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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血雨斑驳,人陨魂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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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倏然崩塌,裴祈安被带回去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未曾见过苏砚。他细细打听着,只知道他新上任很忙。
真就那么忙,连来见他师尊一面的空闲都抽不出来吗?
等他被侍从除衣又缚在烟波浩渺的华清池时,他便知道那人要来见他了,可是他突然又觉得这个面也不是非见不可。
这个孽徒,居然如此羞辱于他,成何体统。
那日他跟他说,他把大师兄杀了扔在了乱坟岗。尽管桑佑确实有错,可清理门户之事如何也得让他这个做师尊的来吧,难道他平时行事都有失偏颇吗?
不过现在裴祈安已然在这个黑漆漆的鬼地方辗转了多时,也没有发现什么所谓的坟茔,裴祈安都要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乱坟岗了。
*
山川相望,雨雪初歇。
天罡湖畔已经聚集了仙门百家,苏砚赶过来的时候望着这浩浩汤汤一通白衣的队伍,倒是微微松了口气。
他倏地现形在天罡湖上空,脚踩疾疾烈风,一身华贵红装俯瞰众人,衣袂在劲风扯动下股股作响,好是气派。
底下见他模样一阵议论纷纷。
“他怎么还穿着这嫁衣啊,不是成过亲了吗?”
“不知道啊,没关系。今日就是他的死期,管他穿什么。”
“可叹啊,脸庞如此稚嫩,怎就走上不归路了?”
“一介邪魔罢了,可怜他做什么,晦气。”
一字一句都传进了苏砚的耳朵,不过他向来不在意别人的言论,也没有别的感觉。
他挥袖而下,余波荡了好远,很多仙门弟子没能稳住身形,直直跌落又爬起,有的还把手中宝剑给震掉了,又急忙拿起,脸上红白一片。
“都说我师尊带的弟子是众门派里最厉害了,今日一见确实为我证实了这个观点。”
“你们……还真菜啊。”
“孽徒慎言,你欺师叛门,残害同门师兄,甚至不知把裴仙师藏到了哪里,诸罪并罚,今日必是你的死期。”
苏砚一瞥那白毛老儿身后的东皇钟和斩天剑,嗤笑一声,“你们弄了两座神器过来杀我,也算是看得起我。”
“少废话,接招吧。”周乙天从腰间拿出乾坤袋,嘴里乌拉乌拉说了一通,正要对他施法,下一瞬少年妖异的瞳便在他面前直勾勾地盯住了他,周乙天一时动弹不得,要去跟身旁之人求助。
结果话还未开口,他的头骨便被苏砚硬生生从正前方生生碾碎,四溢的几缕神魂也随之消散。
苏砚勾了勾唇,心情正好。
众人皆是一愣,握剑之手颤抖个不停。周仙尊如此深的修为,竟被这小子分分钟抹杀,这小子的修为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我来!”
人群中又有一尊者露面,携了东皇钟,然后迅速把自己的血滴了进去以唤醒神器,明黄色的黄色光线直直朝苏砚扑了过来,苏砚冷笑一声将双手张开,一并将那几缕光线拢进了掌心。
收拢之时,几束光线硬生生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自手掌滑落,滴在他红色嫁衣的衣摆上,红色沾上红色。
虽然看上去并不明显,但是他仍旧不悦地皱了皱眉头,阖眼施法迅速进行修补,将手掌的伤和衣摆上的血渍给涤净。
抬眼瞥了施法那人一眼,“也不过如此。”
话还未落,有一人持了三叉戟自他身后捅进他的胸膛,苏砚嘴角猛地呕出湿热,他右手翻转将身后偷袭之人迅速斩杀,然后将三叉戟从胸膛处一节一节掏了出来,鲜血淋漓,但是他的面上没有任何痛感。
三叉戟被他狠狠撂在地上,无意间好像砸到了某个仙门人士,他单脚立起来直呼痛,然后怕被波及迅速捂住了嘴巴,幸好,那个魔头看起来并不想找他麻烦。
苏砚看到了自己胸前被戳了一个大窟窿的样子,面色更加冷,下一瞬全身所有的伤与血污都消失了个干净。
他听到有人低语。
“这魔头怎么修复能力这么强,能打死吗?”
“能的吧,自古邪不胜正,邪魔一定会被就地正法,时间问题罢了。”
东皇钟倏地被人陡然发力,苏砚的心口骤然紧绷,他感觉自己身体的某处好像出了点问题,但他一时又排查不出来,脸上变得煞白一片,不过他还是扯出一个笑容。
斩天剑也被一白衣男子拔出剑鞘,直愣愣地指向他,苏砚被明晃晃的剑刃晃得有些张不开眼,他从右手指环中凝出血刃,两方神器对上一个至阴邪剑,连带着天界全域也阴沉起来。
电光火石间雨雪扑簌从天降落,一片片一层层打在苏砚的火红嫁衣上,显得他的衣服更为惹眼。
他的睫毛被从天降下的冷霜覆盖,随着眨眼的动作飞速融化,化成了几滴血水,又瞬间被剑锋交刃给烘干。
愈用力抵御进攻,苏砚越发觉得心口疼痛,手中拿血刃的剑开始微微抖动,与两方神器抗衡在一块儿,再加上对面又多了数位仙门弟子摆阵,他确实打得有些吃力。
这个血刃的使用同样会吞噬他的魂体,世界上所有的功法激进都有其弊端。如今他身上魔气泛滥,已经快要将他逼入绝境。
他朝天上大声吼了一嗓子,东皇钟被震得呜呜直叫,斩天剑的剑灵也通身发出银光,诸人一片哗然,哪里见过这种境地。
黑云压身,风雪疾骤,地面血水与冰雪凝结在一起,有些可怖。
“苏砚——”
苏砚在一片朦胧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师尊。
方才用了很多力气,怕是无法再分心控制裴祈安身上的术法了,他找过来不奇怪,大抵也是过来给他收尸的吧。
也好。
裴祈安几步踏了过来,将僵局打断,两位老者受了重创应声倒地,在地面呕了好几口鲜血。
裴祈安扶住了苏砚的,他伸手揩去了他嘴角的血。
“我没事,你不该来的。”
“怎么,难道要我看着你自毁生路,然后坐视不理么?”
“裴仙师既然成功逃脱魔爪,那么还请与我仙界诸门联手,我们齐心协力将孽徒诛杀才是啊。”周乙天像裴祈安行了礼,语气看热闹一般。
“他今日既得如此遭遇,身心皆得重创,剩下的交给我便是,我手底下教出来的徒弟,合该由我来管束。”
周乙天一愣神意外看到了裴祈安脖颈间露出的星点斑驳痕迹,然后便一目了然。
他继续反驳道,“裴仙师这数千年来的德高望重,我自然明白。可他苏砚堕魔便是与众仙为敌,早已不是您一人便能掌控的。”
他又指了指地上的一片血红,“你看到了吧,这鲜血淋漓的,可都是你的好徒儿亲手杀的人,我们不得报仇吗?”
裴祈安眸色一暗,双手紧了紧,“我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裴仙师看看你的样子,都爬到徒弟床上”
周乙天话还未落,便被苏砚猛地近身扭断了脖子,速度快得竟连裴祈安都来不及拦。
喷薄的血一下子滋了苏砚一手,他把尸首扔在一边,随手施法抢过来某个弟子腰间携带的酒坛,他咬开塞子,往嘴里灌了几口,眸光意味不明,他把酒坛从嘴边移开,哗啦一声倒在了右手,血污很快涤净。
诸仙门正被他的此番所作所为震慑不已。
“他这”
“岂能如此嚣张?!”
苏砚刚回头看向裴祈安,便被甩了清脆的一个耳光,让他一下子清醒。
“师尊……”
“?”
“你身上背负的人命还不够多吗?说了让我来处理,你为何总是肆意妄为。”
苏砚抚上他的右脸,有轻微的刺痛与烧灼感。好奇怪啊,刚才被神器重创时,被三叉戟穿透时,明明他都不觉得痛的。
明明他只是在维护师尊的声誉,为什么,他有什么错。
他环视四周看到仙门众弟子指着他们窃窃私语,心下狠狠咬了自己的后槽牙,一挥手把他们全都屏蔽在了结界之外。
被暴力扔出结界之外的仙门弟子还一脸懵,便被不由分说地踢了出去。
结界内,苏砚猛地拽了裴祈安的手臂,将他狠狠抵在了湖边的一颗巨石上,嘴唇倏地撞上他的,从一开始就带着疯狂,血腥味逐渐在唇舌中发散。苏砚享受着这种将他的呼吸掠夺,将他的痛楚都掌控在自己手里,又一面看着他面色愈发红,呼吸逐渐急促的样子。
……
良久,他停下动作,裴祈安的腰没了束缚很快便软了下去,被人一把捞着,然后鼻尖抵在他的鼻尖,轻轻碰了碰。
“你喜欢我的吧,师尊。”
“方才你明明有很多次机会推开我的,你的功法都恢复了,也没被我控制。”
裴祈安抬眼看向他,止住了微促的呼吸,将他往外拉开了点。
“我只是忘了。”
“啊……”
突然苏砚的心口又猛烈地发生剧痛,他额头溢出了冷汗,裴祈安急忙给他把脉,后脸色煞白。
“你何时,被下了毒?”
此毒无色无味,无药可解,只能等死。
“是我下的。”洛兰带着小桃跳下了虚空剑,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你为何”
“你以为我们妖族同意本公主嫁给一个下等人有何目的,当然是要来杀你了。魔族如今势强,妖族势弱,我们别无他法,只能先下手为强。”
“要怪,你就怪自己为何会做魔尊吧。”
言落,洛兰凝了一把霜雪剑,直直朝着苏砚的胸口捅过去。
裴祈安欲动手阻拦,却眼睁睁看着那剑从他的脸侧划过,重重捅进了苏砚的身体。
“哼,吾族之霜雪剑,是我父君牺牲了自己和众多人换来的,只听我的号令,他没救了,你既是他师尊,便好好与他道个别吧。”
“公主,时辰到了,我们回妖族?”
“走。”
曼妙身姿从眼前来又去,裴祈安的视线从未放在她们身上,苏砚也是。
裴祈安本来要把两人拦住,后来还是觉得先看苏砚比较重要,便没有出手。
苏砚的全身变得几欲透明,裴祈安摸着了自己的脸,摸得了一手温凉,他流泪了。
人都要没了,结界自然洞开,诸仙门弟子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看到这个场景也即刻摆了法阵,魔头只要活着一秒,就会多一秒复活的机会,诛杀需要尽快。
可裴祈安帮他拦着,他们的法阵一时还伤不到苏砚。
苏砚艰难地扯了下嘴角,猩红的血流出,他轻声道,“师尊,大师兄他们……我没杀,是骗你的。”
“我知道了。”
“还有就是当时封你的法力,并不是想要对你做什么,我刚做了魔尊那几日比较忙,是在找修补你因为走火入魔而受损的身体的,现下……现下你应该已然大好。”
裴祈安点点头,这个他也注意到了。
“我,我对你做的那般事,原是我……喜欢你,但是体内魔气汹涌,会让我比较狂躁,抱歉了,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又几大团血呕出,苏砚身穿的嫁衣被沾污地没法看。
豆大的泪从裴祈安的眼眶夺目而出,在即将失去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情感,从前种种,他对他也不是纯粹的师徒关系了。
他倏然间施了法术换上了那晚的火红色嫁衣,在他即将吻上苏砚的时候,苏砚却闭上了眼睛。
泪滴滴落在苏砚的脸颊,他还是吻了上去,然后在他耳边轻语,“我也喜欢你,苏砚。”
心房失守,仙门的攻击一下子加强,崩裂了裴祈安的结界,诛杀咒里只有了一个活人,那便是裴祈安。
他不再挣扎,安稳地靠在苏砚的肩膀,任凭刀剑冲他乱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