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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夜半刨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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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带着小妹和小弟赶到,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卢家急匆匆的要将兰溪下葬,说是停久了不吉利。
我定是不愿,但卢家趁着我照顾姨娘无暇顾及,深夜将人埋了,我们甚至没来得及与兰溪好好告别。
“让兰溪入土为安也好。”姨娘以手抹泪,不过一夜间,她原本乌黑的发竟白了过半,“阿寻,莫要多生事端了。总之……是兰溪命苦。”
我虽恨,但不能不顾及姨娘。
年幼时,我娘只顾着她的前程,我是姨娘一手带大。
她人温婉贤淑,从未因我不是她腹中所出,对我有所薄待。
许是念着我生母不在身边,不仅她偏爱与我,也教导弟、妹多多照拂我。
而今父亲不在身边,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怎能不做她的支柱?
从姨娘房中出来,小妹念卿躲在柱子后面,不断探头朝我看来,一双眼睛红的跟兔子眼睛一样。
见我来,又往柱子后躲了躲。
我离家时,她才七岁。兰溪跟在我身后,她跟在兰溪身后,而今也是一个大姑娘了。
许是我在军中日久,战场之上多杀戮,身上也沾染了血腥气,故而她有些怕我。
“念卿,你是否有话与我说?我不吃人,你过来。”
念卿闻言,畏畏缩缩走出来,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声若蚊呐,“兄长,我总觉得阿姐之死颇为蹊跷。”
我心中一震,上前几步,抓住她手道,“内中有隐情?”
念卿吓了一跳,忙要往身后退,奈何手被我握住,急得满脸通红。
大抵知道不说清楚,我不会放开她,只能硬着头皮道,“每每阿姐回来,身上总有伤。回去之时,无论是田产、铺子还是银子总要与姐姐带上一样,若不带,下次回来时,姐姐身上的伤会更重。父兄不在京都,娘实在无法,只能任由卢家如此作践。”
我越听越恼火,恨不能立即冲去卢家上下杀个精光!
念卿又怯怯道,“我听闻前些日子,姐夫又得了新妇人,就连烟花之地去的也比往日少了些。而今阿姐……我总觉得不简单,可娘……”
“我心里慌乱,也没个人商量,只能与兄长说一说。可怜了阿姐……”说着又呜咽起来,想来一番话已鼓足了所有的勇气。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此事你只当不知,兰溪之事我自有打算。”
“兄长……”念卿一双红红的眼睛里储满了泪水,仿佛随时都能决堤。
我叹了一口气道,“好好照顾阿娘。”
夜深人静,虫鸣鸟叫声不绝。如此良辰美景,我在刨坟。
刨的不是旁人的坟,正是兰溪的。
“清野,自来了京都,你是越发的无法无天了。卢御史家的坟,你也敢刨。”李承景双手环胸,站在一旁看我刨土。
“不帮忙就闭嘴!”我不耐烦的吼了一声。
“啧,脾气也越来越大。”
前后两个时辰,我将兰溪刨了出来。
兰溪出嫁时十里红妆,而今陪葬却只有几个不值钱的银饰。这些年,我省吃俭用,每年以俸银为兰溪添置的首饰竟一样也没有。
我恨得牙痒痒,恨不能将卢成抽筋剥骨,碎尸万段!
与袖手旁观的李承景一同将兰溪的尸身送到了仵作处。
我在京都无人脉,全数仰仗李承景。
这仵作也是他替我寻的。
仵作忙活一盏茶的功夫,这才上前道,“王爷、大人,据小人所验,夫人并非死于大火。”
我喉间一紧,忙道,“不是毒烟呛死的?”
“夫人口、喉十分洁净。若是吸入大量烟尘,口鼻中定是乌黑。”仵作顿了顿又道,“夫人左手手骨断裂,右脚脱臼,腹中应有胎儿。因月份太小,故而不显怀。至于断骨和脱臼之伤是生前抑或是死后造成,得蒸骨验尸才能做定断。”
“舍妹真正的死因是什么?”我只觉浑身发冷,因烟熏的嗓子哑得不像话。
“夫人是中毒而亡。”
我点了点头,看着躺在木板上的兰溪,突觉喉间一甜,张嘴竟吐出一口血来。
“清野,你没事吧?”李承景扶着我问,我盯着兰溪,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更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我要他死!”
5
我盯了卢成半月,终于在眠月楼堵到了他。
龟公和老鸨没有拦住我,我闯进去时,他正搂着小美人喝着小酒,听着小曲儿,快意的很。
见我来有一瞬间的慌乱,随即又淡定下来,“哟,这不是我的大舅子吗。什么风把你吹到眠月楼来了,难不成你也是来寻花酒喝的?”
穿着艳丽的老鸨挥着能掉三斤香粉的帕子凑到我身边来,“瞧卢公子说的,来我们眠月楼的除了喝酒,还能听听小曲,找找乐子。这位公子,您瞧上哪位姑娘了,老身这就去给您叫。”
我扬了扬下巴,盯着卢成道,“我瞧上你们卢公子了。”
老鸨脸色一僵,忙又道,“公子真会取笑老身,这里又不是小倌馆,卢公子……”
“不相干的人滚出去。”我懒与她们多言,便冷声道。
老鸨怔了怔,随即带着姑娘们溜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与卢成。
我缓步走上去,居高临下看着他问,“往日你是用这双手打兰溪的?”
卢成摆了摆双手,咧着嘴笑道,“不光是手,腿也用过。不过是个小妾生的娘们,不听话不就得打吗?”
我握拳就往他脸上招呼,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他没有稳住身形,连人带凳摔倒在地。
那一刻,我心中锁猛兽的锁链断了。
我骑在他身上,一拳一拳朝着他脸上招呼。
很快血腥气便弥漫在空气中,他开始求饶,可是那些求饶的话语怎么也进不到我耳朵里。
我的兰溪昔日定也曾这样求饶,他不曾手软。
我的兰溪也曾这般蜷缩在地,痛苦呻吟,他不曾放过她。
那么,如今我又怎能停下挥动的拳头?
“清野,够了!”
不知何时,李承景来了。
是他将我拖开,我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拳头上的血不知是卢成的还是我的。
卢成躺在地上就连呻吟声也弱了下去,身体跟濒临死亡的鱼一样抽动着。
我爬起来,冲着他道,“你说你的腿也踢过兰溪,那么往后也不必再有了。”
我脚落下的时候,他的双腿也发出了声响,大抵太痛了,他昏死过去了。
李承景想拦却没有拦下来,只恨恨道,“林寻,你真是……真是越发的混账!”
我盯着他的眼恶狠狠道,“我说过,我要他死!”
“他死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事。令妹也不会活过来,你甚至会下狱。你当真要为了一个畜生,搭上你自己吗?”
我攥着拳头,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卢成,努力的将心中的野兽捆上枷锁。
我还不能入狱。
姨娘与小妹、小弟还等着我做主心骨。
卢御史家少爷在眠月楼被人打成重伤,这事儿闹到了大理寺。
我跪在大理寺堂上,大理寺卿拍着惊堂木道,“林寻,你可知罪?”
“草民不知。”我脊背挺得笔直,看着他的眼,朗声回道。
“你……”大理寺卿气结,但也不便当场动怒,只道,“你将卢成打成重伤,如今他生死未卜,你竟不知所犯何事!”
“大人,往昔卢成总言舍妹兰溪缺少父兄教导,言之要为她父兄好好教导她,故而动辄打骂。断腿、断胳膊那是常有之事。舍妹过身不过月余,他便眠花宿柳,我替卢御史教导儿子,有何不可?”
大理寺卿一时语塞,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坐堂旁听的卢御史,“这……狡辩!你诡言善辩,诬蔑旁人!”
“宋大人,舍妹兰溪遭受夫家毒打,当真没来大理寺叫过屈?伤重之时,当真没有命仆人来求救?”我朗声道,“宋大人每每以家宅之事,官府不好插手为由,将兰溪打发,当真以为草民不知?”我咄咄逼人,丝毫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舍妹过身,舍弟前来报案,要彻查舍妹之死。宋大人是如何回绝的,不会忘了吧?”
大抵是我伶牙俐齿,大理寺卿拿我没办法,卢御史又不敢得罪我这位林将军正妻所出之子,这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当然是以卢御史家吃了哑巴亏不了了之。
毕竟卢御史以一介贫苦读书人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根基还是不稳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