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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京述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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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说,人生短短数十载,不能沉迷儿女私情,得一心奔前程。
于是,我娘奔了一辈子的前程,奔到我爹抬回一位姨娘,两人相亲相爱多年,顺便给我添了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但我娘似乎对这些事并不在乎。
我戍守边关四年,战场厮杀三年,也没能撕出一个将军的名头来。
一般来说,女子及笄之年便已婚嫁。而今我已双十年华,连个提亲的都没有。
我爹怕我砸在他手里,往后会遭同僚奚落,面上无光,罢了我勤勤恳恳七年换来的官位,将我遣回京都。
与我一同回京的还有昔日同僚李承景。
与之不同的是,他回京述职,我回京养老。
2
“林寻那小子不过是仗着家世才得圣上如此嘉赏,若是没了家世,他算什么东西?”
“就是,我若是上战场,定比他好上数百倍!”
酒楼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流言。
很不巧,这些世家公子谈论的正是本人。
“他们笑你狗仗人势。”李承景在桌下踢了踢我的脚,一脸戏谑。
我捧着卤猪蹄狠狠啃了一口,不咸不淡道,“他们言之有理。”
“改性了?”李承景不死心,又道,“往日你不是最恨旁人说你仰仗家世才得了前途?”
我白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若不是圣上的儿子,你以为在战场上我会让你三分?”
“技不如人就技不如人,何必这般嘴硬?”李承景慢悠悠道。
“浑说!”我拍桌而起,撸起衣袖,露出胳膊上狰狞可怕的刀疤道,“这是三年前敌戎夜袭,我领兵突围时所受之伤!”
抬脚与长凳之上,撩起衣摆,掀起裤管,露出左大腿上一尺多长,至今还暗红的伤疤道,“这是两年前,我领军做前锋所受之伤!”
言毕,我双手抓着衣襟想一把撕开,让这些只会动嘴皮子的世家公子瞧瞧我后背累累伤疤,猛然想起我是个女儿身,如此大庭广众坦胸露乳,似乎不太妥当,也就作罢了。
“你们这些软脚虾,我在战场出生入死,你们在京都醉生梦死,现如今却因羡慕、嫉妒而背后诋毁我!”我愤愤不平,“不就是惦记着皇帝老儿赏赐了我数十亩良田,十多斛珍珠,这都是老子我在战场上挣来的!”
末了觉得不解气,又道,“就这么点东西,当打发乞儿吗?皇帝老儿真他娘的小气!”
大抵见我越说越口无遮拦,李承景忙起身拽了拽我衣袖,“清野,你喝多了!”
“我才没喝醉,句句肺腑!”一把推开李承景,盯着那些瞠目结舌的软脚虾道,“有本事你们也去守疆卫国,我瞧有谁能做的比我好!”
方才还在奚落我的世家公子大抵是因为我口才太好,愣了半晌便一哄而散了。
看着这些人落荒而逃,我心中堵着的那口气才顺了顺。
“林家公子颇为有趣!”爽朗的笑声响起来,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抬头看去,来人一身鸦青色暗纹长衫,腰带上悬着一块羊脂白玉。脸生的极为俊俏,只是一双狭长的凤眼使其多了几分阴柔之美。
“三皇兄见笑了。”李承景拱手道,“清野多饮了几杯,有些醉了,说了些胡话,还望皇兄莫往心里去。”
一声三皇兄惊了我一身冷汗,忙垂目道,“草民见过淮王殿下。”
淮王并未多言,只是瞅了我一眼,抬脚就走了。
我擦了擦额上冷汗,便听得李承景笑道,“你有也怕的时候。”
3
要不说,人要倒霉,喝水都会塞牙。
我不过闲来去酒楼喝了两杯,与人争执了几句……
不,为自己辩解了几句,这市井流言便起来了。
说我仗着家世,不将皇家放在眼里,更对当今圣上口出污言。
我挠了挠头,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哪句是污言。
“不曾想,到了京都,你也这般不安分!”李承景眉眼含笑,慢悠悠举起手中酒杯,红唇微启,仰首一饮而下,“你当京都是军中,有你父亲、母亲护着不成?”
俊秀出尘的容貌配上修长的脖颈,透露着无限的诱惑,只是一开口,就让人忍不住想掐住他的脖子。
“草民之事,不劳王爷费心!”我咬牙切齿道。
“本王虽不想费心,但临行前,林将军千叮万嘱,让本王照拂你。”
照拂个鬼!
我正想着用什么话来噎他,却听得军巡铺的号角声。
军巡铺的号角声响,便意味着京都有人家走了水。
我无心与李承景斗嘴,连忙跑出去瞧了瞧。
西北方有烟起。
耳边突然听闻有人道,“是卢御史家失火了。”
我只觉心中突突乱跳,拔腿就往卢御史家奔去,心里只祈望着林兰溪万不要出事。
卢御史家东院火光冲天,奴仆奔来跑去提水救火,军巡铺的人也赶到,忙着救火。我抓住一仆人问道,“卢家少主母在何处?”
仆答,“火中,尚未救出。”
我只觉眼眶一热,鼻尖发酸,浑身仿佛都没了力气。
但此刻我不能没力气,我一头扎入池中,爬起便往火里钻。
火星在空气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熊熊烈火灼的我睁不开眼,滚滚浓烟逼得我寸步难行。身后似乎有人的叫喊声,我也懒得理会。
此刻,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兰溪!林兰溪!”我拼命大叫,却听不到丝毫回音。
突有着火的横梁落下,若不是我身形灵活,闪的够快,想必我已成火下冤魂。
横梁落下,我也依稀瞧见了深处的人影。
我心中一喜,顾不得被火舌舔舐的疼痛,埋头就往里头扎。
滚滚滚浓烟中,我摸到了温软的身体。
顾不得许多,我摸起了柔软的棉被之物将人裹起,驮起她便往外闯。
火势越来越大,似乎已将我逼入绝境。
许是烟熏火燎,我眼睛不住流泪,怎么也止不住。嗓子似乎也被烟熏着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在失去意识前,我似乎听到了李承景的声音。
新鲜的空气涌进胸腔,喉咙火烧火燎的痛,我睁开眼翻身而起,却被一只手摁住了肩膀。
“林寻,你疯了!”是李承景的声音,我无心与他斗嘴。
兰溪躺在地上,安安静静的。
我控制不住浑身发抖,伸着手想要去探探她的鼻息。
“你尽力了。”李承景道。
我不肯信,双膝发软,跪在地上。
没有鼻息……
嗓中虽疼痛难忍,可我还是忍不住唤一唤,“兰溪,兄长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看看我。”
“兰溪,兄长……兄长……”
“我来晚了……”
躺在我怀里再也不会醒来的,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年幼时,她也曾日日拽我衣角,呼我兄长。
我犯错受罚,她挡我身前,为我求情,代我受过。
出征之前,她熬了数日,为我密密缝制了数套衣衫,怕我在边关吃苦受冻。
担忧我思念家乡,月月往军中寄家书……
回京都至今,我甚至没来得及同她好好说说话。
我的兰溪,怎么会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