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往事》墨致远

11、周泽

　　2003年9月新生入学前，因前一届中考成绩惨淡，乌山中学学校领导团一致同意新生按成绩分班的举措。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但是从长远看这个决定利大于弊。首先成绩好的同学在一起能保持优秀，优秀班会形成你争我赶的氛围。其次，这个时期的青少年，最是容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制力不强，自我意识薄弱，如果让成绩好的学生跟成绩差的学生分在一班，很容易受到消极影响。混杂在这种有一半学生成绩在平均分以下的班级里，那对于原先成绩好的学生来说，就失去了竞争难度，这样容易自我定位定错而导致退步。
　　在全国都在高举素质教育大旗的情况下，做出这种决定十分艰难，甚至容易遭来上头的问责和处分。但是这个学校所有的领导和老师都支持这个决定，他们清醒的认识到，在这个中学，在这个镇，素质教育就是空谈，分数是能送学生去更大更好地方的唯一阶梯！没有哪家有多余的钱给孩子学艺术，愿意出学费已经是家长能做出的最大支持，毕竟很多家庭连出学费都很困难。限制学生学业的不仅仅是家庭条件，而是父母的眼界。不读书去打工能挣钱，读书要费钱，读得越好，得上高中，更费钱，像这样短视的家长占很大一部分。学校要做的就是用尽全力提升想读书的学生的成绩，同时减少辍学率。至少让每一个学生能毕业！
　　按成绩分班是一个令优生喜差生也喜的决定。优生有更好的学习环境，最好的老师，优秀的伙伴，浓厚的学习氛围。
　　钟琴就觉得自己是这个分班制度的受益者，班上都是爱学习的，同学们性格虽各不相同，但是没有暴戾者，没有谁欺负谁，没有谁关心其他人家里的私事烂事还用来嘲笑别人，没有霸凌，最多就是学习的紧迫感比较强，再也不用与那些成绩差，空有一身力气脑袋却不太灵光的人打交道，这很好。
　　而差生班级自由快乐，学习竞争氛围弱，志同道合者皆在一起，团结起来与老师斗智斗勇，好不快乐，且原先成绩一般般的人，在差生班稍微努力就能名列前茅，这些人信心大增，找到了存在感，对他们以后的人生都产生了长远的影响。明明在优秀班连最后一名都排不上，出去了能跟人说拿过班上前几名，这自信心满足感一下子就提升了。
　　事实证明这种按成绩分班效果很好，这届学生的优秀生占比明显高于往届。而且学校还决定每次大考就按新的排名分班，普通班的人只要排名进步靠前，就能重新分到优秀班，而优秀班的人要是骄傲自满不努力致成绩下降，就按排名分到普通班去。优秀班80班始终保持在很高的水平，81班紧追不舍，其他三个班级偶有后来居上者，但始终没有人有能力进80班，只能进稍次一点的81班。
　　2005年上半年，就在这个制度进行得如火如荼收效甚著的时候，上头部门来文件，严禁乌山中学搞特殊，严禁按成绩分班，这样对成绩差的学生不公平，不是素质教育的体现，唯分数论的时代必须过去。文件还要求学校必须立马整改。学校领导不得不按文件要求，重新分班。就这样初二下学期时，钟琴这一届学生200多余人重新分班，全部变成了普通班。而80班的钟琴和85班的彭阳都被分到了84班，她们又与陈赛文朱以欢彭阳他们一个班。
　　真是孽缘！钟琴心想。
　　这个新84班里原先老84班学生占大部分，只有少部分从其他班级分过来的学生，所以班上变化不算大。但一时之间，成绩好的和成绩差的相互不能融入，学生还是生活在各自的圈子里。好学生跟好学生一起，差生跟差生一起。而每天放学，原先80班的同学还会聚到一个教室一起自习，比其他人仍旧晚半小时放学。这让钟琴好受很多，不用跟那群人一起放学真是谢天谢地。虽然他们回家的路不同，但是校门口那段路大家都得经过，要是一起放学，免不了得同一段路。虽然在教室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是放学路上才是最危险的。一个人的话反而会安全很多。
　　分来新84班后，其实大部分人都是相互认识的，但是钟琴故意拉开与他人的距离，故意装作不熟也不想熟的态度。她看到朱以欢陈赛文彭阳他们三人也假装已经忘记过去的事情，那毕竟是小学生之间的事，现在大家都是中学生了，成熟了，也不应该对过去的事情斤斤计较。她减少与他们的交集，默默无闻保平安。令她觉得奇怪的是彭阳和她一样，也不和朱以欢陈赛文他们玩了，他甚至有认真听课，只是成绩依旧不好。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李老师直接任命班上成绩第一的钟琴做班长，他想让钟琴带领大家一起学习。钟琴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因为她是好学生，她从不忤逆老师。
　　李老师是个教数学的男老师，20多岁出头，性格活泼喜欢与学生打成一片。前两年从师范类学校毕业，分到了乌山中学。学校为了培养年轻老师，直接让他当了84班的班主任。在李老师眼里，84班的学生不比优秀班差，他们只是成绩差，但一个个都很活泼，社交能力动手能力都很强，未来也有机会成为有用之人。不过成绩还是必须提上去一些，毕竟不能太难看。所以钟琴成了他直接选定的班长，其他班干部都可自由竞选。
　　这种差生占多数的班级对于竟选班干部这事学生们自然都没什么兴趣，每个职位有一个人竞选就不错了，意外的是体育委员这个职位有好几个人争取。而让钟琴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彭阳竞选当了副班长。事情是这样的，副班长职位一直迟迟没有人竞选，最后彭阳上了讲台，可以看出他还有点紧张，他说：“我成绩不太好，但是我可以当副班长，为大家做好服务。”全场男生起哄鼓掌，好！好！支持！然后彭阳就当副班长了。
　　一个班长，一个副班长，这下好了，两人免不了要打交道了。钟琴只想一头晕死过去。想想两人过去吵架的事，真是尴尬得脚趾头能在地上挖出一个坑。但是大家都是成熟的中学生了，硬着头皮干吧。
　　开学第一天就这样选好了班干部，第二天早自习李老师带过来两个生面孔，告诉大家这是转学生，以后都是同学，大家要相互照顾。
　　这两个转学生一个叫周泽。周泽个子很高，发型洋气，一头黑色碎发，类似于短些的杀马特，但没杀马特那么张扬，他站着在讲台上介绍自己的时候一副软骨头模样，站也站不直，估计他还觉得自己挺帅，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此人是县里的问题学生，被好几个学校开除过，县里已经没有学校愿意收他，他妈妈带着她转学到了镇里，还专门在学校旁边租了一间民居陪读。
　　另一个转学生叫杨树。杨树个子中等，偏瘦，是个内向的男生。站在讲台上的时候规规矩矩，轻声介绍自己来自于某某中学。他是因原学校生源少，学校不得不改制，他和原先的同学就分流到了其他中学。
　　老师把周泽安排坐到了钟琴后面，钟琴多看了他一眼，心想长得是挺好，挺白，就是流里流气，不像学生像混混，而且扮相成熟，估计至少比钟琴大两岁。钟琴不知道这周泽实际比他大三岁，是班上最大的。周泽在原来的学校已经读过一次初二，还辍学在外面混过一年，而钟琴比其他人都早上学一年，所以周泽不是扮相成熟，是真的比班上的同学都成熟。
　　但是在钟琴的眼里周泽的行为无比弱智。
　　他貌似有多动症，脚长手长的，老感觉课桌拘着他了，一到上课他就动来动去，从不听老师讲课，还发出只有周边几个学生能听出的声音，后来经钟琴考证，他在唱周杰伦的歌。这让钟琴很是困扰，困扰人的不是周杰伦的歌，而且他发出的声音真的很烦人，就像100只蚊子在边上飞。一下课想找他说个清楚，他又装睡，一副生人勿近不愿跟人交流的样子，真是让钟琴无话可说。
　　然而让钟琴更无语的事情一件又一件发生了。一开始周泽会偶尔扯下她的辫子，她都回以白眼没有放心上。那天午休时教室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在休息，周泽难得安静没有发出怪怪的声音，钟琴也趴在课桌上安心睡觉，突然感觉自己脖子上的内衣带子有被人扯动的感觉。钟琴发育得慢，她刚穿内衣，还不是很适应，是姨妈给她买的裹胸，时下在中学生中比较流行的挂脖款式。说实话，穿这内衣的时候她感觉很不舒服，总有种被束缚的感觉。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内衣，就像是困住女人的绳索，钟琴心想。钟琴反应过来，是周泽在扯自己的内衣，她觉得很恼，抬起头，往后看，只见周泽的头枕在自己的左手手臂里，右手手臂放直伸在课桌上，右手轻轻握成了拳头。他虽然在上演“掩耳盗铃”，但很明显刚刚那个“罪犯”就是他！可其他同学都在睡觉，钟琴不好做声，看周泽的右手往回收了收，她只好继续趴着休息。刚趴下，周泽的手又不老实起来，他还继续把头枕在自己的手臂里，装作若无其事，另一只手则在钟琴的背上摸来摸去，钟琴身体的感觉特别的灵敏，她来火了，转过头对着周泽的咸猪手猛地一锤，他妈的，死变态。她心想，但是没有骂出声。
　　钟琴从不是温柔的女生，一直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犯我，我必犯人！”的人生信条活着。她知道如果逆来顺受不勇敢为自己出头总有一天会吃大亏，因为那些人会得寸进尺。受害者不发声就是只会让施害者越来越过分。她愿意做一个不一样的女生，就算别人说她没“女孩子”样也没关系。
　　周泽完全没想到钟琴会是这种反应，他以为这个书呆子班长肯定不敢说什么更不敢做什么，还认为自己长的帅气，魅力无限，女生不会反感他这样做。他以前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甚至还有更过分的，那些女生都没有说过什么。很明显，他没有跟彭阳交流过，不然他是绝对不敢碰钟琴的。钟琴盯着他的手腕给了他一猛拳，让他痛得赶紧缩回了手，钟琴听到了他发出一声用力忍住的“啊”，心满意足继续睡觉。
　　一下课她就直接去找李老师，说周泽影响自己的学习，申请换座位，坐在哪里都行，唯一要求就是要离周泽远点。李老师说：“钟琴，你成绩好，就帮帮其他同学吧，尤其是新同学，帮助他们适应新环境。”
　　“老师，这忙我可帮不了。”钟琴顶撞了老师，这种情况很少见。毕竟其他老师也不会像李老师这么没有眼见力。钟琴心想我是个小气到不帮助其他同学学习的人吗？我是给大家面子没有说实话。
　　李老师不高兴了，说：“钟琴啊，这我就要批评你了，你看都来新班级快三个星期了，你啊，还不能融入。不能因为成绩好就有点高傲嘛，老师让你当班长就是为了锻炼其他方面的能力，以前你是优秀班的班长，跟现在班的班长，那完全不是一回事……”
　　李老师还在滔滔不绝的讲着。钟琴想，没办法了，那就说实话吧。他看着李老师，非常平静的说：“老师，他占我便宜，吃我豆腐，摸我。”
　　李老师的话语戛然而止，瞪大眼睛看着钟琴，仿佛这不可能是一个13岁女孩子说出口的话。李老师是个未婚年轻男老师，他自己竟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顿了一下，回复：“啊，这样，啊，嗯……”然后他想了想，说：“那好吧，等下你跟副班长彭阳换下座位。让彭阳坐到周泽前面去，你坐彭阳那个位置。”
　　“好的，谢谢老师！”钟琴轻轻鞠躬然后离开了教师办公室。
　　回到教室，彭阳刚醒，还在睡眼惺忪，眼睛迷离的看着讲台。钟琴直接走到他位置旁边说：“彭阳，老师让我们俩换下座位。”
　　彭阳反应迟钝，顿了一下，问：“啊，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起身吧，上课前换好。”
　　青春期的钟琴的性格越来越霸气，而彭阳的性格越来越温柔。彭阳竟什么也没有多说，起身就开始收拾课本。也许因为这是学渣对学霸的礼让，也许是因为他是副班长在努力做到为同学服务，也许只是因为，她是钟琴，所以他愿意听她的。他的内心早就被钟琴收服了，根本不敢惹她。在上课铃响前，他们就换好了座位。彭阳坐到了周泽前面，钟琴坐到了离他们很远的位置，她终于可以安心听课了。
　　作为班级的副班长，彭阳管着一个很重要的东西：班费。钟琴负责记账，彭阳负责管钱。全班一共60人，每个人交五块钱，一共有300块，用于班上一些开支，比如买公共用品，买一些本子和笔用来奖励同学。那时候300块对一个初中生来说是一笔“巨资”，毕竟一个学期的学费才400块，一盒周杰伦的磁带才4块，一个随身听才100多，随身听还算是特别奢侈的东西，只有少数同学有条件拥有。
　　班上每花一笔钱，钟琴都记得清清楚楚，然后跟彭阳对账，每次也都对得上。到了期中，班费还剩208块。等他们准备买期中考试的班级奖品时，彭阳却支支吾吾拿不出钱，说钱放家里了，忘记带。
　　第二天放学，钟琴又主动找彭阳一起去买奖品，因为她要去优秀班多上一节自习课才能回家，她要彭阳在自己教室看下书，等自己一起放学再去买。彭阳答应得好好的，可是等钟琴上完课回来找他，发现彭阳早已不见人影。钟琴心想要不是是“公事”，她是一辈子也不愿意和彭阳这人打交道。
　　第三天，彭阳无处可躲，钟琴一放学就抓住他不让他走，钟琴说：“今天带钱了吧，我跟那边的班主任请假了，今天我不去上自习，早点跟你一起走，把这次期中考班上要用的奖品买了。”
　　彭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钱。”
　　钟琴很是惊异，她说：“没有钱？什么意思，你又忘记带了？”
　　“不是…啊，嗯，是的，我忘记带了…”彭阳的语气怯怯懦懦，完全变成了一个人。很明显，他在说谎。
　　“说，到底怎么回事。”钟琴说。
　　“钱借出去了，而且我问他要了，他不还，我也没办法。”彭阳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你说什么？”钟琴表示很震惊，“你借给了谁？”
　　“周泽。”
　　“你为什么借给他？”
　　“前段时间我在镇上网吧里玩，然后在网吧里见到了周泽，他在打游戏，他说自己的上网的时间马上要用完了，就向我借钱，说是江湖救急，第二天就还我，我说我也没钱，他说可以把班费先给他用用也行。”彭阳的语气越发心虚，断断续续的说完。
　　“然后呢？”
　　“然后我就从班费里挪二十块给他了，我们一起打游戏，他第二天就把钱还给我了。”
　　“那现在钱去哪里了？”
　　“后来他又向我借了几次，都没有还，我这两天都问他要了，他说最近他妈管他管的严，没有给他什么零花钱，他暂时没钱还。”
　　钟琴全听明白了，这钱估计也不是全借给周泽了，而是他们两个一起在网吧打游戏花了。不知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变成了狐朋狗友，钟琴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说：“哦，我明白了。那现在是你管钱不严，把“公家的钱”借出去了，你先自己出钱买这次的班级奖品。”
　　“可是我也没钱。”
　　“什么？”
　　“不骗你，我真没钱了。”
　　钟琴说：“这个事拖得太久了，我们今天必须把奖品买了。李老师今天在催了，所以我才自习都没有上。”
　　彭阳看着她，又赶紧把眼神挪开，依旧心虚道：“那怎么办？”
　　“怎么办？你惹的事还问我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两人一起在教室发起了呆，几分钟都没有说话，钟琴在想着解决的办法，彭阳却在想，钟琴会不会揍自己。这个女生，很多年前他就见识过她的厉害。
　　最后钟琴说：“走吧，我想到办法了。”
　　她拿着书包往教室外面走去，彭阳赶紧跟上。
　　钟琴带着彭阳来到了学校外面不远处的一个民房，这里是周泽母子的租住处，钟琴之前经过时好几次看到周泽在里面。她和彭阳站在门口，可以看到这房子装修得很简陋，里面也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租金肯定很便宜，也许周泽家庭情况并不是他所表现得那样好。钟琴也听其他同学说过，周泽父母已离婚，他就是以前没人管，所以经常惹事被学校开除，她妈妈是特地把他带到“穷乡僻壤“来压着他学习，不想让他成为社会上的混混。
　　钟琴站在门口大喊：“周泽，周泽是住这里吗？”
　　周泽的妈妈从里面出来，她看到是两个学生，就问：“周泽出去了，还没回来，你们找他什么事？”
　　钟琴心想，周泽不在，正合我意，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客气地说：“阿姨，我是周泽的同学，这个是我们班的副班长。周泽向我们副班长借了208块钱的班费，一直没有还，老师现在安排我们用班费采买期中考试奖品，可是周泽拖着不还钱。您看这钱您能不能还上，不然我们不好交差。”
　　彭阳一直站在钟琴旁边，默不作声，也不好意思直视周泽妈妈。他眼睛故意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显得极其尴尬。他心里有鬼，因为并不是所有的钱都是周泽用掉的，他自己也用了一小部分，但是他不敢说出这个事实。而且现在要债要到别人家里了，这让他一个小小男子汉很没面子，即使他是债主。
　　周泽妈妈听了钟琴的话，顿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以前周泽在学校惹事也有学生的父母找到家里来讨公道，但是这种被同学上门要债的情况还是没有发生过。她给周泽的零花钱不少，只要周泽听话不惹事，钱这方面她都尽可能满足她。
　　钟琴看周泽妈妈没有说话，以为她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她掏出自己的学生证，递给周泽妈妈，她说：“阿姨，你看，这是我的学生证。我也是84班的学生，我是班长，我叫钟琴。您要是不相信可以去找我们老师问个清楚。您这里离学校不远，来回也就十几分钟，现在学校还有老师在，我们可以一起去学校。”
　　在这个十几岁的初中生面前，周泽妈妈顿时觉得无地自容，面前这女孩，说话逻辑清楚，有理有据，不卑不亢，不还钱的话好像自己一个大人也要赖账，这面子上自己实在是过不去。她赶忙说：“同学，不用去学校找老师确认了，这事我知道。周泽之前跟我说了，我这几天忙，忘记给钱给他了。我现在就拿钱还给你们。”
　　其实周泽根本没有跟她说过借班费这事，她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想为那不听话的儿子留点面子。她进屋去拿钱，不一会儿拿了两百块出来，递给钟琴。
　　钟琴看了看周泽妈妈手里的两张百元钞票，并没有急着接，而且不慌不忙地说：“阿姨，您弄错了，是208块，您这少了8块。”
　　周泽妈妈只得又进里屋拿钱，这次刚好是208块，钟琴接过钱，然后直接给彭阳，她说了句谢谢阿姨，带着彭阳离开了周泽的家。
　　彭阳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一出门，钟琴就对彭阳说：“副班长，这次你可要把我们的班费收好了。下次你再管钱不严，我可不会来帮你要债了。”彭阳听了，点头如捣蒜。他们拿着钱直接去文具店，采购期中考试奖品。
　　第二天早上，周泽照样晃晃悠悠走到教室，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直接坐下就开始趴在桌上睡觉，什么也没发生。钟琴还以为周泽这次失了脸面，会找自己算账，没想到，一切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学习生活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期中考后李老师重新排了一次座位。李老师是个好老师，他特地安排男生坐在周泽周围，自钟琴之后也没有其他女生向自己告状周泽有不妥的行为。在李老师看来周泽并不算很难搞定的学生，他只是不学习，整天睡觉，也不惹大事，最多就是发出恼人的声音和动作，影响其他同学学习。周泽比其他同学都大好几岁，性方面发育也比其他同学成熟些，肯定会对异性产生一些想法，只要作为班主任的他，把控好一些细节，就不会发生什么越线的事。
　　经这次调整座位，杨树坐在了钟琴前面。对于杨树这个转学生，钟琴虽然作为班长，但也不是很了解他。杨树性格内向，不调皮，不主动跟别人玩，喜欢独来独往，经常一个人沉浸在课外书里。细心的钟琴发现杨树的脖子后面和胳膊上，有时候会紫一块青一块。她很怀疑有同学欺负他，她听说朱以欢陈赛文那群人在校外不老实，她怀疑就是他们作案，但她没有证据，暂时也没有亲眼见过，所以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加上虽然自己和这两个“人渣”在一班，但是这两个人现在都是“演技派“，在学校并没有惹事，也没有惹她，他们有时候甚至还会努力当老师的狗腿讨老师欢心。
　　朱以欢他们几人现在在学校无非就是整天成群结队拉帮结派在校园里串来串去，做得比较过分的事情就是偷偷抽烟，这个钟琴在学校几个隐秘的地方，如男厕所旁边，单车棚里面，看见过几次，但是她装作视而不见，没有阻止，也没有告诉老师。钟琴心想即使他们真在校外不老实，霸凌其他同学，自己确也无法亲眼所见。因为每天其他人放学后，钟琴要去优秀班多上一节课才放学，就避免了与他们接触。
　　钟琴有不止一次问过杨树是怎么回事，杨树只是回答说，在家里不小心弄的。钟琴也就没有过多的询问了。因为她听说，杨树的妈妈前几年去世了，爸爸酗酒，估计的醉酒的爸爸打了他也不无可能。这是人家的家事，当事人不想说，自己这个外人也管不了太多。
　　只是这期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那天下课铃刚响，同学们还没冲出教室，李老师就突然走进教室，拦住了准备出去的同学，然后说：“同学们，大家都先回到课桌上坐着不要动，我们搞个突击行动。大家都知道学校规定不准把课外书带到学校来，但我们班上屡禁不止，最近看课外书的风气很重，有的同学甚至非常沉迷，上课都在看课外书。课外书可以看，但是要有节制，放了学回到家做了作业后可以看，但是上课绝对不能看。现在我们就搞课外书查收行动，大家相互检查，把课外书都放到讲台上来。”
　　听到老师这番话，同学们都没有动。班上大部分同学都爱看课外书，而且基本都是武侠、言情类小说，好多书还在同学之间传阅，你看完给我看，我看完给他看。镇上有一家租书店，非常便宜，一本书就一毛钱一天。好多人都是轮着租，然后相互借阅着看。至少有四分之一的同学课桌里有课外书，但是大家都没有主动上交，因为上交了老师就不会归还了。而这些书虽然租金便宜，但是都需要押金。老师把书收上去了，自己的押金也就退不回了，那可太亏了。所以同学们都在打心理战，坚信只要自己的书藏得够深，就没有人能翻出来。而班上这么多人，老师也不可能一个人一个人来翻开各自的课桌仔细查看。
　　就在全班同学都比较沉默，而李老师感觉有点下不来台时，朱以欢陈赛文他们两个不约而同走到杨树课桌旁边，强制打开杨树的课桌，然后从课桌最里面很快翻出了几本武侠小说，大声说：“老师，杨树这里有课外书，还有好几本。”
　　李老师说：“帮我拿到讲台上来。”
　　朱以欢就屁颠屁颠拿上去了，神色里还充满了自豪。而杨树只能看着自己的书被送到讲台上，无能为力，眼里的难过大过气愤。
　　李老师拿到杨树的课外书，然后开始做反面教材，准备教育一番：“都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书，《天龙八部》《笑傲江湖》，这，以都是闲书，你们现在是要好好学习课内书，课外书以后有大把的时间看。这些书看了没什么好处，整天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这都是假的……”
　　正当李老师还要滔滔不绝大讲一番的时候，上课铃响了，人称“灭绝师太”的历史老师邓老师站在门口，故意干咳了一声，意思是，她要上课了，李老师可以走了。李老师只好说一句：“好了，这件事我就说到这里，你们都自觉点，好好上课。”然后李老师拿着杨树的那些课外书走出了教室，同学们连个厕所都没机会上，只能继续上课。
　　在这次课外书检查的突击行动中，杨树成为了唯一的“受害者”。
　　后来，当钟琴了解所有的事情，发现杨树不是“偶然”地成为了受害者，而且必然地，他会成为受害者。因为施害人，一直盯着他。
　　那段时间，天气逐渐炎热。钟琴还发现，有时候杨树上完厕所回来，头发都是湿湿的，杨树始终没说什么，钟琴还以为他只是怕热所以用凉水冲头，也就没有多问。
　　一个学期很快就要过去了，离期末考试还有两个星期的时候，84班又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那天早上同学们到达教室后，发现自己放在课桌里的课本全都不见了！钟琴到了教室后，看到教室里乱哄哄的，地上也有很多撕碎的纸片，没有人在认真早读。她听到有人说书不见了，快速走到自己课桌旁，发现自己的课桌里也是空空如也。课本，资料书，笔记本全都不翼而飞。她作为班长，很快就冷静下来，找每一个人统计都有哪些书不见了，然后把情况立马报告给了李老师。
　　经她统计，班上同学昨天没带回家放在课桌里的书基本上都不见了。只有少数几个同学的书还在，少数同学的练习试卷还在，不过那些试卷被丢得一地，有的还被撕碎了，地上一片狼藉，其他班级没有失窃的情况。钟琴这人惯常不爱背太多书回家，昨日只带回去了语文书和几张作业试卷，她损失惨重，教材和自己最宝贝的各科笔记本都被窃走，她瞬间感觉如石压顶。因为她最喜欢在教材上做课间笔记，而笔记本大多是自己纪录的一些重点难点，就要临近期末考试，这两样是她复习的必备资料。就这样不见了，期末考试她该怎么办？
　　李老师也赶紧来到教室里，他要大家都冷静坐下，安排几个班干部先打扫教室，整理地上的碎纸片，安排还有书的同学先看自己手头有的书，没有书的同学跟有书的同学一起看。班干部们准备扫地，竟发现教室里的扫把也不见了。李老师只得要他们去隔壁班借，然后他立马找到年级主任报告相关情况。
　　教材失窃，这真是建校来的第一次。毕竟教材只对于学生和老师来说是宝贝，对于别人来说只是废纸。废纸？难道教材被人偷盗后当废纸卖了？废纸虽然不值钱，但这么多教材，估计也有几百斤，按废品店5毛钱一斤的收书价格，估计也能卖六七十块钱。
　　校领导赶紧派人全校搜查，书没有找到，但是很快发现学校食堂后面那堵围墙的破口被人弄得更破了，有新泥的痕迹，破口边上有脚印，地上有几个扫把，经查就是84班上失窃的扫把，扫把棍子这头也都是泥巴，地上还有几个烟蒂，那烟蒂看上去还很新，估计就是昨天被人随手扔的。很明显，盗窃者盗窃了书后，用脚踢和扫把棍捅的方法，把围墙破口弄大，然后从这里逃了出去。
　　这个围墙破口属于是年久失修，开始的时候只破几块砖，加上外面是竹林，一般人难得爬出爬进，学校也就没有重视，一直未处理。从现场来看，因为围墙质量本身不够硬，加上破口处早已风吹雨蚀，使破口更破并不需要费太大的力，一个力气稍大的学生就能够做到。而现在的破口足够一个成年人爬出去，如果是力气大的男生，那爬出去更加轻松。
　　学校前门的保安是个老大爷，平常在门口也就监督学生有没有穿好校服，有没有佩戴学生证，根本不会晚上巡夜。校领导问大爷，昨天放学后有没有人进学校，大爷称平常就有学生出去又折回来拿课本的，这种情况也不多，他记不清昨天哪些同学折回了，但是他肯定没有见到陌生人进来，因为他每天都尽忠职守，学校里几百个学生他基本都能认个脸熟，加上学生都穿了校服，如果有陌生人没穿校服就往学校里走，他肯定会拦下问个清楚。如此一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盗窃者是本校的学生。昨天放学后，实施盗窃的人没有出校门，或是出去后又折返，然后一直躲在学校，等学校没人后，将84班上的书籍课本盗走，并从食堂后面的围墙逃跑。
　　只是这人是谁呢？怎么把他找出来呢？
　　本来每间教室每天有同学负责锁门，但是教室两边的窗户有时候同学们会忘记锁，而84班的教室刚好在一楼，如果刚好窗户未锁，那从窗户爬进去不是难事。
　　校领导很确定就把怀疑对象放到了84班里，估计是“家贼难防”。但是临近期末，课本失窃一事虽影响极其恶劣，但是学校也没有大张旗鼓进行调查，毕竟涉及的金额不多，而且马上就要期末了，当前最重要的是稳住学生的心态，让学生们照常学习。校领导赶紧拿出库存里的教材给学生应急，同时派老师赶紧出去采购教材，让教学很快恢复正常。
　　第二天，同学们的新教材全部到位。可是新书上没有笔记，钟琴总觉得不习惯。没有笔记的书就好像没有学过上面的知识，没有画难点重点，复习起来就没有针对性，这导致初二下学期的期末考钟琴发挥失常，不过也还是在优秀的范围。
　　教材失窃事情学校表面没有继续查，但是私底下却早已查得清清楚楚。学校虽然没有监控，但几个老师分头去周边几个废品店随便一打听就找到了“罪犯”。学校始终没有发难，等着合适的时机给“罪犯”最后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