
俞星迫不及待接过我的速写本,郑重其事地翻开。本子在他手上不停地拉近拉远,又被摆成各种不同的角度,就跟以前他帮我改画一样。
他看得很认真,嘴里一边嘟嘟囔囔:“皓皓,你画得太好了。”
我愣怔,抬眼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没什么反应。这两个字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咱俩就省了互相恭维那一套了。”我笑道。
“不是恭维,你真的画得越来越好了。”他边看边点头,“还有,不止画技有长进好,idea也越来越多了。”
我的目光流连在他出众的脸上,我贪恋他这种真心实意为我高兴的表情。
他以前总说我眼界不够开阔,基本功再扎实在这一行里也很难有所突破,应该找机会去国外艺术学院的建筑系进修,争取站到更大的舞台上去。
他总是一副很是痛心我浪费了自己才华的样子,可我并非他想象中那么有才华,所以心甘情愿在设计院,日复一日做着枯燥乏味且高强度的工作。
虽然我并不觉得那有多枯燥。
我就是那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子,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固执地不为任何人跟事改变自己的职业发展路径。可跟他分开后,我却将设计院的工作辞了。
可能俞星就是我的舒适区,我被迫离开舒适区,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俞星突然把速写本举到我面前,指着右下角一处问道:“你还在用这个签名啊?”
“啊,那个……”我怎么忘了这茬,“习惯了,懒得改了。”
俞星又将本子转了过去,我看到他的指尖摸过那个签名。
我签名的右上角有一个类似四边形的图案,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跟俞星明白它的含义。
那是一颗星。
用这个签名的想法很简单,我的人生轨迹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俞星而发生转变的,我的荣耀也有他的一份。
就算我们分开我也没打算改过来。
“俞星。”我轻轻喊了他一声。
“嗯?”他抬头看我,脸上还挂着方才未消散的笑意,眼睛里好像藏着细碎的流光。
我的心房不可避免地猛然一跳。
“这些话我早该跟你说了,可却阴差阳错拖到现在。”我的语气固然真诚,可更多的是遗憾。
“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严肃?”俞星分开了搭在一起的双腿,坐直了身子,合上我的速写本。
“一直以来,我都对你……充满感激,”我直视他的眼睛,“如果没有你,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在做些什么?也许这辈子都找不到自己喜欢的事情,浑浑噩噩……谢谢……”
因为他的喜欢,我原本毫不起眼、苍白贫瘠的人生也有了大放异彩的机会。
俞星温柔地注视着我,而这种目光我再熟悉不过了。
“白皓,我们之间永远不必说谢。”
“……我知道,可有些话不说出来,总会留下遗憾的。”说了,至少能让遗憾的事又少一件。
“你没靠我,也没靠任何人,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他的手朝我伸了过来,可中途又突然收了回去。
“可能吧,我总觉得单凭我自己,是走不了这么远的。”我嗤笑,这些话如今也就只适合跟俞星提起。
“不是的,就算没有我,你也会走到今天,甚至可能比现在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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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俞星的关系在越来越频繁的接触中缓和了不少,虽然他还是一副“莫挨老子”的拽样,但我们开始会在碰面的时候相□□点头,心情好的时候我也会喊他一声,身边的同学朋友渐渐觉得我是俞星在学校唯一的朋友。
落在我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因为俞星的出众跟特立独行,注定了他不受男生们待见,而大家默认我跟他是朋友,这就很影响我的人际关系了。
少年人是很容易受群体影响的,我也不能幸免。
我开始减少去画室的次数,也会在远远看到他的时候适时地躲一下。
一天下午,又是放学跟晚自习空档,我坐在操场的台阶上,对着远处的教学楼跟宿舍楼,在速写本上心不在焉地随手涂画。
为了避开俞星,我已经很多天没去画室了。
“你画建筑物比你画其他静物好多了。”
我吓了一跳:“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俞星双手揣在校服的口袋里,一脸默然。他看着我不说话,我也看着他,对视几秒后,我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他不理会我的问题,冷冷地朝我扔下一句:“我说真的。”
说完他就走了。
第二天,我去了画室,接下来的日子,我又恢复了去画室的习惯。
我们都默契地避开了我对他避而不见这件事,日子恢复如常。
但是我心里却觉得异常别扭,为什么跟其他朋友能随意说开的话,一旦对上他就觉得难以启齿。
一定是这颗臭星星太古怪,我没有见过比他更古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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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进来的男孩女孩们都点了各式各样漂亮的饮品跟甜点,开心地说着话拍着照。
服务生忙碌起来,终于将时不时就瞥向我们这桌的目光收了回去,开始穿梭在各桌之间。
“你跟六六和小哇他们还经常联系吗?”大概是看到众多成群结伴的人,俞星想起了我们的朋友,“以前的同学呢?”
“很少了,大学有几个同学算是同行,偶尔会有交流,这几年连六六跟小哇我都不怎么联系了,各有各忙,听说他们过得挺好的,”我丝毫不觉得遗憾,有时候不联系反而是一种好消息,证明彼此都好。
我发自内心替六六跟小哇感到高兴,却不忍细想他们的幸福。
因为这总会让我想起另一个残酷的现实,我跟俞星没有这样的幸运。
“前两年我还见了他们,他们买了房。”俞星说,“六六早些年拼了命地忙着赚钱,这几年好像看开了些,越来越恋家了……”
我不可置信地将身子往后一靠,打趣道:“不会吧,我以为你从不关心别人的柴米油盐。”
俞星是我见过的最讨厌世俗生活的人了。
“年纪大了,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情就想通了。”他的语气里充满惋惜。
听到这种话从俞星嘴里说出来,我就知道我们步调再次错位了。
他懂得太迟,而我开窍得太早。
如果当初我愿意再等等,再忍忍,不把他逼得那么紧……
不过,也没有如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