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第 16 章 ...

  •   尽管锦衣卫已奉命极力镇压,但灵鸟被捕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朝堂乡野,关于武烈帝兔死狗烹的议论不断发酵。昔年削藩干将,尤其那帮藩地旧臣,唇揭者其齿也寒,不知听了谁的鼓动,纷纷聚到仰春台前静坐,请旨圣上收回成命。

      武烈帝势必不肯,双方便就这样陷入了僵持。

      过了寒食,天一日日热起来。

      午后日头正盛,朱红墙边一溜琉璃叠瓦被映得明光四射,耀得人头晕眼花。

      不断有大臣中暑晕倒,迟笑愚打个手势,便有府兵上前将人抬走。余下的人执意不退,他也不强求。

      转眼已是第三日,仰春台前仍旧黑压压跪倒一片,藩臣如今被逼至绝壁,所求哪里是一只灵鸟的性命,而分明是皇帝对投诚之士的承诺。

      “灵鸟在蓟州之乱中力挽狂澜,于社稷有功,于百姓有恩。圣上若执意听信谗言,由人构陷,只怕要寒尽天下忠义之心啊,圣上!”

      国子监司业江阶放声高呼,其后诸臣跟着顿首:“释放灵鸟,以慰忠臣!”

      热力抛洒,蝉鸣聒噪,汗水浸湿了臣子们的幞头和官袍。

      迟笑愚躲在阴凉处,呸掉了嘴里的草芯:“奶奶个腿,老子活这么大,还是头回见群臣为只鸟跪谏。”

      更讽刺的是,那江阶旧主正是昔年畏罪自戕的汉王。蓟州兵变中,汉藩几乎大半力量都折于灵鸟烈焰之下。

      按理,他该是最痛恨君如珩的才对。

      等人喊的差不多了,迟笑愚提着水囊足尖一点,轻巧巧跃下高台,走到江阶跟前,用嘴咬掉了嚼子。

      “大人,天热,润润嗓子吧。”

      江阶嗓子眼焦干,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可碍于身后还有人看着,只得强撑道:“与其做处堂燕鹊,成日担惊受怕,不如豁出去这回,求一个公道心安!”

      “好一个公道心安!”迟笑愚笑容微敛,叹道,“不过大人此举却是南辕北辙了。”

      江阶眼一瞪:“你这是何意?”

      迟笑愚捺低声:“您现在这样,哪里是替天行道,分明是挟势欺君。倘若万岁爷一道令下,诸位到了阎罗殿也是没处说理。”

      眼皮急跳,江阶情知这话不是在吓唬自己,眉间还要装得镇定。

      “敢问百户大人有何高见?”

      迟笑愚就等他这句话:“与其力证灵鸟无罪,不如请圣上公开刑讯过程,拿出其叛附燕党的证据,以服众心。”

      ......

      天魁星从君如珩灵识中未能探出什么有用信息,难得松懈了几日。

      牢中无人造访的闲暇时间,除了养伤,君如珩大多用来了想事情。

      他在想,将离是否遵守承诺,将风声放了出去。那帮藩臣觉出危机以后,又能否按照他的意愿让事态顺利进行下去。

      欲知龙脉下落,关键在此一着。

      当然,君如珩在琢磨正经事之余,也不忘想想自己的私心。

      那个人知道自己燕藩细作的身份后,怕是悔极了当初一念之差,救错了人吧?

      他那双清风明月的眼睛,本不该瞧见太多凡尘腌臜事。可如今到底是被自己拖入这团泥淖,累仙子一遭,君如珩心中满怀愧疚。

      想当面说声对不住,又恐人家多一眼都欠奉,就这样左右不是进退两难,一场病,君如珩生生把自己作成了双鱼座附体。

      牢门响起轻微的吱呀声,君如珩没有转身。

      昨夜想事情想得辗转难眠,这会正自倦怠着。背后蓦然有人靠近,榻边一沉。

      久违的药香,竟使君如珩恍然有种梦里不知身是谁的错觉。

      他闭眸,似梦亦似真地感受着有人抚摸他额头,鬓角,在耳朵后停留的时间格外长。

      这一过程中,君如珩始终不敢睁眼,唯恐好梦易碎。

      直到手往下,在被烙铁烫过的疤痕位置,稍稍一顿。

      这些天因为这块疤,君如珩也算吃了不少苦头。牢中医药不备,卫生状况又十分堪忧,伤口没能及时处理,化脓还在次,炎症引发的高热更是雪上加霜。

      没等君如珩反应过来,心口忽一凉,囚衣被人解开。一只手绕到胸前,丝丝凉意驱散了连日来的燥热,满腹郁火亦跟着平息大半。

      君如珩舒服极了,他偏低头,下巴贴在对方腕间轻蹭了蹭,无意识的。

      那人动作一停。

      君如珩懵然睁开眼,榻边人容颜逆着光,过分精致的五官线条拢在昏芒里,看不分明,反而更突显了犹抱琵琶的朦胧之美。

      大抵神仙下凡,便作如是情形。

      君如珩打了个哈欠,继续面壁而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古人当真不欺我。”

      褚尧静静注视他:“阿珩日间都想了些什么?”

      君如珩吁叹一声,梦呓似的缓缓道:“我在想,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如今后悔已是不及,不知道我一直装在心里的那个人,会不会原谅我。”

      默了须臾,褚尧指尖继续在伤口的位置打转,“所以阿珩强行封闭同心契,便是为了逃离孤的视线?”

      “不,不是的。”

      君如珩话一脱口,就知先前的伪装都没了意义。他倏地坐起身,胸口起伏剧烈,随着褚尧的动作,那沉寂许久的符纹再次浮显。

      “我是怕你疼。契人能知另一半所有好赖感受,姓闻的下手太狠,我怕你疼......”

      君如珩说着别开脸:“对不起。”

      褚尧手指失了准头,君如珩走神的间隙,同心契已将他这些经受的酷刑折磨,原样反馈给了契人,突如其来的痛楚滋味让褚尧瞬间哼出了声。

      君如珩连日受审,棍敲棒打鞭笞,什么酷刑都遭过了。这些在他看来不过隔靴搔痒,但要换作东宫,褚尧那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快停下,停下!”君如珩慌得去拉他重新结契的手,急迫道:“我不是说了,疼——”

      手被捉住,褚尧分明痛得嘴唇微颤,却极力压抑着喘息,苍白的神色间带出一抹异样的亢奋:“能痛阿珩所痛,孤甘之如饴。”

      君如珩浑身过电般一震。

      东宫怎么看,都不像有受虐倾向,那么这句话就有点要和自己同生共死的意思。

      从前不是没遇到过能担着自己一条命的战友,君如珩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对方,但唯独不会和那人抱怨,自己身上的伤有多痛。

      知疼知痒,原也是一种亲密无间的象征。

      君如珩停顿数秒,突然道:“真的好疼啊,殿下。”

      褚尧寂了一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趁人之危”般按在君如珩胸前伤口,另一只手则攀住他后颈,将人猛推向墙角,随即整个身子都欺上前去。

      “噗”,烛火灭了,牢房中顿时陷入漆黑。

      狱卒巡弋的声音由远及近,君如珩不知褚尧今日来是否得武烈帝首肯,唯恐落人口实,用力搂住他腰身,将其罩在了身下。

      褚尧颠簸间无处可扶,按在君如珩胸口的手又加重了力气,让人以为他是在害怕。

      君如珩痛得“嘶”声,屈肘撑在褚尧两侧,撑担起大部分身体重量,嘴里不忘宽慰:“忍耐些,只是循例查房,有我呢。”

      闻声,胸前压迫感消失了。

      君如珩不妨他手松得这样快,骤然失去支点,整个人都压在了褚尧身上。

      “抱歉,弄脏你了。”君如珩伏在他肩颈,略微喘息地说。

      重创未愈,他浑身又是血又是脏污,连累了珠玉一般干净漂亮的褚尧,君如珩觉得实在是种罪过。

      褚尧一动不动,直到黑暗里脚步声近了又远,他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君如珩要抬身,褚尧飞快地手掌上滑,把人摁低,让他与自己呼吸相闻。黑暗里,君如珩听见褚尧低沉的嗓音,幽幽荡在耳边。

      “阿珩想做什么,孤又怎会不答应。总这样擅作主张,孤真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克制住想要罚你的心思呢。”

      语气不凶,似叹又似感慨。昏暗模糊掉了褚尧眼神里的狠绝,使他话末甚或带上了一丝嗔怪的意味。

      君如珩越发觉得,这是爱惜的意思。就像真正关心你的人,在出事那刻往往也最生气一样。

      从来行事磊落,迈出一步就绝无反悔的君如珩,平生第一次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起自己做出的决定。

      他抵蹭着褚尧鼻尖,语中含愧:“可我真的是燕藩细作。”

      褚尧手指微收,勾着君如珩散乱的头发,迫使他与自己视线相接。

      “你说,孤便信你。在孤这,唯一不可恕的罪过只有背叛。阿珩会吗?”

      漂亮的含情目里依旧没有情绪,此刻消了笑,只剩下沉甸甸的注视。

      君如珩不由得心念微动,亦敛肃了神情。他的颈就露在褚尧跟前,和目光一样不设防。

      他像是知道最后的时刻快到了,索取跟表达都变得不遗余力。

      “殿下,如若这次能全身而退,阿珩必定对您一世忠心,再无隐瞒。”

      出了牢门,将离在外等得正自心焦。

      东宫这回无旨进出死牢,全是狱卒看在将离和天魁星的兄弟情分上。将离唯恐在这里见到哥哥,表情迟钝的脸上罕见透着一抹急色。

      “谕松真人那边都打点好了?”

      将离随在身后回:“请旨圣上施以洗灵之法的奏呈已经递上去,原汉藩各部收到了风声,如殿下所料,暗地里皆有动作。一家之乱不足惧,可这么多要防之地同时生变,圣上无论如何不能坐视不理。”

      “谕松真人乃父皇亲封的一等国师,他的话在大胤便是佛语纶音,谁敢不信服?”

      褚尧嘲讽地勾起唇角:“天子也不可以。”

      武烈帝龙颜震怒,翻手将奏呈扔进香炉里烧了:“谕松老道反了天了,无朕的旨意,他怎么敢递这样的折子,真当自己是天命神授了!”

      “皇上息怒。”陈之微慌不迭从香灰里抢出折子,拍打着道,“天命,咱们当真不可再违。”

      武烈哼一声,眸底含煞:“不可违朕也违了多回,还怕再多这一次吗!”

      陈之微不敢反驳,只得赔笑道:“江阶等人在仰春台一跪七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事再没个解决,您就只能将他处以极刑。谕松真人的子侄刚和江家结了亲,为保唯一的血脉不受牵连,他递这样的折子,也是情理之中。”

      武烈帝霍然摔碎了茶盏:“多情误事!”

      “有情皆孽,多情误事。”褚尧行走在檐下,一眼瞥见拐角处晾着的两盏除祟茶。

      天牢之中多杀孽,老道的狱卒都会在出门后喝一盏掺了狗血的除祟茶,寓示着除尽遍身祟气。

      褚尧没有追问茶是谁放在这里的,走去端了一盏给将离:“谕松也是人,他想保子侄平安,孤又怎能不成全他。”

      将离握杯的手指一动,默默饮了茶。

      “洗灵之法如同将人剥皮锻骨,虽能使尘封的记忆曝于天日,可受洗之人也要承受莫大痛苦,不啻死过一回。殿下当真忍心,看他遭这样的罪吗?”

      将离鲜少为私情说这么多话。

      褚尧把玩着杯盏,手指有着和白瓷一样的色泽,茶汤中几点黑红载浮载沉,两下形成异常鲜明且诡异的对比。

      “这是阿珩的选择,噬灵祭开始以前,孤不介意再纵他一回。就当,是对他忠心的奖赏。”

      “皇上,此法虽能证明灵鸟跟燕藩确有勾结。可洗灵是要当着褚氏宗亲的面进行,一旦千乘族的秘密暴露,那咱们.....”陈之微忧心忡忡。

      武烈帝的脸色愈加难看。

      这时帘后传来一阵细响,陈之微霎时警惕:“谁?”

      窸窸窣窣,一条被火烧过满是丑陋疤痕的狐狸尾巴先探了出来。

      “涂山?”武烈帝眉梢微微一扬。

  • 作者有话要说:  唉……好卡,感觉也没啥人看,丧?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