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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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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担心花道,围住他七嘴八舌问他感觉怎样。花道自己仰在担架里眉飞色舞,大咧咧说这点小伤根本没关系,明天还要上场,“全靠本天才才能赢!你们没我可不行啊!”虽然他这么说,可平日从不肯老实待上三分中的胳膊腿却没跟着动。
三井猜测花道后背疼得厉害。他立起指节敲花道脑门,拧着眉毛佯装不耐烦:“别臭美,风头不能让你一个人出尽了。明天给我老实去床上躺着。”他比别人更紧张花道,他不能看着这小子吃跟他一样的亏,也不能忘掉令花道受伤的飞扑救球原本是他去追的。
救护车定员有限,只有安西老师、晴子和洋平跟着,老师让彩子和赤木先带队回去休息,不用太担心樱木同学,诊断后会告诉大家。
比赛打得所有人精疲力尽,当获胜的兴奋开始消散,疲惫不可遏制地侵袭而来,加上担心花道,湘北队里气氛比昨天战胜丰玉时沉寂不少。
三井寿侧身躺在榻榻米上,抱着被,蜷成一只虾子,背对赤木和暮木,合眼休息。他很累,脱力那种累,每一块肌肉都诉说着不想动,每一个骨节都在叫嚣别烦它,每一条筋都跟断了似的。
他怀里的被子热得他冒汗,但他不想松开,抱着点儿什么能帮助他安心。他闷闷地皱眉,回味刚才洋平错过他时低声问他的话:“膝盖没伤着吧?”
他还没回答,洋平已经跟住担架走远了。他只看到个背影,脑补不出洋平的表情,但留给他的背影不够挺拔。洋平语调异常克制,他无从判断洋平是不是因为花道受伤生了他的气。他没照顾好花道,亏他还说过“照顾后辈是应该的”这种话。
赤木和木暮低声聊了一会儿,安静下来,渐渐起了鼾声。三井寿的意识也开始模糊,睡沉了。
这一觉睡到太阳西斜。阳光开始柔和,严严实实包裹住他,光线带上些许微黄,温暖而懒散,让三井寿想起洋平总是挂着笑的脸。
他对洋平看法复杂,明知道他比自己小两岁,有时又觉得洋平比自己还成熟。总是痞痞的懒洋洋模样,毫不掩饰肆意的人生态度,洋平活得那么轻松,让他暗生羡慕。
房间只剩三井自己,走廊也没人,大堂接待员小姐姐趴在柜台上打盹,到处都安安静静的,能听见挂钟秒针咔哒、咔哒走过,还有夏蝉的焦躁透过玻璃传进来。
他一动弹肌肉就发酸,肚子咕噜噜叫唤,胃疼提醒他早已错过午饭,现在他饿得前胸贴后背。不知道花道怎么样?带些零食去探望吧,那小子一向好胃口。
他打听了当地特产和商圈,买了一兜八天堂奶油面包,还有牡蛎酱拌饭团和烤肉丸子。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小硬纸盒挤在透明塑料口袋里,像升空后展开失败的焰火,差了一口气叫人提不起劲头。
街上车水马龙,他在繁华的人行道缓步边走边吃填补饥肠。嘴角沾上粘稠酱汁,他从街边店铺的橱窗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唇,被褐色酱汁勾勒,让他想起小时候淘气,偷了妈妈的唇线笔,自己图得乱七八糟。
他一口吞掉手上剩余的饭团,舔掉粘在手指尖上的牡蛎酱,鲜甜满足了他的味蕾。他摸摸口袋,没有纸巾,找便利店买了一包,对着店里的镜子把手和嘴巴擦干净。
镜中映出他俊朗的带着大人模样的脸。他现在觉得,他比高一时候帅多了,连那道疤都帅,让他看起来很男人。疤痕提醒他卧床养伤很无聊,于是他买了几本篮球杂志和漫画书,沉甸甸提在手里,叫了辆出租车向医院进发。
这个炎夏漫长的下午,连医院都懒散。三井找到花道的病房,敲了敲门。没人应声,他想再敲,门被拉开了,洋平在门内对他笑笑侧身让路,轻声说:“花道睡着了。”
花道趴着,嘴角挂了口水,样子有点傻。三井轻步走到病床前,从花道的红脑壳打量到盖在腰上的雪白被子,没打石膏夹板什么的,让他安心不少。
“怎么样?严重吗?”三井问。
洋平跟到他身边,轻声答:“还好,没伤着骨头。我们出去聊吧,花道打了止疼针,且睡着呢。”
医院有个小花园,被树木环绕,留出夏日难得的阴凉。有斑驳光点,稀疏散落。三井和洋平并排坐在石条凳上。夏天傍晚,石头还残留中午强烈阳光的温度。
三井手里拿了块豆馅面包,咬掉一口,在嘴里慢慢嚼,丝丝缕缕的甜缓解他不太好的情绪。“医生怎么说?躺不下吗?”
洋平捧着三井寿带来的饭团,大口吃得很香,他中午没顾上吃饭。他咽干净口中饭粒,用虎口擦了把嘴角,眉目话语温和得如同吹散炎夏的轻风:“急性腰扭伤,医生说需要住院复健,会好的,只要有耐心。”
运动损伤最怕心急,三井比谁都懂。他往天边瞟过,有些晚霞,镶了金边儿。“那你看着他吧,别让花道着急,我还没见过像他这么有天分的篮球手。”他觉得洋平在斜他的腿,有些羞恼。其实没必要羞恼,他的潦草故事早被公诸于众,只有他自己纠缠自己太久,也该放开了。
“你的膝盖怎么样?我看到你抱左腿来着?”
他见洋平问得担心,轻笑着安慰:“没事,和我的膝盖聊聊天。老师回去了?”
“嗯,赤木老大和木暮来过,说你睡着了没叫你。宫城也来过了,”洋平侧过头,对三井扬起个揶揄地笑:“学长你还真慢啊。”
刚好有道光洒在青葱年少的面庞上,给洋平染了红润。三井寿好像第一次觉得男生也可以很好看,他躲开了对视,继续看天边的浮云,“那群混蛋,都不叫我。哎,上次跟你说的事,你怎么想?”
“学长呢?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镶金的云层飘过,三井寿真羞恼了,脸颊跟着斜阳发红,头偏向云彩更多:“喂!我先问你的。你不会,打算在铁男那里长做吧?”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洋平从三井身上收回了目光,手臂支在条凳上向后仰,也去看那片云,“我想花道已经决定将篮球作为人生追求。而我,还没找到目标,所以想问问学长,对未来有怎样的计划啊。”
洋平的话说得和缓,在认真向他倾诉苦恼,这么正经地谈未来,三井难免泄气,“至少找个大学读吧。我现在这样,没多少选择余地,拼成绩还不如试试申请篮球特招生。”
他想回避这个尴尬的话题,又忍不住皱眉,长出口气别别扭扭地说:“所以我才要劝你啊,洋平,趁早干点正经事,如果你不是铁了心要混极道。”
“哎?学长曾经想过进极道?”这倒出乎洋平意料,怎么看三井学长跟极道也是八字不合。
“想过,铁男不让。洋平,你怎么看铁男那个人?”
又是铁男,怎么就躲不开了,洋平开始后悔挑这个话题,举棋不定是该换换内容还是干脆一次性聊清楚。
不过三井寿没给他机会,看看天色渐晚、起身拍拍屁股,脸上摆出不耐烦,“算了不说了。明天还有比赛,你替我跟花道打招呼吧,明天散了场我再来看他。”
“学长……”
“还有事?”
洋平的话被三井明朗起来的情绪堵在胸口吐不出,只好笑笑:“没事,学长加油。”
跟爱和学院的比赛,湘北始终提不起气势,状态差得一塌糊涂,只有流川枫保持了一贯水准,到底回天乏术。
赛后安西老师让彩子统一意见,问问大家是想看完全国大赛还是这就回去。湘北的队员都没兴致再看,于是决定当天休息自由活动,次日搭新干线回神奈川。
三井寿闷闷地没精神,收拾东西时从运动包暗格里摸出张纸条,捏在手里发愣。这两天专注比赛,纸条他已经忘记了,写着铁男住宿的宾馆地址。
木暮拍三井肩膀,扶着眼镜问:“一起去看花道?然后随意逛逛,散散心?”
三井在木暮的眼镜和手里的纸条之间犹豫过,将纸条和手一起塞进裤子口袋,仰了下头,“不了,我出去一趟。”
距离宾馆步行大约二十分钟。那宾馆偏离主路。三井手持地图穿梭在狭窄的楼群之间,一路都在纳闷,铁男为什么总能找到这种繁华路段附近不起眼的地方住。宾馆朴实,两层高,木质结构,在一栋很高的商厦背面的旧宅区。
三场比赛他都没留意观众席,不确定铁男是来看他的。他握着纸条赌气,每次都是他找铁男,从认识开始,铁男主动找他的次数寥寥。
直到进门看见肩宽背厚的熟悉身影对柜台里的服务员说“退房”,三井寿忽然意识到铁男不再等他了,他心里腾地升起委屈。
“喂!”
铁男闻声回头,正对上三井瞪眼嘟嘴赌气的脸。他迅速抽回房卡,“不退了。”三井的眼神说不清是恶狠还是埋怨,铁男心慌,好像他做了错事。但按他习惯无论如何要壮声势,先发制人,斜眼嫌弃到:“你这是什么表情。”
“谁许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当你住宾馆呢!”三井寿杵在那儿。
铁男憋不住笑出来:“不然呢?三井,你不会想哭吧?”
“谁想哭了”,三井剜了铁男一眼解气,不耐烦道:“滚蛋!找地方让我睡会儿。累死了。”
天空有云层,窗帘拉得严实,空调开到24℃,微凉。房间里点了低瓦数台灯,和室弥漫淡淡的暖白光芒。
铁男盘腿坐在三井脚边,倚着墙,指缝里掐着没点燃的烟,眼看换上浴衣抱着被子蜷成一团的三井无奈到头疼,“你这个非得抱着点什么才能睡的毛病,改不了了是吧。”
“不抱着点东西,总不踏实。”三井喃喃道。
铁男知道三井刚输了球,疑心这小子是因为自己在才不肯哭,便晃了晃烟,道:“三井,我出去转转。”
“我有事跟你说。”三井微睁眼睛瞄着铁男在暗处的轮廓,“你别用洋平了,他太小,别让他在那种地方瞎混,耽误了。”
烟掉进齿缝,铁男向前曲起腿,手臂搭在膝盖上,遮挡在自己与三井视线之间,有那么十几二十秒,他忽然低低笑起来:“行,回去我跟他说。”
三井“嗯”了声回应他,合上眼睛。
铁男轻轻起身,打算出去把烟吸掉。从三井回球队之后,他见到他可数的几次,这孩子一次比一次成熟,也许三井已经不需要找个依靠了。
他已经走到门口,三井又叫住他:“先别走,还有句话。”
还有句话是说以后咱们也别见了?还是想说跟洋平在一起了?铁男憋住口气轻落步走回来,在三井背后矮身才吐,“嗯,说吧。”
“你也退出来吧,从极道。”
“什么?”他想他是听错了,盯住三井后脑等他回头要看看他的表情。
然而三井并没有回头对视的打算。“铁男,我想清楚了,”他声音沉稳,不是赌气或者玩笑,这是男人对男人说的话:“人该做自己。你在道上混了十来年,连纹身都不肯,你并不喜欢极道,对吧。”
铁男脑中跑过每次嫌弃地把烟卷推开的男孩,竟与眼前人有几分对不上。是什么时候三井的肩膀这么宽了?他盯着三井肩头那块突出的骨头,眼睛发酸急促地说:“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
“不试试怎么知道。”
铁男十五岁,在街上遇见前田。前田说如果铁男肯替他打架,他每天都请他吃拉面。到现他二十六了,前田当了组长,他也有了小喽啰跟着。他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打架,但肯定不是为了拉面。
他背靠三井的后背盘坐下来,台灯微弱却温暖的光芒照在他前方,他愣愣瞅着灯罩问得没什么底气:“你真觉着,我能出得来?”他被拉了一把,扭过正对着三井的眼睛。那双眼睛闪着光,稳稳地说:“铁男,人要往前走,你说的。”
他被他的期待鼓舞了,重重点头,“好。”话出口他心里踏实下来,也许他早就盼着有人能劝他一句,拉他这一把。
三井满意地转回去,半张脸埋进被子里。背靠背的温度,让他开始困倦。他半睡半醒,忽又瞪圆了眼睛挑剔到:“喂,不是骗我的吧?”
他身后传来轻笑,“我答应你的事,哪件没做?”于是他赌气回嘴:“你去年说陪我去北海道看雪的。”
“不带这么找后账的,你住院也怪我?”身后的人又笑,揉了揉他的头发,“今年去,等你高考完就去。”
三井打了个哈气,声音轻了:“你还说给我改装机车呢。”
“哎,这事儿我办了。”
他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声音更轻:“给我加装限速器也算改装?”铁男又笑……有那么好笑吗……三井寿合上眼睛,渐渐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