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金从革

34、三十三、明天的明天

　　李子照结婚照那天，一脸容光焕发。因为是周末，佟非也赶去李子的老家，去看李子照相，算是观礼。因为李子定的结婚日子是五一节，而佟非他们旅游局在五一节有个活动，他抽不开身，所以只好提前去祝贺李子。巧的是月玲也在。佟非问她怎么会在这儿，月玲笑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新娘是我高中同学。而且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说着就招呼新娘过来。佟非礼貌地与新娘打着招呼，心想：世事真是难料。
　　在李子和他老婆照相的时候，闲得无聊的佟非开玩笑问月玲，当新娘感觉如何，她说，比跟他在一起时，好上一百倍！佟非顿时哑然。他这人，没想到做男朋友做得这么失败。于是他没再说话，只是翻看相册。
　　李子对佟非说，他现在终于有点比他强的自豪感了，毕竟他比他先结婚。佟非只得笑笑。
　　这年要结婚的人似乎特别多，这家婚纱店里少说也有五六对吧。楼上楼下全是穿婚纱的新娘和一脸自豪的新郎。佟非向人群望去，突然听见，有人对李子说：“这么巧！你们也在这里！我陪我同事来看婚纱，没想到遇到你！对了，你的婚期是在五一节吧？到时侯我一定到！”佟非向说话的人看去，那人穿了身白色衣裙，看上去挺漂亮的。只听，李子用夸张的声调说道：“来来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老婆：陈佳丽。”
　　“你好！见到你很高兴！早听李子说起过你了，就是他舍不得让我见真人！哈哈……你本人比照片上还漂亮！”
　　佟非听这人说这些，再看看那人的脸，突然觉得有点熟，尤其是她的酒窝。
　　只听李子说道：“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月玲，也是大学校友。你们以前见过没有？”
　　“哦，你？我见过你，可你不认识我。”她笑道。
　　“哦？你们见过？哈，真是巧啊！噢，还有，这位是——”
　　“是佟非吧？都快认不出来了！”那人说着就伸过手来。
　　佟非愣了一下，才向她伸出手。直到这时，他还是没有想起她是谁，只觉得像是见过。
　　“你们也结婚了？”她看着佟非和月玲笑道。
　　“谁？我和他？谁跟他结婚呀！”月玲说道。
　　“是呵，你误会了，人家月玲早结婚了，小孩都两岁了，待会儿，她老公也要来。”李子说道。
　　“哦……不好意思！”她说道。这时她的同事在一边叫她，她说了声对不起就走了。临走时，一人给了他们一张名片。
　　佟非看了看名片，上面赫然印着：飞宇广告公司策划部经理何晓珍。
　　她是小何！哦，是了，是小何。——佟非在心里默想道。耳旁响起一阵音乐，佟非突然觉得很吵，他走了出去。这时有人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一看，是小何。“什么事？”他问。
　　“你会开车吗？”
　　“啊？会，怎么了。”
　　“喏，这是我的车钥匙，麻烦帮我把车挪一下。就是那边银白色的那辆。刚才店员说交警让把车开走。”小何说着递过一串钥匙。
　　他看了看钥匙，笑了一下，说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车开走？”
　　小何笑道：“不会！你怎么可能把我的车开走，以前安然说你这人挺好的！”
　　佟非正准备去接钥匙的手在空中滞了一下，他抿嘴笑了笑，接过钥匙低头走了。
　　打开车门，坐进车里，在发动车之前，他环视了一上车内，突然他注意到旁边副驾驶座上有一张名片，他好奇地瞄了一眼。却再也挪不动眼。
　　重庆×××学院中文系讲师安然
　　——名片上赫然印着这么几个字，下面还有一联系电话。
　　街上很喧闹，车水马龙，交警正在用在大声地呼喊着人们把车开走。佟非却全然不知，似有凛厉的风在他耳边呼啦啦地刮过，那风真大呀，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吹得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突然那风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交警敲车窗的声音。他抱歉地冲交警一笑，把车发动起来。
　　停好车后，熄了火，他仍坐在车里，没有下来。他又看了一下车内，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有个声音在说：她或许曾经坐过这辆车。她坐过……
　　突然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佟非接起电话，李子的声音立马刺向他的耳膜：“喂，你上哪儿去了，停个车还要停这么半天，快过来，我们合张影！”
　　“好，就来。”佟非说完就挂了电话。
　　走出车，他抬头看看天，天很蓝。没有一丝云彩。只是阳光很刺眼，他用手遮住光线，眯着眼，向影楼跑去。

　　佟非并没有和安然联系。他没有勇气。他想，有些东西错过了就错过了吧，反正注定没有可能。如果有缘的话，还会见面。
　　六月的一天，佟非去省城开会，开完会在去城南中心车站的公交车上，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当时车上人很多，又闷又挤，他艰难地转身看去，是她！
　　她笑着向佟非挤了过来，佟非几乎是定在了原地，眼睛一直看着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模糊了，他只看见她一步一步地向自己移过来。他又感觉风在耳旁呼啦啦地吹，他听不见车上街上的喧闹声，只听见她问道：“你去哪儿？”佟非只是看着她，好半天，他才答道：“回去”。她说：“哦！”说完笑了一下。那笑使她那双原本清冷的眼睛多了几分生气，使佟非想起清潭里的小鱼。
　　佟非也笑了，他说道：“是你！”
　　“是我。”她笑道。她说完看向车窗外，沉默。
　　佟非也看向车窗外。窗外车水马龙，树木不停地后移。像这些年他们度过的岁月不停地在眼前翻过。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轻声问到：“你在Y市么？”佟非摇了摇头，说在W市。
　　“哦，原来你回去了。怪不得……”她轻声说道。他隐约听到她似有一声叹息。他有些奇怪地看向她，却不见她把话说完。
　　于是他问：“你去哪里？”这时，车突然颠了下，他的身子向后倒去，她也向他扑过来。不过就在他们二人身体将要接触的那一刻，她站稳了。佟非注意到，她狠狠地抓着扶手，指节发白。他看向窗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即使在多年后的相遇，即使在这样的时刻，她也永远记得他们之间的距离。
　　“我去H城。”她在站稳的说道。
　　“H 城，你的老家？”他笑道。他注意到她听了这句话后，眼睛里似有亮光闪过。但转瞬即逝。
　　“这么说你也要去车站？”她说道。
　　“是的。”他答道。
　　车过了一站又一站，二人都不再说话。后来，佟非笑着问道：“你，现在不晕车了？”
　　她听了笑了起来，说道：“是的。”
　　“哦……”他含蓄地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窗外。
　　“上次我听小何说她见到你了。在李子的照婚纱照的时候。”车外突然很吵，于是，他听到她说这话时声音很大。
　　他点了点头，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看着窗外，而她也再次把目光看向窗外。
　　车上的人渐渐少了。他们两个却都没有要坐的意思。过了好久，佟非终于说道：“你，不坐？”
　　“啊？哦，不想坐。你坐吧。”她转回头看着他。
　　“你们女士都不坐，我一个男的，更不能坐了。”佟非笑道。她听了，也笑了笑。
　　就要到车站了，他们二人都要下车了。这时，她说道：“你要下车了吧？”
　　“啊！”他点点头。
　　“我也是。”
　　“哦！”
　　“你……那你路上小心点儿啊……有空再见！”她笑道。他听了，抓住扶手的手动了动。这时，她手机响了，她掏出来接，却没接通，她说道：“怎么没电了。昨晚上忘充电了。”
　　“你的手机很漂亮！”他看着她的手机说道。
　　“是吗？我也觉得。”
　　“是诺基亚的？”
　　“嗯。买的时候，附送了一副耳塞，一个内存卡，一个充电器。不过，我把充电器给落在家里了，充不了电。本来想去买一个新的，但太忙了。我这几天都是借别人的来用。”
　　“诺基亚的充电器本来就可以共用，都一样的。”他笑了笑，笑得月白风清。
　　“是呀，我真笨，大学毕业才知道！”她说完笑了。
　　他猛然抬头看向她，过去的往事如闪电般在脑海翻转。他的眼睛里清光流转，心里却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又冷又乱。
　　佟非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她没有借充电器给我，原来她当时并不知道诺基亚的充电器是通用的！他当时忽略了一点：她是青蛙妹妹嘛，怎么会知道这些！
　　哈，人生真的是很奇妙呀！好像人们的命运是由偶然的因素构成。原来人生真的有“运气”一说。
　　下车时，她突然说：“有空就联系！”她说着就递过来一张名片。他看了看没接，却神差鬼使地说了句：“我知道。”
　　他尴尬地注意到她愣了一下。他忙转身向售票大厅走去。
　　他感觉她的目光像一直在灼烧着他，他暗自祈祷自己的感觉没错。
　　唉！好多年了，佟非想那天他真应该回头的，或许，他那天真的该回头的……
　　那天以后，佟非过了很久才鼓起勇气给她打电话，却没接通。他又往她的办公室打电话，电话那头说，她出差了。大约两周后才回来。
　　佟非不知该怎么办，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告诉他，他大概和她真的无缘。

　　果然，不久，佟非就得知，她出事了。
　　空难。
　　她竟死于空难！
　　这像一场梦！佟非很怀疑他所看到的世界是不是真实的。
　　泪如泉涌。

　　佟非耳边似乎又响起那首歌。
　　You and me
　　We used to be together
　　Everyday together always
　　I really feel
　　I’m losing my best friend
　　I can’t believe
　　This could be the end
　　It looks as though you’re letting go
　　And if it’s real
　　Well I don’t want to know
　　Don’t spea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