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爱妄想症》四月的烟花

16、重生

　　天气开始变冷，厂里的销量也稳定了下来，沈舟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又闲了下来，然后不受控制的开始胡思乱想。

　　他不想去学校探望江回，也不想待在清冷的屋子里，无聊之下，鬼使神差地买了一张去北方的车票，拿着票，现在售票站外，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哐当哐当”

　　绿皮火车一路摇向北方，接近年关回家的人很多，沈舟买了卧铺，在嘈杂中睡了过去，他已经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一闭眼，就是光怪陆离的梦，似乎有人在呼唤他，梦里熟悉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听不清。

　　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路，车厢里的温度也越来越低，终于在沈舟感冒前到达了目的地。

　　寒凉又熟悉的味道冲进鼻腔，沈舟精神一振，张开双臂拥抱家乡的味道。

　　“前面的让让，别挡着路。”

　　“……哦。”

　　吸了吸鼻子收回手，跟着大部队一起出了站。

　　站台外，放眼望去，低矮的房屋，满天的高压线，只能大致能看出南站20年后的轮廓，此刻，眼前的路既熟悉又陌生。

　　“旅馆，二十块一晚，二十块一晚。”

　　“汽车站，汽车站，市中心，市中心嘞。”

　　沈舟背着个小包，嘴里呼出白雾，“师傅，北屯。”

　　“五块。”

　　“好。”

　　“小伙子，是外地人吧？来玩的？”

　　“本地人，过年回家。”

　　“听你口音不太像啊。”

　　“是吗？可能是在外面待久了吧。”

　　沈舟与师傅搭了几句话，很快就到了目的地，站在正在施工的工地前，发愣，抬头就能看见旁边实验一中的红旗，是这儿，没错啊？

　　正在修建的小区被围着，楼房即将封顶，沈舟已经记不清他是什么开始住在这里了的，有记忆以来就是这里，然后就读实验小学，然后实验中学，实验高中，一直到大学离开。

　　此时面对着还没完工的工地，一时竟有些无措。

　　冬天天黑的早，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沈舟站在路边，寒气便顺着脚踝往上爬，无奈之下只好先找旅馆。

　　临时找的旅馆半新不旧，在火车上睡的多了，他此刻没有丝毫困意，关上灯，屋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心浮气躁地翻了个身，更小时候的记忆全都记不清了，沈舟完全不知道在这个小区之前，他家是住在哪里的，也从没有听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提过。

　　会不会是爷爷家？他们家每年都在爷爷家过年，那是一处看房子，应该在的吧？

　　压下莫名的心慌，沈舟开始往好处想。

　　应该可以看到二十年前没有发福的沈国富同志吧？还有年轻了二十多岁的太后，刚上小学的管家公，这么一想心情就轻松了很多，还有点小激动～

　　沈舟啃着指头，又翻了身，还有他自己，算算时间，快过一岁生日了吧？

　　所有人都会齐聚爷爷家，客厅里能摆两桌，妈妈把他抱在怀里，他带着小生日帽，脸上沾着奶油，冲着镜头傻笑。

　　他要怎么才能混进去？然后出现在全家福里。

　　嘿嘿……

　　越想越有意思，沈舟抱着枕头滚了两圈，钻进被子里傻乐，等将来“小沈舟”长大了，再看到这张照片的时，一定会被照片里面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吓一跳。

　　哈（～^o ^～）！！

　　有了这个目标，一夜没睡的沈舟起了个大早，朝着爷爷家的老小区出发。

　　-

　　“王叔…大爷，麻烦您开个门。”

　　熟悉的小区大门让沈舟松了口气，抬手敲了敲玻璃，没想到门卫室的王爷爷年轻的时候长相也是一把年纪，他小时候还经常吃到王爷爷给的糖呢，唏嘘～

　　王大爷把窗户拨开了一条缝，发现是个陌生小伙，拉下老花镜，细瞅，皱眉，疑惑，“你找谁？”

　　“我找三栋二单元六楼沈国富家，我是沈爷爷哥哥的弟弟的儿子的堂弟，来给我堂爷爷拜个早年，劳您帮我开个门儿。”

　　沈舟秃噜了一长串自我介绍，王大爷听得眉头得更紧了，哥哥的弟弟的儿子的什么玩意儿？

　　“哦？哦～？沈国富家的是吧？拜早年是吧？”有点早啊，王大爷仔细打量沈舟的长相，白皮肤，大高个，双眼皮，是老沈家的人，道：“沈家现在没人，你要不进来坐会儿，老沈中午才回来。”

　　沈舟从袋子里拿个大苹果，递给王大爷，“没人？爷…堂爷爷这么早出去遛弯了吗？”

　　王大爷摆了摆，叹气道：“这不是他家那小娃子还在医院呢嘛，老沈一家都在医院守着，轮流回来做饭，哎…好好的一家人，造孽哦……”

　　小娃子？住院？哪个小娃子？

　　沈舟心念一动，问道：“大爷，我堂爷爷在哪家医院来着？”

　　-

　　区第一人民医院，儿科住院部。

　　“舟宝，今天出太阳咯，金黄黄的太阳就像鸡蛋黄一样，宝宝起来吃蛋蛋咯。”

　　“妈，您休息一会儿吧，我给舟舟擦擦身体。”

　　“欸，不用，你坐着休息我来，咱们舟宝最喜欢奶奶了是不是？”

　　轻轻地给床上的小娃娃擦洗干净，中年妇人端着水盆出来，径直去了开水房。

　　中年妇人与沈舟擦肩而过。

　　摸着面前犹如实质的屏障，沈舟怔在原地。

　　“唉，造孽哟～”

　　“她家怎么回事啊？”

　　走廊里小声的交谈着。

　　“那个小娃娃才三岁了吧，半年前从楼梯上摔了下去，现在还没醒，多半是那个什么…什么植物人了。”

　　“啊呀，这么严重？”

　　“可不是嘛，这么点儿大，吃又吃不进，醒又醒不来，不仅小孩遭罪，一个家子也给拖累了。”

　　“拖累什么，她家看上去挺有钱的啊，能住的单人病房。”

　　“你还年轻，不懂…摊上这么个孩子……”

　　中年妇人在开水房里投洗毛巾，对周边或同情或好奇的声音充耳不闻，她家舟宝福气大的很，只是懒，暂时还不想起来罢了。

　　盘起的头发里夹杂的银丝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沈舟的眼睛被这一幕刺的生疼，想要上前，又被无形的屏障拦住，身体渐渐失了力气，手一软，水果散了一地。

　　“小伙子，小伙子，你没事吧？来来来坐这边儿，护士护士，来一下，这个小伙脸色差的很啊。”

　　沈舟被扶到一旁的椅子上，“……我没事儿，就是有点低血糖。”

　　“来来来，快吃块糖，正好大姨这儿有。”

　　“谢谢…”

　　“嗨，谢啥，你这是来看病人的？哪家的，我给你叫人过来。”

　　“不用，我真没事，吃了糖已经缓过来了。”沈舟勉强扯起了嘴角，看着斜对面的病房，问道：“姨，那家的小孩生的什么病啊？我刚刚听到说什么植物人？”

　　大姨狐疑的看着沈舟，“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舟抹了把脸，“刚刚听到植物人，没明白是什么意思，这什么叫植物人啊？植物还能跟人长在一起？”

　　原来是好奇植物人，大姨稍微放松了点警惕，“小伙子，你没读过书吧，这植物人不是植物和人长在了一起，是那小娃娃一直没醒，像植物一样一动不动。”

　　没读过书的沈舟，“那，那他为什么不醒？”

　　“欸，说来造孽，小孩玩耍在楼梯上磕到头是常有的事，偏偏他就醒不过来了，你说寸不寸？”

　　磕到头……
　　醒不过来……

　　沈舟恍惚道：“他是什么时候磕到头的？”

　　“夏天吧？听说是刚放暑假那阵子，欸，你打听这么多干什么？”

　　“没，没什么，我就是好奇，以前没听过植物人。”

　　一个裹着大棉袄高壮的身影提着饭盒进到病房，“老婆，来歇歇，饿了吧，先吃饭。”

　　“你回来了，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

　　沈富贵摘了帽子，脱了棉袄，把饭盒摆开，笑呵呵道：“这不是好久没见你们娘几个了想了嘛，快来吃饭，我来看着舟宝。”

　　沈富贵坐到病床前，搓热了手，碰了碰儿子的小脸，“舟宝，想爸爸了没，爸爸是出去挣钱钱了，可不是不要咱们舟宝了啊，诶呦，瘦了，我老儿子可是受罪了。”

　　沈舟呆坐在门外的椅子上，沈父从病房出来，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爬上了苦闷，抹了抹眼睛，又重新扯起笑容，向着开水房而去。

　　沈舟脑子糊成了一团浆糊，爸爸妈妈奶奶还是熟悉的面孔，可“小沈舟”是怎么回事？

　　三岁？磕到头昏迷？植物人？

　　全都对不上了！！

　　明明长着和沈爸沈妈一样的面孔，里面躺着的却是三岁的沈舟，不是本该一岁的他。

　　他想要起身拦住沈父，然后再次被无形的屏障阻隔，眼睁睁的看着沈父从他面前走过去，手臂用力到痉挛，却迈不出一丝一毫。

　　“喂，喂，小伙子，你没事吧？护士护士快来啊，有人昏倒了。”

　　一声惊喜的女声从病房里传出来，“医生，医生，我儿子醒了……”

　　同时出现了两个病患，走廊里瞬间兵荒马乱，幸好医生护士经验十足，在有条不紊的配合下，很快恢复了秩序。

　　沈舟昏迷了两个小时，手背上扎着点滴，他一醒立即就有护士发现了，然后叫来了医生。

　　“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舟慢半拍的摇了摇头。

　　“有疾病或者遗传病史吗？”

　　“没有。”

　　……

　　医生检查了一阵，没发现什么问题，叮嘱了注意观察好好休息之后就离开了。

　　沈舟安静的躺在病床上，身旁闲聊的声音不断往他耳朵里钻。

　　“听说儿科有个植物人小孩醒了。”

　　“真的假的？植物人还能醒过来？”

　　“可不是咋地，也是造孽，好好孩子成了植物人，现在可算是好了。”

　　沈舟看着输液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顺着管道流进身体，脑子里一片混乱，好不容易输完，立即去了儿科住院部。

　　来看医学奇迹的人还真不少，里三层外三层的堵在走廊，他混在了人群中间。

　　病房里乱成了一锅粥。

　　“医生，我儿子刚刚醒过来了，还叫了我妈妈，他醒过来了啊，你救救他，他还那么小，求求你，救救他吧，呜呜呜呜呜啊……”

　　“怎么回事？不是说醒了吗？”

　　“是醒了，还能说话呢，医生过来说要安排个更详细的检查，结果这会儿又晕过去了。”

　　“啊？又晕了，医生怎么说？”

　　“不知道啊……”

　　沈舟目不转睛的看着，脸色白的几乎透明，像是听见了什么恐怖故事，踉跄着后退，然后落荒而逃。

　　他慌不择路的冲出医院，沿着大街一直跑一直跑，跑得满嘴锈味肺部生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果然不是真实的世界，他就说哪里会有什么穿越，重生。

　　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眼泪从眼角挤了出来，又被寒风冻在脸上，刺骨的冷又提醒着沈舟，他有痛觉。

　　举目四望，又熟悉又陌生，沈舟跑不动了，浑身脱力，脚下被凸起树根一绊，扑倒在地，好半晌才翻了身，看着蒙蒙天空，竖起两根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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